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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唯一让他感到不安的事,他担心自己在麻醉时说出不该说的话。
手术结束后,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护士,他在麻醉中是否说了什么。
“一句话也没说,”护士安慰他说。“你非常安静,一动不动。”
太好了。他唯一的担心也烟消云散了……当他们给他解绷带时,路易丝就在他身边。她带来了一个带手柄的镜子,这样他就可以看到手术后的结果了。他从床上坐起来,她把镜子递到他的手中。这时,医生和护士退后了几步,赞叹地看着外科医生的杰作。
亨利抬起一只手,轻轻地抚摸柔软的、新移植过去的皮肤。医生告诉他,要用一种特殊的护肤油擦脸,一直到这皮肤变得结实为止。
“因为这皮肤非常娇嫩,所以你一定要好好保护。”医生对他说。
亨利不耐烦地咕噜了一声,举起了镜子,看着他的新面孔。
在那噩梦般的一瞬间,当他发出一声尖叫时,他明白了,他突然明白了,路易丝这几个月来,一直保存着司各特·兰辛的照片。
当外科医生在楼上手术室给他做一副新的面孔时,他们依据的就是那张照片。
从镜子里瞪着眼睛看着亨利的,正是司各特·兰辛的那张脸。
《 完 》
邂逅
我们第一次在哈里顿公园的手球场见面。
那是个初夏的周六上午,天气晴朗,万里无云,阳光和暖,但不会让人难受。
当我抵达那儿的时候,他单独在球场里,我看着他猛烈地把球击在挡球网上,做运动前的准备运动。
他虽然没有朝我这边看,不过,我肯定他知道我在看。
当他停歇时,我说:“赛一场如何?他看看我这边,说:“有何不可?”
我们玩了两个小时,或者两小时多一点,也不知道打了多少场,我比他年轻几岁,也比他高出几寸。每场球赛都是他赢。
当我们休息的时候,太阳高挂在正空。天气比开始时炎热得多,我们汗流浃背地站在一起,用毛巾擦脸上和胸膛的汗水。
“打得痛快,”他说,“没有像这样痛快过。”
“我希望你至少是做了练习,”我抱歉地说,“我的球技太差,不配说是比赛。”
“哦,不必为那种事烦心,”他说,闪过一道虚伪的微笑、“说老实的,我喜欢赢。进进出出球场,倒真给我着实练习一下。”
我大笑,“事实上,这一玩倒是玩渴了,喝两杯啤酒如何?我请客,算是缴我玩手球的学费。”他咧嘴笑,“有何不可?”
我们并没有谈什么,至少在餐厅的座位上坐下来之前。
我们坐的那张坚实的橡木桌面上,留有一代代大学生所刻的各种希腊文字。
我正待向他道歉,说球技的拙劣时,他把杯子放在桌子上面,从烟盒里抖出一支烟。“嘿,算了,干吗?也许球场失意,情场得意。”
我放了一阵没有欢乐的大笑说,“假如我那种情场算是得意的话,那么其他的该是灾祸了。”“有什么难题吗?”“可以那么说。”“晤,假如你不想谈的话……”
我摇头,“那不是,也许谈谈对我有好处……不过,你听了会烦死……那不是什么……难题……现世界,处在我同样困境的男人多如过江之鲫。”
“我有个女朋友,”我说,“我爱她,她爱我,但是我很怕会失去她。”
他皱着眉头思索。“你是有妇之夫?”“不是。”“她是有夫之妇。”
我摇头,“我们俩都是单身,她很想结婚。”“可是,你不想和她结婚。”
“我最想和她结婚,和她白头偕老。”
他眉头加深。“等一等,”他说,“让我想一想,你们俩都是单身,两人都想结婚,但是有个困难,我所能想到的是,她是你的姐妹,不过,我不相信难题会在那儿,尤其是,你说问题是个普通的问题,我想我的脑筋是被太阳晒昏了。究竟是什么问题?”“我离了婚。”
“又怎样?多的是离婚的人。我就是离婚再结婚的,除非是宗教问题,我打赌,一定是宗教问题。对不对?”“不。”
“唉,别尽让我瞎猜,朋友。我已经放弃过一次,记得吗?”
“我的问题出在前妻,”我说,“法官判决,把我所有的归她,我只剩下出庭时穿的那身衣服。每月付了她的赡养费后,我只能住一个有家具的小房间,烧饭只能在一只热盘上烧。我没有钱结婚,而女朋友想结婚……迟早她会厌倦和一位无法带上高雅场所的男人厮磨。”我耸耸肩,“晤,你明白情况了吧?”
