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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他们制订了一个计划,既大胆也别出心裁,同时又不违背传说,因为赫拉克勒斯预定是要娶得伊阿尼拉为第二个妻子的。”
“那么他的悲伤哀痛都是假的了?”
“一点不错。这和他唬人说要自杀完全一样,几乎不加掩饰,还用让遗产泡汤来威胁大家。他没个完地唉声叹气,就是要让家里人明白,如果他们不重新找到一个和死去的妻子一样的人,他们经济上就危险了,甚至会破产。在这件事上,我们同样可以断定,机灵的帕特里夏·阿特金森在扮演一个腼腆、内向的姑娘——大概就像那个真丽塔·德雷珀一样——想必并没花多大力气,而且这份才能很快就被迈克尔·诺韦洛注意到了。就这样,尽管这些看起来也许无法置信,但结果就是他们雇用了帕特里夏·阿特金森……雇用了她去模仿她自己!高招啊,对不对?”
“恶毒着呢,可不是!”
“不过我想,这个不同寻常的使命并不像人们所想的那样容易。您明白,两个人彼此都得掌握好分寸。当然,要显得爱意绵绵,但开始时又不能过头。此外,帕特里夏早就对毒品上瘾了,她还必须多少要戒掉一些;而且在一段时间内,尽管情人就在身边,还得自我克制,要是他们过于亲密,有人撞到时就显得可疑了。他们相互狂热的拥吻,也只是无奈的发泄。帕特里夏的生活始终是欲望与恐惧交集,这种恐惧既是因为她处境微妙,也是由于她那些浑浊的模糊回忆。她得小心,不能在学画和学骑术时进步太快而露出马脚。危险还同样来自她结婚时的一张旧照片。赫拉克勒斯大概是不小心忘了将它处理掉。我要提醒您,帕特里夏·阿特金森以前从未到过翠径庄园,因此如果有人发现她和赫拉克勒斯的亡妻过于相像而有所觉察……她的麻烦可就大了。
“这种情况下我们理解,她的神经系统在经受着严峻的考验——您回想一下,她的手常常在发抖,您就相信了——尤其是在接近德雷克的那些蛇的时候。关于这点,我认为有天晚上将她吓得不轻的那条蛇,完全是很偶然钻进了她房间的……也许是因为她厌恶蛇吧,她是否看出了这些蛇和她梦中龙之间有关系呢?并非不可能。无论如何可以肯定的是,她在走进‘中国居’时那种极度的害怕并不是装出来的,这和赫拉克勒斯发火时做出气势汹汹的样子,不停盘弄着他的接子游戏骨牌完全相反。事先没想到的事啊……迎头就碰上了青龙:而看到它,又和她情人下手扼死她的企图紧紧联系了起来。这一定使她害怕得不知所措,也让她感到这是一个很不好的兆头……”
大本钟突然把我们吓了一跳。它靠得很近,响起了一下又一下的午夜钟声。我没说话,听着这著名的钟声和我朋友所披露的这些情况。难以置信啊!
“欧文,”我说,“这个故事也太马基雅维里①了,我真希望自己从来没听到它,但我知道又不可能。我无法从眼中抹掉这对魔鬼夫妇的模样,就在昨天晚上,我们……此刻他们在干什么呢?是不是正对着壁炉,品着毒品,在腾云驾雾呢?您想过这情景没有,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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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Machiavel(1469…1527),意大利政治家、作家、历史学家,主张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
在稍呈青色的门廊阴影中,他摇摇头。说道:
“对,我想最好还是忘了吧,阿喀琉斯,把一切都忘了,包括我自己。我在想自己是不是做得很得体,作为……”
“不,没什么。您让我一个人待几天吧,阿喀琉斯,我将对此十分感激。”
他把一只手放在我肩上,随后转过身,沿着码头走远了。我茫茫然地,望着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尾声
壁炉里噼啪作响的炉火很旺,它照亮了房间。屋内闪动着淡淡的红光,缭绕的轻烟使它显得暗淡了些。赫拉克勒斯在炉膛前踱过来又踱过去,紧绷着脸。他突然停下来,将什么东西丢进了火里。
“你在干吗,亲爱的?”得伊阿尼拉问道,声音无精打采。
“刚才我把接子游戏骨牌扔掉了。”
“干吗呀?”
“我不再需要它了,从今以后。”
年轻女子费劲地咽了咽口水,闭上眼睛。要是她还睁着眼,就这样躺在地上铺着的熊皮上,那么她看到的也不过就是这间小屋平顶上的木板和横梁。但此时此刻映现在她眼前的,则是另一幅图景。空中盘着一条青龙,它皮肤滑腻,周身有一圈金黄色的光环。她马上认出了这条青龙。这次它好像有点不同了,靠得更近也更清晰。她看到了它皮肤上的那些鳞片,好像还能摸得到它们呢。每当它朝她喷出一团火花,它的那些长须和浓眉便瑟瑟抖动,并且因为闷热而扬了起来。
她重又张开眼睛,它还在她跟前。她觉得它是在和自己说话,虽然她听得出是赫拉克勒斯的声音。
“你准备好了吗,亲爱的?”年轻人问道,声音哽咽。
“随时……”她嘟嘟哝哝地说,“但你仔细考虑过啦?”
“对,我们应当进行到底。”
“但……但你为何要将我变成这个……这个阿玛宗人女王?我不是得伊阿尼拉吗?”
