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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秦安顿已毕,随小二走至前面,见两个士子模样的人已将几箱行李搬至院中,其中一人正在与老丈清算房钱,另一人候在一边。
算完房钱,二人却不急走,反而盯住苏秦上下打量。苏秦觉得奇怪,正欲说话,其中一个年岁稍长的拱手揖道:“这位仁兄,可是来燕谋仕的?”
苏秦还一揖道:“在下是洛阳人苏秦,初来乍到,还请两位仁兄关照。”
那士子苦笑一声,不无哀怨地摇头叹道:“唉,到这份上了,还关什么照呀!在下奉劝仁兄,不要在此浪费时光,趁早走路吧!”
“哦?”苏秦怔道,“仁兄何出此言?”
“不瞒仁兄,”那士子指着另一人,“我们是兄弟二人,家居中山,苦修五行之术,可知阴阳变化,此番赴燕,本想在燕宫谋个差使,不想苦候数月,莫说得见君上,竟是连宫门之内是何模样也是一无所知。”
“怎么,燕国不愿纳士?”苏秦惊问。
那士子尚未说话,他的弟弟咳嗽一声,惟妙惟肖地学起宫门卫士逐客的声音:“君上有旨,概不会客——”
先前说话那人再次苦笑一声,不再说话。
“原来如此。”苏秦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两位仁兄欲至何处?”
那人轻叹一声:“身上没有铜板,远的地方去不成了,听说武阳广招贤才,想去那儿混口饭吃。”
“武阳?”苏秦打个惊愣,“你们要去投奔武成君?”
他的弟弟兴奋地说:“当然!武成君在武阳招贤纳士,赴燕士子大多投他去了。我上个月原说去投的,我哥死活不肯,这不,熬到今日,他也无话可说,只好走这一条路了。我说仁兄,你若愿去武阳,我们正好结个伴儿。”
“谢仁兄好意了!”苏秦朝他们兄弟抱抱拳,微微笑道,“在下既来此城,无论如何,总也得瞧瞧宫门之内是何模样吧。”
兄弟二人连连摇头,拱手别过,一人背起一个包裹,沿着大街蹒跚远去。
翌日晨起,苏秦早早赶至宫城,远远望见红漆大门两侧各站八名持戟卫士。苏秦走近,早有两名卫士持戟拦住。苏秦躬身揖礼,从袖中摸出早已写好的拜帖,递予卫士。卫士看也不看,递还过来,大声唱报。一个门尉闻声从耳房走出,打量苏秦一眼,拖长声音道:“来者何人?”
苏秦揖道:“洛阳士子苏秦。”双手呈递名帖。
门尉接过名帖,一边审视,一边问道:“你来此处,欲见何人?欲做何事?”
“在下有重大国事,求见燕公。”
门尉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将名帖递还过来,再次拖长声音:“君上有旨,概不见客!”一个转身,礼也不回,径自走入耳房。
苏秦寻思有顷,沿宫城转至旁边几门,逐一问去,果如两个士子所言,门尉不问青红皂白,劈头即道:“君上有旨,概不见客!”