“我明白了。”“我说过,那不是一个很新颖的问题。”
“这种事,我一半都不了解。”他向侍者示意,再来两杯啤酒。
酒送来后,他另点支烟,吞一口啤酒,“这种事可真是大事,”他说,“我告诉过你,我也有过前妻。”“时人差不多每个人都有前妻。”
“那倒是事实。我大概请到一位比你会辩论的律师,不过我也被压榨得很惨。她分到房子、凯迪拉克轿子和其他想要的一切。
现在,她没有孩子,没有责任,但分去我所挣的百分之五十,政府扣我百分之四十的税。你想想,留多少给我自己?”“不多。”
“你最好相信,虽然有她和政府的分割,我还是过得蛮不错。
可是你知道,每月那样付钱给她,使我心中做何感想?我恨那女人的胆量,在我的赡养费下,她过得像女王一般优裕的生活。”
我喝口啤酒,“我想我们的问题有些相似。”
“很多男人可以说一样,成千上万的男人,一句忠告话,朋友,假如你和女朋友结婚的话,你要怎么办?”“我没有办法结婚。”
“不过,假如你不犹豫,勇往直前,和她结婚的话,你婚前只要照我和第二位太大结婚那样就可以。要那样做是有些违反常情,因为你是要和一位你深爱、而且爱情永不渝的人结婚。不过,婚前就立一个协议书,在证人前签好字,同意将来万一意见不合要离婚,她不能弄你一毛钱。你明白我的意思没有?找个高尚、信誉好的律师,请他给你立一个法律上站得住脚的草约,要她签字,她很可能愿意签,因为她望眼欲穿的急于结婚,完成终身大事。然后,你就没有什么可烦心了。假如婚姻甜蜜、美满,我希望是如此,那么,你只浪费了一两百元律师费,那算不了什么。不过,假如婚姻有何差错的话,你就稳如泰山,不必付出巨额赡养费了。”
我注视他良久。“有道理。”我说。
“我正是那样做。现在我的第二任太太和我相处得不错。她年轻、漂亮,也是个好伴侣。我想我这个婚是结对了。我们也有些不愉快,但无伤大雅,问题关键是,她没有要和我离婚的念头,因为她知道,假如走上那条路的话,她一毛钱也弄不到。”“假如我有机会结婚的话,”我说,“我将接受你的忠告。”
“希望如此。”
“可是机会永远不会再有了,”我说,“有我前妻那样无止境的吸吮,我只有死路一条。你知道,我实在羞于启齿,但是,管他的,我们是陌生人,我们谁也不认识谁,所以我才可以承认,我幻想杀死她、刺死她,把她绑在铁轨上,让火车来为我解决难题。”
“朋友,你并不孤单,世界上满是和你做同样想斩除前妻梦的人。”
“当然,我永远无法下手。假如那女人有三长两短,警察就会直接找到我。”
“这边的人也一样。假如我能把前妻置于死地的话,尸骨未寒,警察就会登我的门。实际上那具‘特别的尸首’,天生冷血,本来就冷冰冰的,你明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我说。这一回由我招手示意再来杯啤酒。我们沉默着,一直到酒送到面前的桌上。
然后,我以一种自白的语调说,“我告诉你,我会下手的。假如我不是怕被逮到的话,我真会做,我会杀她。”“我会杀我的那一个。”
“我是说真的。没有别的摆脱方法。我在恋爱,我要结婚,但又不能结婚。狗急跳墙,我是会干的。”他没有踌躇:“我也会。”“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可以说那是为了钱,大部分是为了钱,但还不仅仅是钱的问题,我恨那个女人,我恨她欺诈,视我为愚蠢的事实。
假如我可以逃避的话,他们现在就该挖开她的‘墓地’了。”他摇摇头,痛心疾首地说,“她的墓地,原先是我们俩的地,但是,法官判整个土地归她,不是我想埋在她旁边,而是原则问题。”
“假如我能逃避的话……”我说到这儿,把话停顿在半空中、伸手取啤酒。
当然,那人的头顶上实际上是没有光亮如灯泡的……那只是在漫画中出现……他那圆胖多肉的脸部表情,生动得让我必须承认,我抬头预期看见灯泡。很明显的,这人刚刚有了“主意”。他并没有立即说出来,而是花了几分钟沉思,我品着啤酒等候他。当他有准备开口的架式时,我放下酒杯。“我不认识你。”他说。
我点了点头,表明这是事实。“我也不认识你,甚至不知你姓甚名谁。”
“我叫……”他示意我不要开口。
“不要告诉我,我也不想知道,你不知道我们是什么,我是陌生人。”
“我想是的。”
“我们一起玩了两个小时的手球,但没有人知道我们曾一起打过球。我们一起喝两杯酒,但只有侍者知道,他不会记得,也没有人去问他。你没看清我们的处境吗?我们俩都有一个想要干掉的人,你明白不明白?”
“我不大有把握。”
“你看没看过一部叫《火车上的陌生人》的电影?两个陌生人搭同班火车,谈到他们的苦恼,未后,决定互相对换手下。你懂不懂我的意思?”
“开始有点明白。”
“你有个前妻。你说,假如有机会可以逃避刑事责任的话,你愿意下手杀人。而我如有机会逃避刑事责任的话,我也会杀人。我们想逃避的话,必须互换受害者。”
他仆身向前,降低声音,我们附近并没有人,只偶尔有低低的私语。
“朋友,再没有比这更简单的事,你杀死我前妻,我杀你前妻。
然后,我们都自由了。”我两眼瞪大,低声说:“妙极了!太好了!”
“你自己也一定想到过,”他谦虚地说,“否则,话题不会朝那个方向。”
“就是妙!”
我们沉默坐一会儿,四只手掌搁在桌面上,两颗脑袋差不多靠在一起,两人都沐浴在那妙主意的温暖中。然后他说:“一个大问题,我们之间必须有一个先执行。”
“我先,”我提议,‘毕竟这个主意是你提出来的,我先执行才显公平。”
“假定你先做,等你完成之后,我畏怯了呢?”“哦,你不会这样。”
“不错,我是不会,朋友,不过,你不能太相信,不能相信得自动先冒险。”
他伸手进口袋,取出一枚亮晶的硬币。“猜,正面还是反面。”
说着,把硬币扔进空中。
“正面。”我说,我总是猜此面,差不多每个人都是猜正面。
硬币落在桌面上,旋转了好一会儿,停了下来。是反面。
那个下午,我想办法去看玛丽,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