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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爱卿,退朝!”
众臣退朝。
魏惠王转对惠施、朱威:“惠爱卿、朱爱卿留步。”引三人径至御花园附近的御书房中。
惠王坐定,庞涓扑地跪下,叩道:“草民庞涓叩见陛下!”
“庞子请起。”魏惠王微微摆手,“此处再无外人了,惠相国、朱爱卿是寡人的左膀右臂,庞子有话,但讲无妨。”
“谢陛下。”
庞涓起身,朝惠施深深一揖:“庞涓谢过相国大人。”
惠施还过一礼,问道:“请问庞子,你与上卿可有过节?”
“回大人的话,”庞涓应道,“先父原是周室缝人,三年前,陈轸请先父为陛下缝制王服,先父以为不合礼制,坚拒不做,陈轸遂将先父囚于私牢,庞涓去救先父,不想中他埋伏,死战得脱。在外浪迹数月之后,庞涓再次潜回,欲救先父,陈轸以先父生命要挟,将涓擒住,然后又不守诺言,杀死先父,将涓送入大狱。庞涓无奈,只好越狱潜逃,进山拜师学艺——”
庞涓一席话,听得魏惠王目瞪口呆,许久,方才缓过神来:“难怪陈轸欲置庞子于死地,原有这个因由!”
“启奏陛下,”朱威见时机已到,拱手奏道,“微臣也已查实,眠香楼灭门一案,实系陈轸所为,后又栽赃嫁祸于公孙衍,逼迫公孙衍逃至秦国。”
魏惠王怒从心起,将拳头重重砸在几上,咬牙喝道:“陈轸逆贼,寡人待他不薄,他却屡害寡人,罪不容赦!朱爱卿,立即捉拿陈轸一家,押入死牢,抄没全部资财!”
朱威领了旨意,安排抓捕陈轸去了。
魏惠王转向庞涓,深揖一礼道:“寡人受奸人蒙蔽,差点误杀忠良,请庞子宽恕。”
庞涓泣拜道:“陛下查办奸贼,为庞涓洗雪杀父之仇,便是庞涓再生父母。自今日始,庞涓之躯永远属于陛下。只要陛下一声旨意,庞涓纵使扑汤蹈火,在所不惜!”
魏惠王起身,亲手扶起他:“庞子有此忠心,寡人幸甚!魏国今已危在旦夕,庞子可有良谋?”
“危在旦夕?”庞涓重复一句,略顿一顿,做惊讶状,“陛下何说此话?”
“唉,”魏惠王长叹一声,轻轻摇头,“庞子也都看到了,齐从东方来,秦从西方来,赵从北方来,韩从南方来,魏国四面皆战,寡人既无可战之卒,更无御军之将,岂不是危在旦夕呀?”
“陛下过虑了。”庞涓拱手道,“就眼前局势来说,魏国非但没有危在旦夕,反而是适逢良机,可喜可贺呢!”
庞涓此言一出,即使惠施,心中也是一震,两眼直直地望向庞涓。
魏惠王更被庞涓弄蒙了,急道:“什么?寡人适逢良机,可喜可贺?”
“正是。”庞涓微微颔首,“昔年文侯之时,西有强秦,南有蛮楚,北有悍赵,东有劲齐,四邻觊觎,形势一如今日般岌岌可危。然而,文侯振臂一呼,乐羊举枪而天下惊,吴起挺戟而诸侯惧,大魏历世三代,开疆拓土,东征西战,成就数十年霸业,天下莫不唯命是从。”
庞涓重提先君的赫赫功业,魏惠王听得心情激动,转而想到眼前的处境,却又禁不住黯然神伤,摇头叹道:“唉,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眼下强敌犯境,寡人——”连连摇头,说不下去了。
庞涓朗声道:“陛下,在草民眼中,并无强敌。”
魏惠王抬头望着庞涓,口中不由自主地“哦”出一声,两眼不无疑惑地望向坐在左前侧的惠施。惠施眼睛微闭,似乎没有看到他的疑惑,也没有听见庞涓在说什么。
庞涓端起摆放在几前的一杯茶水,轻啜一口,抬头望着惠王,侃侃说道:“在草民眼中,陛下所说的强敌,不过是一堆行尸走肉,不堪一击耳。”
魏惠王听见庞涓言语愈加托大,心中也愈加疑惑,再次“哦”出一声,身子朝后微微一仰,眼睛也如惠施一样微微闭上。
庞涓并不急于说话,端起茶杯,再次轻啜一口,细细品过,缓缓放下茶杯:“请陛下屏气息神,听草民一言。”
魏惠王的眼皮抬也不抬:“说吧。”
“草民以为,”庞涓侃侃说道,“眼下四邻犯境,却无一处可惧。赵、韩与魏同为三晋,唇亡齿寒之理,他们不会不知。此番出兵,无非是逼迫陛下放弃王号,断无灭魏之念;秦人旨在打通东出之路,今得函谷、阴晋,于愿已足,不会再有大举。唯齐公不识时务,欺魏无人,视我为案上肥腻,欲一口吞之。陛下只需击溃田忌,其余三国必不战自退。”
“庞子所言甚是,可——”魏惠王抬眼望向庞涓,“如何击溃田忌,正是寡人所愁之事。”
“草民敢问陛下,是想活擒田忌呢,还是要了他的脑袋?”