苏秦连遭几番抢白,只得悻悻地回到店中,关上房门,思考该从何处入手。
燕文公的确不能见客。
明光宫正殿里,文公静静地躺在榻上,两眼紧闭,面色黄中泛白,全身一动不动,形如垂死之人。
姬雪守在榻前,轻声哼起一曲燕地民歌:
〖燕山之木青兮,
之子出征。
燕山之木枯兮,
胡不归。〗
这首燕人悼念征人的民谣,是她不久前从一个老宫女口中学来的。此时姬雪不知想起什么,信口哼唱起来。曲调原本哀伤,又经姬雪反复吟唱,更见悲凉。文公听有一阵,两行浊泪从眼角里流出,伸出右手,一把捉住姬雪的纤手,紧紧捏住。文公用力太大,姬雪感到疼痛,强自忍住,任他捏一会儿,方才柔声道:“君上,您醒了。”
文公似也意识到什么,将手松开,睁开眼睛,多少有些抱歉地望着她:“夫人,寡人捏疼你了。”
姬雪的声音更加轻柔:“君上,您……您哭了?”说着,将手抽出,用丝绢轻轻抹去他眼角里的泪水。
文公苦笑一声:“夫人唱得真好。”
姬雪应道:“是君上的心肠好。”转对春梅,“君上醒了,传药。”
两名宫女端着托盘一前一后进来,一个托盘里放一碗汤药,另一个托盘里放一碗蜜水。春梅接过,姬雪取来汤匙,舀出一匙,亲口品尝一下,轻声道:“君上,臣妾尝过了,不算太苦,冷热也正好。”
文公却摆手让她端下。
姬雪端起药碗,恳求道:“君上,您……您就看在雪儿面上,闭眼喝下吧。”
“唉,”文公长叹一声,摇头道,“夫人有所不知,寡人之病,何种汤药也不济事。”
姬雪泪水流出,缓缓跪下:“君上——”
姬雪正要苦劝,老内臣走进来,站在门口咳嗽一声,轻声叫道:“夫人。”
姬雪抬头望去,见老内臣冲她连打手势,似有急事。姬雪怔了下,放下药碗,起身走过去。老内臣在她耳边低语数句,姬雪怔道:“这——”看一眼君上,犹豫不决。
老内臣又打手势,要她马上出去。姬雪无奈,只好跟他出去。一出殿门,老内臣就急急说道:“夫人快去,殿下就在前面偏殿里候您。”
听到是殿下,姬雪心头一沉,顿住步子,冷冷地望着老内臣:“本宫与殿下向来无涉,他寻本宫何事?”
“老奴也不知道,”老内臣应道,“不过,看殿下那样子,像是有天大的事。老奴以为,无论发生何事,夫人还是过去一趟为好。”
姬雪略一思忖,跟在老内臣后面走向偏殿。
一进殿门,太子苏就急迎上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叩拜,泣不成声:“母后——”
看到这个比她大了将近二十岁的当朝太子叩头喊她母后,姬雪心里一揪,面上窘急,叫道:“殿下,你……快快请起!”
太子苏声泪俱下:“母后,您要发发慈悲,救救燕国啊!”
姬雪惊道:“燕……燕国怎么了?”
“母后,子鱼在武阳蓄意谋反,就要打进蓟城来了!”
“这……”姬雪花容失色,“子鱼他……这不可能!”
“千真万确呀,母后!”太子苏急了,“子鱼在武阳拥兵数万,今又暗结赵人,不日就要兵犯蓟城,杀来逼宫了!”
姬雪渐渐回过神来,冷冷地望着太子苏:“殿下,子鱼真要打来,本宫一个弱女子,又能怎样?”
“母后,”太子苏纳地再拜,“儿臣恳求母后向公父讨要虎符,调子之大军协防蓟城,否则,蓟城不保啊,母后——”
“殿下是说……虎符?”
“对对对,是虎符!儿臣已去求过子之将军,子之定要儿臣拿出公父的虎符,否则,他不肯出兵。”
“这——”姬雪迟疑有顷,终于寻到一个托辞,缓缓说道,“自古迄今,女子不能干预政事,行兵征伐是国家大事,殿下自当面禀君上,如何能让一个后宫女子开口?”言讫,转身就朝门外走。
太子苏却如疯了一般,扑前一步,死死拖住姬雪裙角,磕头如捣蒜,号啕大哭:“母后——”
“殿下——”姬雪又羞又急,跺脚道,“你……你……你这像什么话,快起来!”
太子苏越发疯狂,两手死死抱住她的腿,一股劲儿叩头,扯着嗓子道:“母后,您要是不答应儿臣,儿臣就……就跪死在这儿,不起来了!”
“好好好,”姬雪急得哭了,“我答应,我答应。你起来……快起来!”
太子苏喜极而泣,松开两手,再拜道:“儿臣……儿臣叩谢母后!”
姬雪哪里肯听他又在说些什么,闪身夺路出门,飞也似的朝正殿逃去。将近殿门时,姬雪顿住步子,伏在廊柱上小喘一时,调匀呼吸,稳住心神,这才进门,趋至文公榻前。
文公睁开眼睛,说道:“夫人,你好像有事?”
