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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这剑,好看是好看,却是中看不中用。”
“你且舞来,待在下看看!”
香女将雌剑舞出一路,果是攻势凌厉,剑气逼人。
张仪早有疑问,趁势问道:“此剑舞得极是怪异,敢问是何剑法?”
“家传剑法,奴家自幼习之。”
“家传剑法?”张仪问道,“敢问是何剑法?”
“这……”香女迟疑有顷,“夫君实在要问,奴家也只得说明。此剑名唤公孙剑法,招招夺命,尤其适合近战。”
“公孙剑法?”张仪思忖有顷,摇头道,“在下未曾听说。不过,剑为近战之器,无论何种套路,只要适合近战,俱是上等剑术。敢问香女,你这家传剑术,可否教示在下?”
香女喜道:“这个自然。奴家既为夫君之人,这路剑法自也属于夫君!”摆出架势,“来,夫君,你我可习公孙夫妻剑,一旦练成,双剑合璧,威力无穷!”
张仪略怔一下,旋即笑道:“好好好,就练此剑吧!”
张仪拿稳剑,摆开架式。香女走前几步,手把手将他纠正一番,二人就在院中一招一式,你来我往,真还习练起来,从上午一直练到下午。香女教得尽心,张仪练得用心,及至天黑时分,竟能初步领悟公孙剑法精要,舞得也是有模有样了。
天色黑定,二人洗浴已毕,熄灯睡去。张仪躺到榻上,换上里衣,自取一套被褥盖了。香女愣怔半晌,见张仪如此,欲说什么,终是娇羞,也取一套被褥盖了。
许是习剑太累,二人躺下不久,各入梦乡。
及至三更,张仪睁开眼睛,细听香女呼吸均匀,知她睡得正熟。将手碰她,也浑然不觉。张仪窃喜,悄悄起来,翻身下榻,取过深衣穿上,走至门边。
细听门外,并无任何声响。张仪悄悄拔下门闩,稍一用力,门竟开了。张仪大喜,自忖今日这番功夫没有白费,那位长者必是以为他已回心转意,对他不再设防了。
张仪掩上房门,蹑手蹑脚地走至榻边,再观香女,见她仍在熟睡,鼻中发出轻微而又悦耳的小小鼾声。张仪朝她深鞠一躬,算是别过,转身再至门边,打开房门,再从外面将门扣死。
张仪摸出洞房,到外面一看,四周悄无声息,天上残月朦胧。张仪隐于暗处,朝光亮处扔了一个石块,见无任何反应,知是没有设防,心中大喜,快速摸至他早已看准的一处偏门,拉开门闩,蹿出门去。
出门之后,张仪先是一溜小跑,后是撒腿狂奔,不一会儿,就已拐过几处街道,看看身后,仍无一人追来。
张仪放下心来,隐入暗处,思忖有顷,看准方位,悄悄摸回自己住处,伸手敲门。
张仪连敲数声,里面传出喊声:“谁呀?”
张仪听出是男仆的声音,又敲几下,压低声音:“快开门,是我!”
男仆走过来,打开房门,见是张仪,惊道:“帐——”
不及他喊出来,张仪就已伸手捂住他的嘴巴,闪身进来,顺手掩上房门,嘘道:“别出声,快,屋里去!”
二人摸进屋中。男仆欲点油灯,被张仪止住。男仆见他如此这般,只好压低声音:“前日不见账爷回来,小的正自着急,胖伙计跑来说,账爷擂台取胜,喜结姻亲,已被公孙氏招为姑爷了。小的听闻此信,当真为账爷高兴,不想账爷半夜三更——”
张仪陡然想起香女传他的公孙剑法,摆手止住他:“莫说这个了,账爷问你,公孙氏是何人?”
男仆怔道:“账爷已是他家姑爷,如何连这个也不知道?”
张仪沉声责道:“若是知道,账爷问你何用?”
男仆忙道:“小的知错。回禀账爷,公孙氏是巨商大贾,宛、叶诸地无人不知。”
“晓得了。”张仪点下头,顺口又问,“荆掌柜在吗?”
