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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未罢,苏公忽快步冲将出门,却见得一家人仓皇逃去,追出院门,早无那厮身影。苏公懊悔不已,暗道:“若是苏仁、严微在此,岂可放走他?”王敦不知何故,追将出来,见得苏公,道:“甚事?”苏公便将前后两桩有人窥听之事如实相告。王敦惊讶,怒道:“恁的可恶,此厮竟隐匿府衙中,若查将出来,定不轻饶。苏兄,莫非那公文信札便是这厮盗得?”苏公道:“苏某观他身影,乃是一个男子。此人耳目甚灵,腿脚甚快,非年长之人,亦非少年。身高不过七尺,不胖不瘦。依据此些,王兄可将府中家人一一查辨。”王敦怒气未消,急令丫鬟将府中管家王三唤来。
不多时,那管家王三匆匆赶来,见着王敦,低首询问道:“老爷有何吩咐?”王敦道:“你且将府中男丁一一查问,但凡方才无证见者,皆传唤来见我。”王三唯喏,正待离去。苏公忽笑道:“管家爷怎的如此满头大汗?却不知方才在做甚?”王三低首答道:“小的恰自市井回府,闻得老爷呼唤,便急急赶来,故而气短出汗。”苏公淡然一笑,道:“原来如此。”王三告退离去。
王敦笑道:“苏兄莫非疑心王三?这王三自小跟我,已有二十余载,忠心耿耿,绝非窗外窥听之人。”苏公冷笑一声,道:“好一个忠心耿耿!苏某若言将出来,大人切勿怪罪。”王敦惊道:“苏兄请言。”苏公笑道:“若苏某不曾看错,这王三便是方才窗下窥听之人。”王敦大惊,道:“苏兄不曾见得那厮面孔,何以断定便是王三?”
苏公笑而不语,引王敦至庭院门旁,指点一处,道:“此处尖凸,那厮逃离之时,左手衣袖被此挂破。方才见得王三左袖,果然破了。”王敦大惊,转念一想,道:“他衣袖或在他处挂破,或许是巧合而已。”苏公笑道:“王兄若要庇佑家奴,苏某无言矣。”王敦干笑两声,道:“苏兄切勿见怪。待我将他唤来,严加盘问,便知分晓。”苏公摇头道:“大人细想,这王三跟随大人二十余载,又怎会做出如此背主之事?他区区一个家丁盗取公文、信札何用?王三必有所图。所图甚么?古人道:财帛动人心。”王敦疑道:“苏兄言下之意,王三乃是受人驱使,图谋钱财?”苏公笑道:“正是,幕后之人尚在其后。王兄切勿打草惊蛇。”王敦思索不语,面有怒色。
第四章 泼皮之死
黄昏时刻,府衙下人丫鬟摆上酒菜,王敦、苏公方入座,忽有家人急急来报:宋盛宋大人、统制薛大人有紧要之事求见。王敦、苏公相视一眼,苏公微微一笑,王敦疑惑,暗道:莫非果如苏轼所言,那邵秋水已逃之夭夭了?王敦急忙来见宋盛、薛满山,苏公跟随其后。宋盛、薛满山见得王敦,急忙禀告:“我等回得军中,早已不见邵秋水踪影,军中诸将亦不知其去向。又着军兵四处寻查,无有下落。”王敦大惊,暗道:不想果被苏轼言中。遂假怒道:“不想你等如此大意,端的可恼。且速回军中,增派人马,四处追寻,定要将这厮擒回。”薛满山、宋盛惶恐,领命而去。待二人离去,王敦叹道:“苏兄所言甚是,这薛满山端的可疑。”苏公笑而不语。
晚饭罢,王敦、苏公又品香茗,巴三览四,闲话杭州风情,约莫一个时辰,王敦睡意上来,便先回厢房歇息,不题。苏公回得房中,细声将府中蹊跷事告知苏仁,令他加意留心。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苏公、苏仁起床开门出房,正见着曲廊尽头王敦急急而来,远远见着苏公,高声言语甚么,苏公不曾听清,及至近来,方才听得明白,原来那管家王三昨夜竟死在房中了!苏公闻听,大惊失色,急忙尾随王敦往王三卧房而去。出院经一长廊,入得一小院,院中三面厢房,乃是府中家丁所居卧房,那王三居东厢第一间。廊外院中早一围有家丁丫鬟十余人,人人惊恐。