魏惠王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庞涓:“庞子——”
“陛下,”庞涓神态郑重,“草民在等您的旨意呢?”
“这——当然是活擒了!”
“陛下若是信得过草民,草民定在一月之内将他绑缚殿前,听凭陛下处置!”
魏惠王目瞪口呆,抬眼望望庞涓,又望望惠施。
惠施睁开眼睛,望向庞涓:“敢问庞子师从何人?”
“回禀相国,”庞涓朗声应道,“庞涓越狱之后,前往云梦山修习兵法,得鬼谷先生亲传。”
惠施震惊:“可是云梦山中的鬼谷子?”
“此人正是恩师。”
“陛下,”惠施转对惠王,“据微臣所知,云梦山鬼谷子堪称天下第一奇人,文韬武略无所不通,庞子能够拜他为师,必有大成。适才所说,或非戏言。”
“哈哈哈哈,”魏惠王大笑数声,“田因齐虚上卿之位,未得庞子。寡人得之,实乃魏之大幸。请问庞子,若破齐人,你需多少兵马?”
“三万足矣!”
“这……”魏惠王惊道,“齐有大军七万,田忌更是名冠列国,庞子你——”
“军无戏言!”
“好吧!大梁尚有守城精兵三万,寡人全部予你!”
庞涓起身,三拜之后,缓缓说道:“草民谢陛下隆恩。只是——”
“庞子有何要求,但说就是。”
“大梁守军尚需守护陛下安全,草民不敢擅用。”
“唉,”魏惠王长叹一声,“不瞒庞子,除此之外,寡人实在无兵可调了。”
“龙将军那里不是尚有雄兵数万吗?”
魏惠王连连摇头:“龙将军处只有不到四万人马,且连战皆败,士气低落,不堪大用了。”
庞涓微微一笑,拱手道:“草民恳请陛下,暂将龙将军麾下兵马调拨三万,交予草民即可。”
“你是说——”魏惠王震惊,“就用龙将军的败兵?”
“在草民眼中,并无败兵。”
“好。”魏惠王略一思索,对毗人道,“拟旨,封庞子为龙将军帐前御敌先锋,准允统兵三万。破敌之后,另行封赏。”
陈轸匆匆回到府中,戚光已迎上来,正欲禀报庞涓之事,却听陈轸急急吩咐:“快,取几箱金子来!”
戚光见主公一脸惧色,已知出事,再无多言,急急走进金库,使人抬出几箱金银珠宝,套上两辆驷马轺车,放好垫脚凳,轻声问道:“主公欲去何处?”
陈轸跳上车子:“先去韩国,快走!”
戚光略想一下,跳上装金子的轺车,转对候在一边护送的丁三道:“主公出使韩国,我也得去。家中之事,托付于你了。”
丁三应道:“戚爷放心。”
戚光拉紧缰绳,扬鞭喝叫一声,驾车直奔南门而去。
二人走后不到半个时辰,白虎引兵飞驰而来,将上卿府四面围定,破门而入。丁三急带家丁赶来,见到这个阵势,惊道:“白少爷?”
白虎喝道:“拿下!”
