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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文公看一眼姬雪,点头道:“也好。爱卿此番出使,事关重大。待凯旋之日,寡人定如夫人所言,与夫人迎至易水,为爱卿洗尘。”
苏秦再拜:“微臣叩谢君上隆恩!”
因燕公长孙姬哙只以副使身份助阵,更有战车百乘、精骑五百,外加其他随从人员,燕国的问聘使团在人数上逼近两千,规格上也胜赵国使团一筹。燕使、赵使合兵一处,拖拉数里,一路上尘土飞扬,浩浩荡荡。
涉过易水,楼缓别过苏秦,引赵国使团先一步赶回,将燕国情势及诚意详细禀过。肃侯动容,闻燕国使团已近邯郸,使太子赵雍乘上自己车辇,引领安阳君、肥义、楼缓、赵豹等重臣郊迎三十里,以示隆重。
这日午时,邯郸城里,在通往宫城的一条主要大街上每隔三步就如竖枪般站着一名持枪甲士,行人全被赶至两侧。鼓乐声中,赵侯车辇辚辚而来,车上站着赵国太子赵雍和燕国特使苏秦。其他人员各乘车辆,跟在后面,朝宫城旁边的列国驿馆驰去。
丰云客栈的宽大屋檐下,被赶至路边的众多行人挤成一团,两眼大睁,唯恐错过这场难得一见的热闹。
陡然,一人不无激动地大叫道:“我看清了,是那个人!”
众人齐望过来,见是一个卖烧饼的,略显失望,白他一眼,重又扭头望向街道。
“是看清了嘛。”卖烧饼的见众人不理他,委屈地小声嘟哝。
“你看清什么了?”有人凑上来问。
卖烧饼的指着刚刚晃过眼去的苏秦:“就是那个人,我见过的。”
“哼,你见过?”那人不无鄙夷地哼出一声,“知道他是谁吗?是燕国特使!他旁边的那个孩子,是当朝殿下!你个卖烧饼的,猪鼻子上插白葱,充大象呢!”
“什么燕国特使!”卖烧饼的急了,“两个月前,他不过是个穷光蛋,穿一双破草鞋,在南门大街上溜达,肚子里咕咕响,买我两个烧饼,给的却是周钱,待我看出来,跟他讨要赵钱,一只烧饼已是豁去一边。这是真的,谁骗你是龟孙子!”
那人见卖烧饼的说得逼真,不由不信,眼珠儿一转,奚落他道:“瞧你这德性,贵人到你身边,你竟不知,眼珠子算是白长了!要是我,必将篓中烧饼尽送予他,结个人缘!我敢说,这阵儿他得了志,没准儿赏你两块金子呢!”
卖烧饼的叹道:“唉,那时候,啥人知道他是个贵人呢!”
“唉,也是的,”那人接道,“真是啥人啥命,像你这样,只配卖烧饼了。”
众人哄笑起来。
身后不远处,身披斗笠的贾舍人站在门口,听有一时,微微一笑,转身隐入门后。
这一次,赵肃侯不再躲闪。虽未见过苏秦,但肃侯对其合纵方略已是大体明白,深为赞赏。此番使楼缓使燕,本就有重用苏秦、推动合纵这一想法。为进一步推动合纵,老谋深算的赵肃侯经过一夜思虑,决定在大朝时召见苏秦,廷议合纵,一来可观苏秦才智,二来也使合纵意图朝野皆知。
翌日晨起,赵肃侯在信宫正殿召集大朝,隆重接待燕国特使。太子赵雍、安阳君赵刻,还有新近晋封的国尉肥义、上将军赵豹、上大夫楼缓等中大夫以上朝臣,分列两侧。另有几位嘉宾,是赵国前代遗老,皆是大学问家,也被肃侯请来,参与廷议。在肃侯下首,特别空出两个席位,是特意留给两位燕国特使的。
苏秦、姬哙趋前叩道:“燕公特使苏秦、姬哙叩见赵侯,恭祝君上龙体永康,万寿无疆!”