待王敦、苏公到来,众家人闪开两旁,苏公见那房门半开半掩,自那半开门可见得王三尸首,赤身裸体,卷缩在地,又有被褥,想必是自床上滚落下来。入得房来,苏公细细查勘房中物什,并无异常,只见床脚旁有一团黑淤,用手触之,知是污血。近得王三尸首,却见他双手紧抓被褥,满嘴污血,双眼圆睁,面目狰狞。王敦俯身去看,见得尸首双眼,唬得连退数步。苏公俯下身来,伸手摸那尸首嘴唇,似有所思。又近得床边,见得睡枕上湿乎乎一斑,似是口沫涎液。
苏公回过身后,见得那桌上茶壶、茶碗,急忙过去,小心察看茶壶、茶碗。王敦怯生生道:“他怎的死去?”苏公道:“乃是中毒身亡。”王敦惊道:“莫非凶手将毒投放在茶水中?”苏公道:“可令下人去捉一只鸡来,一试便知。”王敦然之,遂令一名家人去捉鸡。不多时,那家人捉得两只母鸡,苏公令那家人将茶碗余水喂一只鸡,又令另一家人将茶壶水喂另一只鸡。饮得茶水,未见鸡死。王敦只道喂得太少,又令家人强行再灌。察看良久,那鸡依旧拍翅挣扎。王敦道:“想必这毒不在茶中。”苏公道:“却不知他昨夜吃得甚么?”王敦询问家丁,有家丁道王三与众人一般吃喝,并无不同。王敦推断:那凶手唯恐王三行径败露,趁其不备投下毒药,杀人灭口。待仵作来细细勘验尸首,认定王三乃服毒而死,毒药入腹,不时便发作,死时曾有肚痛、流涎、痉挛、吐血症状。
王敦召集数名家人询问。他等平日与王三交情甚好,吃喝玩赌,不曾想得一日早起竟成两世人,众人嗟叹不已,只道王三为人和善,暗室不欺,并不曾结得甚么仇家,何曾想得有人害他。问及昨夜间王三行径,众家人皆道:“只见得王三早早歇息,并无其他。”王敦环视四下,忽道:“怎的不见王小乙?”众家人道:“一早便不曾见得他身影。”王敦无奈,只得令他等且去料理王三后事。待众家人离去,苏公问道:“王小乙是何人?”王敦道:“幸亏昨日苏兄提醒,我早已吩咐家丁王小乙暗中窥视王三行径,想必他不曾错过时机。”
不多时,一名家丁匆匆来见王敦,正是王小乙。王敦叱责道:“我令你窥视王三行径,今日一早王三无端身亡,怎的未见你来禀告?”王小乙神秘兮兮道:“老爷有所不知,待小的细细道来。昨日夜间,那王三早早入房歇息,小的只道无事,便在隔壁房中歇息。不想半夜时分,小的忽然醒来,闻得王三房中悉悉声响,不觉好奇,翻身起床,细细窥听,竟是男女媾和之声。”王敦惊诧,道:“那妇人何人?”王小乙道:“小的暗思,平日并不曾闻得王三与何人相好,却不知是何人浑家、哪个丫鬟?小的隐身暗处,待他二人云雨之后,良久未闻得声响,小的正疑惑间,却闻得他那房门轻响一声,小人偷窥,只见那妇人出得房来,本欲看个清楚,却不曾想那妇人竟纱巾蒙面。小的无奈,只得尾随那妇人前行,不想他竟不往宅院厢房去。”
王敦惊诧:“他往何处去了?莫非他已发觉了你?”王小乙道:“他竟往后院而去。”王敦惊诧,道:“去后院何干?”王小乙道:“小人见他开得后院侧门,竟自出府去了。”王敦惊道:“如此言来,这妇人并非府中女眷。”王小乙道:“小的亦如此思想。小的也跟随出了府,却见那妇人行不多远,入得一户人家。”王敦急道:“哪户人家?”王小乙道:“便是后街樊阿犬家。”