姬雪面色绯红,嗫嚅道:“没……没什么。”
“说吧,”文公平静地望着她,“没什么大不了的。”
姬雪稳下心神:“是殿下急召臣妾。”
“苏儿?”文公打个惊怔,挣扎一下,急坐起来,两眼紧盯住她,“他召你做什么?”
“君上,”姬雪想了一想,索性直说了,“殿下要臣妾向君上讨要虎符,说是——”
不待她将话说完,文公随即摆手止住:“不要说了,只要是他来,就不会有别的事儿。实话说吧,只要寡人一口气尚在,虎符就不能交予子苏。”
姬雪倒是惊讶了:“子苏贵为太子,君上百年之后,莫说是虎符,纵使江山社稷也是他的,君上早一日予他与晚一日予他,结果还不是一样?”
“唉,”文公长叹一声,“夫人有所不知,虎符一旦到他手中,燕国就有一场血光之灾!”
听文公讲出此话,姬雪这也觉得事关重大,略想一下,道:“臣妾听殿下讲,子鱼今在武阳招兵买马,图谋不轨,万一他先引兵打来,燕国岂不是照样有一场血光之灾?”
文公低下头去,不知过有多久,再次长叹一声:“唉,夫人,这也正是寡人忧心之处。不瞒夫人,寡人心里这苦,说予夫人吧,怕夫人忧虑,不说吧,真要憋死寡人了!”
“君上,”姬雪移坐在榻上,“您要觉着憋屈,就说出来吧!”
“思来想去,”文公捉过姬雪的纤手,甚是动情,“世上怕也只有夫人能为寡人分忧了!”眼睛望着姬雪,老泪流出,复叹一声,“唉,夫人,眼前骨肉相残的悲剧万一发生,就是寡人之过!”
姬雪怔道:“君上何出此言?”
“说来话长了,”文公缓缓说道,“寡人与先夫人赵姬共育二子,是同胞双胎。出生时子鱼在先,立为长子,子苏在后,立为次子。二人虽为双胎,秉性却是迥异。子鱼尚武,子苏尚文。按照燕室惯例,寡人当立子鱼为太子。”
文公咳嗽一声,姬雪端过一杯开水,递至文公唇边:“君上为何未立子鱼?”
文公轻啜一口:“寡人原要立他的,可这孩子自幼习武,总爱打打杀杀,说话也直,不像子苏,知书达理,言语乖巧,将寡人之心慢慢占去了。双胎十六岁那年,寡人一时心血来潮,不顾群臣反对,孤意立子苏为太子。子鱼认为太子之位是他的,心中不服,求武阳为封地。赵姬也认为寡人有负子鱼,为他恳请。寡人心中有愧,也就应承下来,封他武成君。”
姬雪想有一时,再次问道:“子鱼为何请求武阳为封地呢?”
“武阳就如赵国的晋阳,是燕国故都,又称下都。在燕国,除蓟城之外,数武阳城最大,土地肥沃,粮草丰盈,人口众多,内通蓟城,外接齐、赵、中山,是枢纽之地。若是谋逆,进可攻蓟城,退可背依中山、赵、齐,割城自据!”
“如此说来,子鱼谋武阳是有远图的。”
“是的,”文公点头道,“赵姬故去之后,寡人知其生有二心,训诫过他,不想他非但不听,反而心生怨怼,不来朝见不说,又暗结赵人,欲谋大……大逆!”
“君上许是多虑了,依臣妾看来,子鱼是个直人,想他不会走到这一步的。”
“唉,”文公长叹一声,“他原本不会。可……可……可这几年来,他受谋臣季青蛊惑,渐渐变了。”
“季青?季青又是何人?”
“季青是寡人前司徒季韦之子。兄弟内争,朝臣一分为二,或支持子苏,或支持子鱼。寡人立子苏,支持子鱼的朝臣强力反对,尤以司徒季韦为甚,屡次进谏,见寡人不听,愤而辞官,郁郁而终。季青葬过父亲,变卖家产,遣散家人,只身投往武阳,誓助子鱼夺回太子之位,以酬其父夙愿。此人胸有大志,腹有韬略,手段毒辣,是个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