赵肃侯将苏秦、姬哙打量一时,方才点头道:“燕使免礼,看座。”
苏秦、姬哙谢过,起身走至客位,分别落座。
赵肃侯望着苏秦,微微一笑,拱手道:“寡人早闻苏子大名,今日得见,果是不同凡俗。”
苏秦还以一笑:“一过易水,苏秦就以香水洗目,不敢有一日懈怠。”
“哦,”赵肃侯大是惊奇,倾身问道,“苏子为何以香水洗目?”
苏秦正襟危坐,睁大两眼,眨也不眨地对肃侯好一阵凝视,方才抱拳说道:“为了一睹君上威仪。”
满座皆笑,赵肃侯更是开怀,倾身再问:“苏子这可看清了?”
“微臣看清了。”苏秦点头。
“寡人威仪如何?”
“微臣没有看到。”苏秦一字一顿。
在座诸臣皆是一惊,肥义、赵豹面现愠容。
姬哙面色微变,两眼不解地望着苏秦。
唯有赵肃侯无动于衷,依旧保持微笑:“苏子看到什么了?”
“慈悲。”
这两个字一出口,众人无不释然。
赵肃侯微微点头,呵呵笑道:“谢苏子美言。”转对众臣,“寡人活到这个份上,本以为一无所有了,不想苏子却看出了慈悲。这两个字,好哇,着实好哇,比威仪强多了。”再次转对苏秦,连连拱手,“谢苏子美言!”
苏秦拱手回揖道:“君上谢字,微臣不敢当。慈悲实出君上内中,微臣不过实话实说。”
“好言辞!”赵肃侯点点头,切入正题,“屡听楼爱卿说,苏子有长策欲教寡人,能得闻乎?”
苏秦思忖有顷,微微摇头:“实在抱歉,苏秦并无长策。”
楼缓急了,目示苏秦。
赵肃侯略略一怔,微微笑道:“苏子没有长策,或有短策,寡人能得闻乎?”
苏秦再次摇头:“苏秦亦无短策。”
赵肃侯真也愣了,扫过众臣,见他们皆在面面相觑,因有前车之鉴,不知苏子此番又卖什么关子,因而无不将目光射向苏秦。
赵肃侯似已猜透苏秦之意,轻轻咳嗽一声:“苏子既然不肯赐教,寡人只好——”顿住话头,假意欠欠身子,作势欲起。
果然,苏秦适时插上一句:“君上,苏秦既无长策,亦无短策,只有救赵之策!”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赵肃侯重新坐稳,趋向苏秦:“哦,赵国怎么了?”
“回禀君上,赵国危若累卵,存亡只在旦夕之间。”
此话可就说大了,众人不无惊诧地齐视苏秦。
座中一人眼睛圆睁,出声喝道:“苏子休得狂言,赵有铁骑强弓,险山大川,百年来左右腾挪,北击胡狄,南抗韩、魏,东退强齐,西却暴秦,拓地千里,巍巍乎如泰山屹立,何来累卵之危,存亡之说?”
众人一看,却是新上任的上将军赵豹。
苏秦微微一笑,朝赵豹拱手道:“赵将军少安毋躁,听苏秦细说。人之安危在于所处环境,国之安危在于所处大势。大势危,虽有破军杀将之功,难逃厄运,曾经强大一时的郑国就是这样亡国的。大势安,虽有大败却无伤宗祠,泗上弱卫就是这样求存的。赵地方圆两千里,甲士数十万众,粮粟可支数年,乍看起来堪与大国比肩。然而——”环视众人,话锋一转,言辞骤然犀利,“赵有四战四患,诸位可知?”
众人面面相觑,赵豹面现怒容,嘴巴几次欲张,终又合上。
看到冷场,肥义插道:“是何四战四患,请苏子明言。”
苏秦侃侃说道:“四战者,魏、秦、齐、韩也。诸位公论,自赵立国以来,与四国之战几曾停过?”
举座寂然,有人点头。
“四患者,中山、胡狄、楚、燕也。”
一阵更长的沉寂过后,赵豹终于憋不住,冷冷一笑,敲几喝道:“纵有四战四患,奈何赵国?”
苏秦对他微微一笑,语气不急不缓:“赵将军说出此言,当为匹夫之勇。由此观之,赵国之危,更在心盲。”
赵豹忽地一声推开几案,跳起身来,手指苏秦,气结:“你——”
安阳君白他一眼,赵豹看见,气呼呼地复坐下来,伸手将几案拉回身前,因用力过猛,几案在木地板上发出“吱吱”声响。
安阳君微微一笑,转问苏秦:“请问苏子,何为心盲?”
