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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已死,但朱溪死于周中之手,即便我等,亦不甚清楚,直至程贯被擒招供,方才确认。那时刻,外人皆以为朱溪乃庞广所害。”齐礼信思忖道:“苏大人说的是,我等皆以为庞广与周中同谋,庞广杀了朱先生,而后又被周中灭口。”徐君猷思忖半晌,疑惑道:“如此言来,他竟是早先知晓了?”
苏公点头道:“此即徐大人所言,本不该知道的,他却知道了。”徐君猷疑道:“周中谋杀朱溪,温七、程贯皆已招供,断然不会错的。或是刘相覃察觉出了周中阴谋,只是无有证见罢了。故而言语时,便脱口而出。”苏公摇头道:“非也,苏某以为,周中谋害朱溪之时,刘相覃便在书斋之中。”徐君猷惊道:“在书斋之中?如此言来,他亦是周中同谋?”苏公摇头道:“他定是隐藏某处,周中却不知晓。”齐礼信诧异道:“如此言来,他窥见了周中行凶?”徐君猷思忖道:“所以他言朱溪被周中所害。既如此,他为何不首告?”齐礼信道:“他定是心中恐惧,不敢首告。”
苏公摇头叹道:“只因刘相覃与周中一般意图。”徐君猷惊道:“一般意图?你道他是为杀朱溪而来?”齐礼信连连摇头,不肯相信。苏公叹道:“可惜他迟来一步。”徐君猷道:“如此言来,他只是有杀人企图,未有行径。可你又怎知他为杀朱溪而来?他为何要杀恩师?”齐礼信摇头道:“不合情理,不合情理也。”苏公淡然一笑,道:“徐大人可曾留心朱溪枕下那方绸帕?”徐君猷点头道:“那绸帕当是云梦雪赠与朱溪之物。”苏公摇头道:“非也。那方绸帕并非云梦雪之物,乃是刘相覃之母高氏所有。”徐君猷、齐礼信惊诧不已。徐君猷疑道:“苏大人怎生知晓?”苏公道:“苏某无意间瞧见高氏丝巾,二者刺绣颇有相似,疑出于同一人之手。”徐君猷思忖道:“或是他二人皆自同一丝绸店买得?巧合而已。”
苏公叹道:“徐大人、齐先生、潜德大师,皆见过刘相覃母亲高氏。”徐君猷疑道:“便是临江书院前曾见得的那美貌妇人?”潜德大师疑道:“贫僧未曾见过。”苏公笑道:“便是大师目中无人之人。”潜德大师恍然大悟。齐礼信道:“齐某识得相覃之母高氏,这嫠妇亦命苦,丈夫早年病故,家徒四壁,孤儿寡母端的不易,庆幸那相覃孝顺懂事,又好读书。朱先生叹其家境贫寒,有意资助相覃,故与高氏相识。听苏大人言,似乎他二人之间有甚瓜葛?”
苏公冷笑一声,道:“朱溪名为先生,道貌岸然,以资助刘相覃学业之名,屡次诱奸高氏。高氏忍辱偷生,乃是为了其子相覃前程。刘相覃察知此事,勃然震怒,心中痛恨朱溪,欲杀之雪耻,那夜潜伏在朱溪书斋之中,等候时机,不想被周中抢先一步。”徐君猷、齐礼信惊诧不已:朱溪以资助刘相覃学业之名,诱奸高氏?