“当然了,亲爱的,但我们不能在身后留下一件有欠缺的作品。你得承认,我们在吃了这么一番苦过后,恐怕真的是很荒唐的呢!今天我思考了很长时间……现在我觉得很清楚了,赫拉克勒斯在怒火发作中杀死的那个女人,不可能也是阿玛宗人女王……你明白吗?我们就应当干完这最后一件苦差。”
体格健壮的年轻人跪在女伴旁边,手放在她额上,轻轻抚弄着她的头发,又说:
“您知道,亲爱的,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像您这样的女骑士呢,太有才了……”
赫拉克勒斯笑眯眯的脸取代了青龙那吓人的大嘴。她重又合上眼睛,不安使她喉头梗塞起来,但感觉到了他软绵绵的手在脸上、在肩头和脖了上的触摸……
“别害怕,亲爱的,一切都会顺顺当当过去的……”
她感到自己被卷进了一阵热浪当中,同时又见到了那条青龙……它又喷出一团火花,令她喉咙火辣辣的……她试着不去挣扎,但做不到啊。她全身时而一阵痉挛,最后终于拼命挣扎起来,想掰开卡紧在她脖子上的那可怕大钳。但什么也无法让这冷酷无情的力量住手了,她无力招架。青龙火气更大了,喷出团团骇人的火焰,夹发着浓浓的、呛人的烟雾……她感到自己喉咙分阶段灌进了火山的熔浆,甚至到了她的头,有些部分开始不听使唤了,当她渐渐隐没进黑暗的雾幕中时,刹那间她看清了自己一生的命脉。那个算命的老太婆啊,她曾叮咛自己要当心龙的……要是她听从了这个劝告,她根本就不会结识赫拉克勒斯了。然而在他们相遇前的一切,又都是那么平淡、乏味,虽然她一直在努力,想找到一种持久常新的兴奋感……不,她一点也不后悔。
赫拉克勒斯神情惊恐,全身大汗,始终没有松开手,直到“阿玛宗人女王”像个布娃娃似的软瘫下来。他的心儿几乎要跳出来了,像猎兔狗似的气喘吁吁,两眼鼓起,里面燃烧着疯狂。他似乎体味到一种狂热的快乐,但一会儿之后又呜呜咽咽,扑到了他的搭档一动不动的身子上,泪如雨下。他捶打着地面,两只拳头既令人生畏又软弱无力。他哭了很长时间,因为爱情,也因为痛苦,精力渐渐不济起来。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但同时又在想,自己的痛苦会帮助他找到必需的勇气去结束自己的使命。
他站起身,炉火照亮了一张憔悴的脸。他像个醉汉似的走出房间,来到紧挨着的杂物储藏室。他拿起两瓶备用的煤油灯油,回到壁炉那儿。他弯下腰,对着得伊阿尼拉软塌的身子,扯下她的衬衫,将自己的衬衫脱掉后穿在了身上。他的皮肤在接触到这件衣服时一阵哆嗦。这更多的是出于联想而非感觉。这件衬衣就是得伊阿尼拉在他们渡河时的混乱中所穿的,这段时间年轻女子已将它补缀好,但没有洗,上面还留着几处血迹,那是“人头马怪涅索斯”受伤时沾上去的。赫拉克勒斯拔掉瓶塞,将两瓶煤油统统浇到了自己身上。浓烈的气味使他感到恶心,但禁不住潮水般的回忆向他涌来。他尤其又看见了父亲的脸,和蔼亲切,鼻上架着眼镜,正在给他讲赫拉克勒斯的英雄事迹……
这个男人,多么温柔,对他又多么有耐性,会对他使坏吗?可笑!那个侦探自有个敏锐而清晰的头脑了,这一点上还不是照样错了吗!父亲之所以让他发现鸦片的乐趣,不过是要让他了解它的效用罢了。思考时,这毒品所带来的那种海阔天空一般超感官知觉,还有这毒品那裹挟一切人、一切物的气势……也许,正是它揭示了他这一生的使命吧……
他的父亲,这个男人的目光多温柔呀……
啊,他的童年那幸福美好的时光啊……他依然听到了他的声音:
“……接着,赫拉克勒斯一箭射死了那个想对得伊阿尼拉使坏的可恶人头马怪。就这样,故事讲完啦!现在,你去睡个好觉,明天我给你讲后面的故事……”
“不,现在就讲嘛,爸爸!不然我怎么也睡不着的!”
“明天吧,小家伙……”
“不,不,就不,现在就讲,我要听嘛!”
“好吧,如果你一定要听的话……但我可说过了,讲过就完。好吧,刚才说到赫拉克勒斯杀死了可恶的人头马怪。就在这该死的家伙死去之前,他为了报复,给了得伊阿尼拉一些自己的血,说这是一种魔药,如果赫拉克勒斯哪天爱上了另一个女人,就可使他回到自己的身边。当得伊阿尼拉发现赫拉克勒斯身边有个名叫伊俄勒的美丽公主做伴时,她认为这一天来到了。她没片刻犹豫,挑了一件漂亮的长内农,涂上人头马怪的血,然后让赫拉克勒斯穿上。就像你一定猜到的那样,这是人头马怪要人性命的一个圈套。赫拉克勒斯一穿上这有毒的内衣,它便烧起来了。换成别的任何人马上就会死掉,但赫拉克勒斯是世界上最勇敢的人。他经受住了,在受到长时间的痛苦后他升上天,到了奥林匹斯山上诸神那儿。好啦,宝贝儿,讲完啦!现在,做个好梦吧……”
赫拉克勒斯眼中噙满泪水,温情地笑了。他走近壁炉,两只手向炉火伸了过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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