王敦惊诧道:“我闻那樊阿犬不过是一鳏夫,不曾有甚浑家子女?”王小乙道:“正是。故此小的便隐匿在樊阿犬宅前,守候那妇人出来。不想直至天明,那妇人竟未露面。小的正迷糊间,却逢得家人王忠,他道王三无端身死,小的闻听,大惊失色,故而急急来见老爷。”苏公忽道:“那樊阿犬可曾开门出来?”王小乙摇头道:“亦不曾见得。”苏公道:“可闻得甚异常声响?”王小乙思忖片刻,道:“有一阵子闻得他家后街犬吠得厉害。”苏公道:“想必那妇人早已逃脱。且引我等去那樊家。”
王敦急忙唤过几名家丁,与王小乙火急出了后院侧门,径直来到后巷樊阿犬家门前。王小乙上前使劲捶门。王敦急道:“速速撞开门来。”一名壮年家丁上得前去,狠命一脚,早将两扇木板踹开。众家丁蜂拥而入,王敦、苏公入得房中,哪有妇人身影,却见得床上躺着一个男子,一丝不挂,口吐污血,早已气绝身亡。王小乙颤栗上前辨认尸首,正是樊阿犬。
苏公俯身勘验尸首,亦是中毒身亡,其症状与王三一般无二。王敦满面怒色,令一名家人速去唤仵作捕快来,又道:“你等且四下搜索,却不知他自何处逃脱出门?”不多时,王小乙来报,原来那妇人乃是自后门逃脱。苏公思忖,道:“这妇人半夜行走,必不甚远,可着人四下打探。”王敦点头,遂令王小乙引两三名得力家丁,查寻妇人下落。又传唤左右邻里来问。原来,那樊阿犬为人凶狠,那街坊邻里多惧怕于他,无甚往来,故多不知情。问及神秘妇人,街坊邻里又道,樊阿犬虽无浑家,却喜好女色,日常以肉、钱勾引市井妇人,故暗中多有妇人来往。王敦询问妇人名姓,众街坊唯恐招惹是非,皆不敢言。
不多时,捕头、仵作匆匆而至。王敦令他等料理此事,自与苏公等出了樊家。苏公问道:“却不知这樊阿犬与王三有甚来往?”有家丁道:“樊阿犬是个市井屠夫,杀猪宰羊,常入府送肉,与府中家人皆熟,因肉钱账目与王三多有往来。那王三又常来与樊阿犬饮酒吃肉,二人颇为密切。”苏公道:“原来如此。”王敦骂骂咧咧,只道:“今日甚是晦气。”苏公道:“一早竟连生两桩命案,关键便是那神秘妇人。只不过这妇人为何杀人灭口?想必亦是受人驱使。若有迟缓,这妇人亦恐如王三、樊阿犬一般下场了。”王敦道:“苏兄所言甚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乃是贼人一贯行径。”
回得府衙,有家人呈来钥匙十余把,又有包袱一个,甚是沉重,只道是在王三床头被褥下寻得。因王三是府衙管家,掌管府内众多门锁,故此多有钥匙。王敦且将钥匙收入袖中。苏公忽道:“此中可有大人书房钥匙?”王敦一愣,正欲言否,转念想来,苏公之言不无道理,遂又摸将出来,见得第一把钥匙,不由大吃一惊,竟果真是书房钥匙!大怒道:“好个腌脏奴才。盗贼原来是他。”苏公似有所思,将那包袱摊开,却见五锭元宝。王敦又惊又气,恨恨道:“他一个管家怎有这多银两?必是用那公文换得。恁的该杀!”苏公笑道:“钱财美女,这世间又有几人不曾动心?他今已丧命,大人便休要怪他了。”
正恼怒间,府衙班头蓝恬急急求见,王敦闻听,嘀嘀咕咕,甚是不快。不多时,蓝恬来得客堂,见过王敦、苏公,道:“大人,方才有街坊来报,只道多儿街又发生了一桩命案,一个泼皮无端被杀于家中。”王敦大怒,叱责蓝恬办案不力,蓝恬不知来由,只得垂首不语。王敦骂罢,收去怒容,道:“烦劳苏兄与敦同往。”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