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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臣领旨!”
“陛下,”朱威急了,跨前一步,“张猛在西河一线,秦人——”
魏惠王斜他一眼:“秦人不是尚未到吗?”
朱威正欲再奏,惠施扯下他的衣角。
“卬儿,”魏惠王看向公子卬,“军情火急,你速去准备,辰时点兵,卯时出征!”
“儿臣领旨!”
“还有,”魏惠王略略一想,叮嘱道,“田忌精通阵法,用兵诡诈,你当小心布阵,坚守城池,万不可轻易出击!”
“儿臣谨记于心!”
退朝之后,百官纷纷走出宫门。
朱威紧走几步,赶上惠施,急道:“相国,陛下让安国君挂帅,您——您怎么不吱一声呢?”
惠施反问他道:“不让他挂,你说让谁去挂?”
“张猛。”
惠施连连摇头:“张猛是员骁将,做先锋可以,做副将已是高看了。”
朱威细想有顷,竟也无话可说,喃声说道:“可——相国大人,田忌是名将,公子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唉,”惠施长叹一声,“要是有对手,齐王能够急切用兵吗?”
河西之战,公子卬遭遇了生平第一次大败,在列国面前丢尽面子。此番齐人犯境,正好给了他扳回面子的机会。辰时点兵,刚到卯时,公子卬就已急不可待地传令三军,拔营迎战田忌。
齐军沿济水经大野泽过境卫地,杀奔魏境。公子卬探得明白,引领三军沿济水迎击,在煮枣遭遇齐军,吩咐安营扎寨。
副将张猛得到诏令,连夜布置好西线防务,率轻骑千人,朝煮枣方向疾驰。
公子卬刚刚扎下大帐,田忌战书已到,约他三日后斗阵。公子卬熟读兵书,尤其对阵法颇有研究,闻知田忌善斗阵法,早想与他一决高下,当即回了战书。
煮枣外面的田野上,魏、齐两军各摆一阵,田忌纵马提枪,上前挑战。公子卬识破阵势,率军冲入,不想齐军临时变阵,反遭掩杀,大败一场,折兵数千。
次日,田忌再摆一阵,公子卬自认识得,率军再冲,又遭惨败,折军数千。
公子卬急了,摆出一个阵中阵,将生门、死门故意颠倒设置,让田忌冲阵。田忌看得明白,识破机关,指使两员猛将从死门攻入,将魏军阵势冲乱。田忌乘势挥军掩杀,公子卬狼狈溃退。
魏军退至平丘,副将张猛方才赶到。二人合兵一处,稳住阵脚。公子卬大帐点兵,见已折兵两万,偏将以上的各营将官阵亡过十。
公子卬再也不敢隐瞒军情,急将战况报呈魏王,要求火速增兵。
魏惠王大惊失色,急召惠施、朱威,拍几怒道:“不让他攻阵,他偏不听,三战三败,折兵两万,竟然还有脸要求寡人增兵?”
“陛下息怒,”惠施奏道,“眼下军情紧急,可暂调附近守军两万驰援平丘,再征苍头补充守军!”
“唉,”魏惠王长叹一声,“有此竖子,多少兵马也是无用!惠爱卿,拟旨,调他回来!”
“陛下,”朱威急道,“三军不可无主啊!”
魏惠王略一思忖:“让副将张猛暂代主将之位。”有顷,捏拳恨道,“田因齐是明欺寡人朝中无人哪!”
朱威奏道:“臣保举一人,可抗田忌!”
魏惠王眼睛一亮:“爱卿保举何人?”
“龙老将军!”
魏惠王的眼睛马上又暗淡下去,半晌方道:“龙老将军虽是对手,可也太老了。”
“陛下,”朱威坚持奏道,“有龙老将军坐镇,军心必稳;军心若稳,齐必不撼。齐人长途奔袭,补给艰难。齐不撼我,军心自乱,持久必退!”
魏惠王看向惠施,见他也是点头,摆手道:“好吧,那就让老将军出马!”
朱威领命,起身欲走,魏惠王摆手:“慢!”
“陛下?”
“寡人亲自去请!”