“小的不知。听人说,掌柜这几日出远门了。”
“这……”张仪怔道,“这可如何是好?”
“账爷,您有何事,尽可吩咐小的。”
“好吧,”张仪也是急了,“账爷明晨要出城去,你可有办法?”
男仆笑道:“账爷贵为公孙家姑爷,想去何处,何人敢阻?”
张仪眼珠儿一转:“实话告诉你吧,账爷在公孙家闯下大祸,姑爷此番是做不成了。账爷此来,是想逃出一条命去,本想求荆掌柜帮忙,不想他——”长叹一声,“唉,不想他竟出远门了,这可如何是好?”
男仆敛神沉思有顷,抬头说道:“账爷放心,掌柜有恩于小的,今要小的侍奉账爷,账爷有难,小的纵使粉身碎骨,也与账爷同当!”
张仪极是感动,拱手道:“在下先谢过了!”
“账爷要谢,就谢掌柜吧!”男仆二话不说,拿出一套衣服,“明日账爷穿上这个,扮作车夫,晨起时,小的用掌柜的马车送你出城。守门军卒若是盘查,小的就说去接掌柜,那些军卒大多识得掌柜的轺车,必不起疑。”
“如此甚好!”
张仪当下收拾行李,脱下身上衣服,将男仆拿出的车夫服饰换上,又将自己原来的衣服塞进包裹,躺在榻上小睡一时,天已大亮,遂与男仆驱车径至城门。守城的查过,挥手放行。
出城走有一程,张仪拿出包裹,换过自己的服饰,朝男仆揖道:“在下谢你了。”
男仆依旧说道:“账爷要谢,就谢掌柜吧!”
“你说的是!”张仪连连点头,“待荆掌柜回来,烦请代谢一声,就说魏人张仪记住他的恩情,来日加倍奉还!”
“小人一定捎到。”男仆稍作迟疑,问道,“敢问账爷,要是掌柜回来,问起账爷去向,小的如何回答?”
“你可告诉掌柜,就说账爷此去越地了。”
“越地?”男仆惊道,“越地远在数千里之外,账爷仅凭两腿,可要走到何年何月?”
“唉,”张仪长叹一声,“能有什么办法呢?在下既已沦落至此,走到何时,就算何时了。”
“账爷,”男仆垂头又想一阵,决然说道,“这样吧,掌柜这辆车子,你自拿去,待掌柜回来,小的将此事禀报予他。小的眼力虽笨,却也看得出来,掌柜对账爷甚是看重,知道车子是账爷借去,想必不会生气。”
张仪连连摇头:“这事如何能成?”
男仆劝道:“账爷不必在意。小的跟随掌柜多年,知他不重金钱,唯重情义。看账爷这样,必不会久居人下,待哪日有所发达,账爷若是仍能记起今日车马之赠,不忘掌柜就是。”
“也罢,”张仪点头道,“此车可算在下暂时借用,掌柜之情,他日必报!”
男仆又从袋里摸出几十块铜币:“小的贫寒,没有钱财,这点布币是小的口中省下来的,账爷若不嫌弃,也请带上,权作途中饭资。”
张仪接过铜币,握住男仆之手,用力一捏,赞道:“真是义仆!好,这些铜币,在下收了!”
男仆朝张仪揖道:“账爷,时辰不早了,趁天气晴好,赶路要紧!”
张仪朝男仆回揖一礼,跳上车子,扬鞭而去。
张仪快马加鞭,急驰半日,于午时左右赶至舞阳。
舞阳已被魏军夺占,为防楚人,魏兵关闭四门,盘查极严。张仪听闻此事,绕过城门,正东而去,沿汝水南岸的官道直奔上蔡。
驱驰二十余里,张仪感到肚中饥饿,再看那马,也似疲累。他放慢车速,两眼瞄向路边,走不多时,望见前面有一客栈。张仪大喜,催马过去。闻得车马声响,早有小厮迎出,接过马缰,将车赶入后院马厩。
张仪大步跨入店内,打眼一看,店中并无他人,只有一位头戴毡帽的白衣后生席坐几前,显然也是食客。
张仪饿极了,寻个席位坐下,冲柜台边的小二朗声叫道:“小二,来客人喽!”