徐君猷将信将疑,道:“此等毁人名节言语,不可传言;我等亦不可将高氏、刘相覃拘来询问。苏大人可有令人信服之证见?”苏公正欲言,忽想起适才那黄脸汉子来,遂摇摇头,叹道:“我亦只是推测,无有证见。”徐君猷连连摇头,道:“如此推测恐生谣言,牵连无辜。不可言,不可言。”苏公不由又想起朱溪床上那白布棉枕,枕面上有指痕脏迹,低声叹息,喃喃道:“不可言,不可言。”
究竟是怎生回事?事情确如苏公所料,朱溪垂涎高氏美色,以资助刘相覃学业之名,多次诱奸高氏。高氏为儿子前程,只得忍其凌辱。后待刘相覃觉察此事,万分愤怒,遂起杀心。待那日,刘相覃潜入不倦堂,欲谋杀朱溪,不想正见着周中下毒。那朱溪饮得毒酒,又被毒蛇噬咬,翻倒在地,痛苦挣扎,周中暗自得意时,不想刘相覃弄出一下声响,周中惊恐万分,急忙跳窗逃遁。那刘相覃见周中逃走,遂现身出来,此时刻,朱溪尚未断气,见得刘相覃来,急忙伸出手来,乞求帮助。刘相覃知朱溪必死无疑,但难忍满腔怒火,猛然抓过白布棉枕,咬牙切齿,紧紧捂住朱溪面部。此中细节,苏公虽起疑心,但终未追查,自是永远也不知晓的。朱溪之死,竟是死于双重谋杀。
只是其中有一桩事情,却是刘相覃不知情的。甚事?苏公忽又想起在安国寺中见得高氏,那双眸中分明有一丝悲伤之情,苏公心中甚是疑惑:朱溪以资助为名,诱奸高氏,今朱溪被杀身亡,高氏不喜反悲,究竟是为何?原来高氏与朱溪有了奸情之后,渐而喜欢上了朱溪。这是苏公、刘相覃等人万万不曾料想到的。
苏公又思忖起临江书院内“立德、修身、勤学”六字来,不由苦笑一声,长叹道:“所见非所见,所知非所知。”潜德大师忽笑道:“不知苏大人因何感怀?”苏公笑而不答,问道:“世间最致人死命者为何物?”徐君猷答道:“毒蛊。”苏公摇头叹道:“世间最致人死命者,非是毒蛊,乃人之贪欲也。”
徐君猷、苏公、齐礼信、潜德大师,并众随从,上得赤鼻山,远眺滚滚江水,徐君猷感慨万千,道:“徐某每立于此,不由思忖起三国周公谨在此指挥若定,将那枭雄曹操打得落花流水,是何等威风!何等气概!”齐礼信感叹道:“子曰:君子之道,辟如行远必自迩,辟如登高必自卑。吾信乎。”潜德大师眼望前方,神情庄重。苏公思忖仕途,茫然若失,幽然叹息。
徐君猷抒怀之后,忽见苏公满目伤感,不免笑道:“想当年周公谨是何等英雄?终成往事矣。今日寻他,即便连尸骨亦无存。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年,何必那么多忧心伤感?不如饮酒高歌。”潜德大师合掌道:“阿弥陀佛。徐大人竟也是有佛缘之人。”
苏公迎风抚须,笑道:“徐大人所言甚是,人生如朝露,意所乐则为之,何暇计议穷达。”遂兴致大发,书就一阙词,唤作《念奴桥·赤壁怀古》,此词雄浑豪放,大开大阖,气象恢弘,竟成千百年来咏史怀古诗词之绝唱。
那《念奴桥·赤壁怀古》词道: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间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正待徐君猷、苏公等人上赤鼻山时,那临江书院庞广书斋内,寂静无声,忽闻得窗格微响,徐徐开启,自窗外伸进一颗头颅,蒙着面巾,只露出一双眼睛。窥视室内后,那人翻身进屋,四下找寻着甚么,待寻得案桌上一卷书,双眼顿时露出惊喜贪婪之情,那书卷面上赫然书着:《邾城考记》。
那人急忙翻阅书卷,欣喜若狂,喃喃道:“终于找到了,隐藏邾城千年的宝藏将归我手。”
(本卷完)
后注
一、苏轼作《念奴桥·赤壁怀古》一词,大概是贬谪黄州后的元丰五年七月;又,元丰八年,苏东坡被朝延重新启用,调至登州,知军州事。苏轼从十月十五日到达登州至十月二十日接到调令回朝担任礼部郎中,其间仅短短五天。此故事则发生在元丰三年,与历史事件有差异。