龙家宅院里,正堂已被改成灵堂,几个女人跪在地上呜呜咽咽。
一个年约十二、三岁的男孩子眼中却无一滴泪水,只将两只大眼久久凝视在供桌上的一柄满是血污的宝剑和头盔上。
突然,这孩子几步蹿上灵堂,将头盔和宝剑取下,麻利地戴上头盔,拿起宝剑,飞也似的冲出门去。
这一幕被不远处的老家宰看到,大叫一声:“天哪,少爷拿剑跑了!”
几个仍在伏地悲泣的女人抬头一看,头盔和宝剑不见了,一下子呆在那儿。一个女人尖叫一声“虎儿”,晕厥于地。
另一个女人拔腿就朝门外追去,边追边喊:“虎儿,虎儿,你快回来!”
虎儿手拿宝剑早已跑到大门处,刚好撞在已经下车、正向大门走来的魏惠王身上。朱威眼明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将虎儿揽腰抱住。看到他身上带血的宝剑和头盔,魏惠王面色发白,额头上沁出汗珠。
看清是虎儿,朱威急道:“虎儿,你怎么了?”
虎儿挣扎道:“朱伯父,你别拦我,我要去杀齐人,替先父报仇!”
“先父?”朱威震惊,“你父亲他——”
虎儿泣道:“朱伯父,先父他——他在煮枣——”
魏惠王定下神来,以袖拭汗道:“朱爱卿,这是谁家的孩子?”
朱威已从虎儿的话里明白发生什么了,泪水流出:“回禀陛下,是龙老将军的孙子。老将军的爱子龙泰是左军先锋,当是在煮枣为国捐躯了。”
魏惠王掉下泪来,上前拉过虎儿:“孩子,来,跟寡人寻你爷爷去。”
魏惠王、朱威跟着虎儿来到后院的演武场上,看到草地上插着一支丈八长枪,枪下,白发苍苍的龙贾席坐于地,双目紧闭。
朱威上前一步:“龙将军,您看谁来了?”
龙贾依旧一动未动。
“龙将军,是陛下,陛下看您来了。”
龙贾依旧闭着眼睛,好半晌,两行泪水流出,缓缓说道:“朱司徒,莫开玩笑了,老朽只想静一会儿。”
“龙将军,”朱威声音哽咽,“朱威——朱威哪能在这个时候开玩笑呀?您睁眼看看,陛下真的看您来了。”
“陛下不会来的。”龙贾缓缓摇头,“龙贾老了。”
朱威又要说话,魏惠王摆手止住,在龙贾对面盘腿坐下:“龙将军,魏罃愧对您了。”
龙贾打个愣怔,睁开一双老眼,看到果是陛下,跪地叩道:“陛下——”
魏惠王起身,扶起他:“老将军免礼。”
龙贾哽咽起来:“陛下——陛下,真的是陛下——”
魏惠王以袖拭泪:“老将军,令郎为国捐躯,过在寡人呐!”
龙贾泣不成声:“陛下——”
“唉,”魏惠王长叹一声,“一路上细听朱爱卿之言,寡人始知河西真相。八万精兵,几百里河山,寡人的多年心血,竟在数日之间毁于不肖子之手,寡人却不自知,听信不肖子之言,迁怨于老将军。龙老将军,寡人……当有今日之辱啊!”
“有陛下此言,龙贾九死无憾矣。老臣有一言,早想讲给陛下。”
“寡人今日来,就是想听听老将军的声音。”
“魏为四战之地,四邻皆强,不可轻动刀兵啊,陛下。老臣守疆多年,只明白一个事实:魏之敌,不在齐人,不在赵人,更不在韩人,只在秦人!”
“惠相国也是这么讲的。寡人听取相国之言,亲赴徐州,本欲结好田因齐,共抗秦人,不想却又自取其辱。田因齐兴兵犯境,寡人是可忍,孰不可忍呐!”
“纵使抗齐,也不可使安国君为将。”
“唉,”魏惠王叹道,“事已至此,不说他了。老将军,前方战事,如何是好?”
龙贾朗声道:“老臣不才,愿替陛下分忧!”