“回安阳君的话,”苏秦朝他拱拱手,“心盲者,不听于外,不审于内也。赵国自恃兵强士勇,外不理天下大势,内不思顺时而动,与天下列国怒目相向,动辄刀兵相见,一味争勇斗狠。赵国长此行事,上下不知,宛如盲人骑瞎马,难道不是危若累卵吗?”
苏秦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地一棒子打下来,莫说是赵豹等武将,纵使一向以沉稳著称的安阳君,面上也是挂不住了,轻轻咳嗽一声,缓缓说道:“依苏子之见,天下大势做何解析?”
“大国争雄,小国图存。”苏秦一字一顿。
“请问苏子,”肥义插上一句,“大国、小国可有区分?”
苏秦微微一笑:“人之强弱唯以力分,国之强弱唯以势分。成大势者为大国,成小势者为小国。”
“以苏子观之,”肥义接道,“今日天下,何为大国,何为小国?”
“就方今天下而论,成大势者,秦、齐、楚也,此三国当为大国。之于其他,皆为小势,当为小国。”
苏秦又是出语惊人,众人无不诧异。
赵豹喝问:“敢问苏子,难道霸魏也是小国?”
苏秦微微一笑:“魏乃强弩之末,其势不能穿缟,如何敢称大国?”
赵肃侯微微点头:“嗯,说得好!以苏子之见,危在旦夕的不只是赵国,韩国、魏国也在其中了。”
“君上圣明!”苏秦揖过,转扫诸臣一眼,缓缓说道,“智者不出门,可知天下事。诸位皆是胸怀天下之人,请开眼观之:方今天下,东是强齐,西是暴秦,南是大楚。齐有管桓之治,农艺之达,渔盐之利,且风俗纯正,士民开化,农桑发达,负海抱角,国富兵强;秦有关中沃野千里,民以法为上,多死国之士,更得商於、河西、函谷诸地,成四塞之国,进可威逼列国,退可据险以守;楚得吴越诸地,方圆五千里,民过千万,地大物博,列国无可匹敌。此三国各成大势,各抱一角,将三晋围在中间。打个譬方吧,三个大国如同三只饿狼,韩、赵、魏三晋如同三只瘦鹿。三狼各抱地势,将三鹿挤在中央,你一口,我一口,不急不缓地撕扯咬嚼,此所谓逐鹿中原。三鹿却不自知,非但不去同仇敌忾,反倒彼此生隙,钩心斗角。天下大势如此,能不悲夫?”
苏秦之言如一股彻骨的寒气直透众人,众臣无不悚然,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姬哙、楼缓、赵雍等人也终于明白苏秦的机谋,会心点头。
赵肃侯脸色凝重,轻轻嗯出一声:“依苏子之言,三晋别无他途,唯有合纵了。”
“君上圣明!”苏秦再次拱手道,“东西为横,南北为纵。三晋结盟合一,就不是鹿,而是一只虎。外加燕国,四国纵亲,其势超强。向东,齐不敢动,向西,秦不敢动,向南,楚不敢动。三个大国皆不敢动,天下何来战事?天下无战事,赵国何来危难?”
即使赵肃侯,也不得不对苏秦的高瞻远瞩及雄辩才华表示折服,而且,他要的也正是这个效果。沉思良久,肃侯环视众卿,神色严峻地说道:“诸位爱卿,苏子的群狼逐鹿之喻,甚是精辟,不知你们感觉如何,寡人可是出了一身冷汗哪!苏子倡议合纵三晋,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安阳君抱拳道:“三晋纵亲固然不错,苏子却是忽略一事,纵使赵、韩愿意纵亲,魏却未必。魏国雄霸中原数十年,几年前虽有河西之辱,可今有猛将庞涓、贤相惠施,国力复强,断不肯合!”
“嗯,安阳君所言甚是,”肃侯连连点头,转对苏秦,“魏罃向以霸主自据,如何能与寡人为伍?再说,前几年,魏罃失道,又是称王又是伐卫,引起列国公愤,寡人与他因此而生许多隔阂,若是与他纵亲,只怕有些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