小二瞧他一眼,动也未动。
张仪一则摆脱了危机,二则又有饭吃,心情正好,不以为意地又冲小二大声叫道:“小二,听好了,来四碟小菜,一坛老酒——”话刚出口,似又想起什么,急急改口,“不不不,老酒不要了。若再喝醉,不定又会惹出何事!”
此言一出,前面几前的白衣后生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张仪听见,朝对方微微一笑,拱手道:“小伙子,你莫要嘲笑,若有种气,你就过来,在下与你一人一坛,管叫你服服帖帖!”
白衣后生原本侧身坐着,听完此话,干脆斜给他一个背脊。恰在此时,一阵微风吹过,张仪突然嗅到一股熟悉的幽香,深吸数下,自语道:“咦,真是怪了,此地缘何也有那种香味?”抠抠鼻子,“嗯,想是这鼻子受惊了!”
那后生听得真切,扑哧又是一笑。
张仪叫道:“小兄弟,甭再笑了,扭过来,在下与你唠唠!”
白衣后生依旧丝纹未动,也不睬他。张仪被晾在这儿,正欲发话,小二从里面出来,端着满满一托盘菜肴,一碟又一碟地摆在后生几案上,转身离去。
张仪肚中正饥,嗅到香味,咽口唾沫,见小二复提一坛老酒,再次走到后生跟前,将坛子放下,摆好两只酒爵,撕开坛口封条,斟满酒,返身复站于柜台边上。
又候一时,张仪见小二依旧不动,真正急了,大声叫道:“小二,快上菜来!”
小二依旧站在那儿,呆呆地望着他,似是没有听见。
张仪急了,震几大叫:“小二,聋了吗?快上菜来!”
小二依旧没有反应。
张仪正自震怒,白衣后生将头上帽子朝下拉了一拉,端起酒爵,轻声说道:“这位仁兄,还是省点力气吧,小二是聋子,听不到。”
张仪急道:“那……掌柜呢?”
“掌柜出去了。”
小二是个聋子,掌柜又不在店中,看这样子,自己的菜肴一时半晌难以做出。欲待离去,一路上不知何处才有客栈,加之肚中实在饥饿难耐。
张仪正自无奈,那后生道:“仁兄若不介意,在下请你小酌一爵如何?”
张仪瞧瞧后生几案上的满桌菜肴和老酒,眼珠儿一转,呵呵笑道:“小兄弟,你一人点下这么多菜,想也吃不完。这样吧,这案酒菜,钱由我出,算是我请你的!”
张仪这样说着,心里有了底气,起身径走过来,在后生对面大大咧咧地并膝坐下,端起早已倒满的酒爵:“来来来,小兄弟,在下请你了!”
那后生亦端起酒爵,抬起头来,望着他微微一笑:“仁兄请!”
张仪举起的酒爵刹那间悬在空中,表情如同凝结一般,因为坐在他对面的不是别人,竟是女扮男装的香女!
好半天,张仪终于结巴出来:“是……是你!”
香女火一样的目光直盯着他,小嘴一噘,改用女声道:“就凭你身上那几块铜币,”扑哧一笑,将酒爵缓缓举至唇边,“还是奴家请你吧。夫君,干!”
张仪哪里干得下去,手中的酒爵“啪”的一声掉落于地。
香女从地上拣起酒爵,倒酒冲了冲,再次斟满,双手递予张仪:“夫君,来,奴家敬你。”
张仪总算缓过神来,盯住她问道:“你……你怎么到这儿的?”
香女笑道:“阿爹说过,按照楚地习惯,大婚之时,夫妻在三日之内,须臾不可分离。夫君与奴家大婚未过三日,夫君远行,奴家焉敢不从?”
张仪惊道:“这么说来,你……你一直跟在身后?”
香女摇头道:“不是身后,是身前!”
“身前?”张仪更是诧异,“这……这怎么可能呢?”
香女微微一笑:“奴家只知不可与夫君有须臾分离,至于身后身前,夫君何必较真?”
“唉,”张仪长叹一声,举起酒爵,“说的也是。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