“老将军,如果寡人所记不错的话,您该年届花甲了吧。”
“老臣刚满花甲之年。”
“寡人本该让你颐养天年才是,可——”
话音未落,家宰领着一名军尉急急走进。
“报,边关火急军情!”军尉双手呈上三份急报。
魏惠王逐个拆看,拆一个,扔一个,神色大变。
朱威从地上拾起急报,匆匆一看,对龙贾道:“秦兵夜袭函谷,函谷失守,阴晋守军回救,在潼关遭到伏击,阴晋随之失陷,阴晋守军八千、函谷守军五千悉数以身殉国。南线,韩军两万犯舞阳,北线,赵军三万犯朝歌,守军皆在苦力支撑。龙将军,我们当真是四面皆战了。”
“这正是龙贾担心之事。”龙贾应道,“陛下——”
魏惠王望着他:“老将军请讲。”
“还能征集多少兵马?”
魏惠王将目光移向朱威:“朱爱卿?”
朱威迟疑一下:“最多四万。”
“陛下,”龙贾转向惠王,“将这四万交予老臣吧!”
魏惠王点点头,正襟危坐:“龙贾听旨!”
龙贾翻身叩拜:“老臣在!”
“封龙贾为大将军,总司全国兵马!免公子卬大将军职衔,押送大梁问罪!”
“老臣领旨!”
受命于危难之中,龙贾当即点齐四万兵马,分作三路,一万增援崤关,一万增援朝歌,五千增援舞阳,自带一万五千赶赴平丘。同时,魏惠王使毗人亲至平丘,将公子卬载入囚车,解回大梁。
龙贾与张猛合兵一处,依地势扎下营寨,任凭齐兵每日叫阵,只守不出。
田忌原本只带五万人马,经此几战,亦折兵近万。因是仓促征伐,后勤供应捉襟见肘,渐显不支。田忌正自着急,齐威王加派援军三万,大量辎重随之而来。
田忌得到后援,发起猛攻。龙贾左抵右挡,终是不敌,魏军全线溃退。龙贾跃马挺枪,亲自断后,却被齐人截断归路,团团围住。
到处都是冲杀声。龙贾左冲右刺,连挑数敌,身上多处负伤,情势万分危机。就在龙贾欲拔剑自刎时,西南方向杀声震天,张猛等骁将冒死冲入,救出龙贾,杀出一条血路,绝尘而去。
这场大战,双方人马尽皆拼命,杀得昏天黑地。
庞涓兀自立在附近山头上,望着龙贾等人拍马而逃,齐兵在后紧追不舍的狼狈场景,微微摇头,叹道:“唉,龙老将军,你是真的老了!”
张猛引众保护龙贾退至黄池,在济水南岸稳住阵脚,使快马向大梁禀报战况。
御书房里,魏惠王目光呆滞地凝视前线战报,良久,抬头扫向惠施、朱威、陈轸和太子申,不无哀伤地长叹一声:“唉,诸位爱卿,难道寡人真的已经走到山穷水尽、割地求和这一步了吗?”
几人面面相觑。
陈轸见皆无声音,跨前一步奏道:“陛下,微臣访到一个异人,说有奇策破敌。”
“快,”魏惠王急道,“宣他觐见!”
陈轸击掌,毗人领着一个巫士走进,在惠王面前叩道:“草民叩见陛下。”
魏惠王上下打量他几眼:“听说上仙有破敌良策,可否说来?”
“启奏陛下,”巫士缓缓说道,“魏国开挖鸿沟,截断龙脉,戾气上冲于天,触犯战星,战星降罪,魏国故而屡战屡败。”
朱威震怒,正欲发作,却见惠施微闭两眼,面上一无表情。
朱威强自忍住,看向惠王,见惠王非但没有怒容,反而听进去了,连连点头道:“嗯,上仙所言有理。大魏武卒数十年来所向披靡,可自开挖鸿沟以来,真还是屡战屡败呢。请问上仙,可有破解之法?”
“草民有一方,或可破解此厄。”
“上仙请讲。”
“出战前夕,陛下只要用黑山羊之血祭旗,将可使大魏武卒重获神力,扭转战局。”
“朱爱卿,”魏惠王喜不自禁,转望朱威,“速找黑山羊来!”
“回禀陛下,”朱威锁起双眉,奏道,“中原之地,山羊皆是白色,微臣不曾听说黑山羊。”
“岂有此理!”魏惠王断然说道,“传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