众兵丁不由分说,一拥而上,拿住丁三和众家丁。丁三一边挣扎,一边大叫:“反了!反了!你们睁眼看看,这儿可是上卿府,你们还想活命吗?”
白虎冷笑一声:“拿的就是上卿,搜,一个也不许放过!”
众兵丁答应一声,四下扑去。不一刻儿,上卿府中所有人员尽被押送过来。
一个军尉禀道:“报,府中人丁全部在此,不见陈轸、戚光!”
白虎走到丁三跟前:“陈轸何在?”
丁三硬着脖子,死也不说。白虎盯他一眼,转问一个家丁,家丁两腿打战,结巴道:“半个时——时辰前出门去了。”
白虎厉声问道:“哪儿去了?”
“说是出——出使韩国。”
白虎对军尉道:“快,莫要让他跑了!”
“下官遵命!”军尉说完,引十几骑急朝南门驰去。
白虎对着仍旧站在原地的众军卒道:“愣什么?抄家!”
众军卒齐应一声,再次四下扑去。
陈轸、戚光驰出南门,行不过数里,来到一个十字路口,陈轸眼珠儿一转:“我想起一事,这要去趟邯郸。你带上这些珠宝,过韩境前往洛阳,在那里寻个客栈住下,我办完事情即去洛阳寻你。”
戚光点头。
陈轸跳上后面一辆车子,驱车向东驰去。
陈轸走后不到半个时辰,身后就有马蹄声传来,戚光回头一看,但见烟尘滚滚,十几骑急追而来。戚光脸色陡变,驱车狂奔。奔不过数里,司徒府的军尉已率众骑赶上,将戚光团团围住,拿下之后押回大梁。
白虎回禀朱威,司徒府出具关文,四处缉拿陈轸。
济水宛如一条宽大的银带,在黄池北侧打了个大弯,向东南流去。济水两岸,魏军沿南侧,齐军沿北侧,各呈一字儿排开。
齐军阵前,先锋赵冲引领数千甲士擂鼓叫阵。魏军辕门前面,一面写着“大将军龙”的大旗在辕门外面随风飘动。大旗下面,一个巨大的藏青色免战牌高高挂起,魏军副将张猛两眼冷漠,手中的长枪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文·冇·人·冇·书·冇·屋←。一排将士全副武装,手持弓弩,全神贯注地望着河水对岸的齐军。
向晚时分,张猛望见齐军收兵,正欲回营,一行数骑疾驰而来,在辕门前勒住马头。张猛认出其中一人是毗人,急叫开门。不一会儿,毗人领着庞涓等走进辕门,直奔中军大帐。
帐中,身负重伤的龙贾躺在榻上,几名军医候在一边,小心翼翼地为他清洗伤口,敷药煎汤。龙贾脸色蜡黄,额上汗水流淌,似在强忍创口上的剧痛。
张猛走进,在龙贾跟前轻道:“龙将军,陛下使内宰看望您来了。”
说话间,毗人已进帐中。
龙贾挣扎一下,尝试坐起,毗人急步上前,按住他道:“龙将军,快快躺下。”
龙贾躺下来,喘口气道:“龙贾有负陛下重——重托,愧对陛——陛下。”
毗人安抚他道:“老将军,陛下特叫在下看望将军。”
龙贾泪水流出:“唉,老了,龙贾老了。龙贾对不住陛下啊!”
“龙将军尽管养伤,”毗人从袖中摸出诏书和调兵虎符,“陛下已委派先锋一名前来相助,这是诏书和虎符,陛下要将军暂将帐前兵马调拨三万交予先锋庞涓,由庞将军先驱破齐。”
龙贾心头一怔,含泪道:“末将领旨。庞先锋——人呢?”
“就在帐外。”
龙贾喘息一下,对张猛道:“请——请先锋将军进——进帐。”
张猛朝帐外叫道:“大将军有请御敌先锋进帐!”
一身戎装的庞涓走进帐中,在榻前叩道:“末将庞涓叩见大将军!”
龙贾轻喘几下:“庞——庞将军,免——免礼。”
庞涓依旧跪在地上:“末将谢大将军厚爱。”
龙贾转对张猛:“张将军,你介绍一下两军情势。”
张猛应过,转对庞涓道:“庞将军,田忌大军七万,沿济水北岸下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