二、北宋朝廷为加强与海外各国通商贸易,宋初先后在广州、杭州、明州三地设立市舶司,宋哲宗时又在泉州、密州增置市舶司。市舶司的长官称市舶使或提举市舶,多由该地的行政长官兼任,掌管外国商船的出入,贸易和货物的征税、买卖等。进口货物多以香药、土产为主,出口货物则以丝绸、陶瓷、日用品为主。市舶税收成为宋代财政收入的主要来源之一,一般税额是十征其一。至于登州无有设置市舶司,作者没有仔细考究。
宋初,登州隶属河南道,至道三年,登州隶属京东路(治所开封),熙宁七年,登州辖蓬莱、文登、黄县、牟平四县。北宋之初,登州乃是通朝鲜、日本的港口,朝鲜使节多从登州入境。《宋史·高丽传》多有记载,如:仁宗天圣八年(1030年),高丽使节郎元颖、神宗熙宁二年(1069年),高丽使节金悌,均率使团自登州入宋进贡。
三、关于苏东坡误会赤壁之说,《念奴桥·赤壁怀古》云:“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人道是”表明并非是作者有意认定,不过是依据他人的说法而怀古罢了,苏东坡在《赤壁赋》后记里有“江汉之间,指赤壁者三”,可见他是清楚的。为与三国“赤壁之战”的赤壁相区别,清康熙年间重修时,定名为“东坡赤壁”。但后来有一些人认为苏东坡弄错了地方,又不断有人来“订异箴讹”,嘲笑苏东坡无知。但亦有人坚持认为,黄州赤壁就是三国之赤壁,并引用史书论证,云云。
第二卷 黄州迷案
第一章 东坡雪堂
〖臣去岁奏乞下发运司于江东、淮南丰熟近便处,籴米五十万石,准备浙西灾伤州、军般运兑拨,出粜赈济。寻蒙圣恩行下,云,已降指挥令发运司兑拨,令起上供并封桩等钱一百万贯,趁时籴卖斛斗封桩淮备移用。送户部,依已得指挥,余依浙西铃辖司所奏施行。圣旨既下,本路具闻,农民欣戴,始有生意。而发运司官吏,全不上体仁圣恤民之意,奏称淮南、江东米价高贵,不肯收籴。勘会浙西去岁米价,例皆高贵,杭州亦是七十足钱收籴壹斗,虽是贵籴,犹胜于无米,坐视民死。今来发运司官吏,亲被圣旨,全不依应施行,只以米贵为词,更不收籴,使圣主已行之命,顿成空言,饥民待哺之心,中涂失望。却便指准前年朝旨所拨上供米二千万石,与本路内出粜不尽米一十六万七千石有零,充填今来五十万石数目外,只乞于上供米内更截拨二十万石,与本路相兼出粜。切缘上件出粜不尽米一十六万七千余石,久已桩在本路。臣元奏乞于发运司籴五十万石之时,已是指准上件米数支用外,合更要五十万石。今来运司却将前件圣恩折充今年所赐,吏民闻之,何由心服。臣已累具执奏,未奉朝旨。今来亲见数州水灾如此,饥殍之势,极可忧畏。既忝近侍,理合奏闻。岂取为已去官,遗患后人,更不任责。伏望圣慈察臣微诚,垂愍一方,特赐指挥,发运司依元降指挥,除已截拨二十方石外,更兑拨三十万石与浙西诸州充出粜借贷。如发运司去年元不收籴,无可兑拨,即乞一面截留上供米充满五十万石数目,却令发运司将封桩一百万贯钱候今年秋熟日收籴填还。若朝廷不以臣言为然,待饥馑疾疫大作,方行赈济,即恐须于别路运致钱米,累虽百万,亦恐不及于事。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贴黄。发运司奏云:“淮南、宿、毫等州灾伤,米价高处七十七文,江东米价高处七十文。”切缘臣元奏,乞于丰熟近便处收籴。访闻扬、楚之间,谷熟米贱,今来发运司却引宿、毫等州米价最高处,以拒塞朝旨,显非仁圣勤恤及臣元奏乞本意。
又贴黄。若依发运司所奏,将出粜不尽一十六万七千有余石充数外,犹合拨三十四万石,方满五十万数。今来只拨二十万石,显亏元降圣旨一十四万石。而况上件出祟不尽米,已系前年圣恩所赐发,运司不合指准充数,显亏三十万石。
又贴黄。如蒙施行,乞下转运司多拨数目,与苏、湖州。如台赈济,更不拘去年放税分数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