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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三指,份量极重,而且只是要我们放过你一次,离开大陆后尽可以重新展开猎杀。所以,我们请示过蒋公子之后,就同意了。否则,你在抵达泸沽湖之前,已经是个死人。”
叶天忽然有了放声痛哭的冲动,胸中所有的自负与骄傲,已经退散得一干二净。他没想到,堂堂的海豹突击队“海东青”也要靠着亲人牺牲自我才得以保命。断指无法接续,空闻大师此刻已经是个废人了。而这一切,都是被自己拖累。
蒋公子饶有兴致地盯着叶天,手指轻叩着茶几:“叶天,三竿竹是有血有肉、恩怨分明的江湖人,我却不是。为了收服你,我备好礼物,千里迢迢地赶去宝莲禅寺,拜见空闻大师。他说过,你已经是个成年人,有自己的主见与选择。于是,我只能坦白告诉他,在我的人生世界中,天下人只分为两种,不是朋友,就是敌人……”
定格画面中,空闻大师依旧面带微笑,那张清瘦刚毅的脸,是叶天再熟悉不过的了。在宝莲禅寺中,空闻大师地位极高,对于佛法的领悟比肩于禅寺中几位十几度闭关修行的上一代老禅师,受到寺中弟子最诚挚的尊敬与爱戴。
“古人云‘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今人说‘攘外必先安内’。这些醒世恒言,我自小背诵,毕生不敢有所淡忘。叶天,既然不能跟你做朋友,就一定是敌人。没办法,谁让你是如此锋芒毕露——海东青,海东青,一个多么犀利嚣张、孤高不群的名字!”蒋公子摩挲着自己白皙修长的十指,露出极其惋惜的神情。
三竿竹站在蒋公子坐着的沙发背后,表情各不相同。大先生昏昏然,二先生眼珠子骨碌骨碌乱转,三先生脸色冷硬如铁板一块。但是,他们也有相同的一点,就是右手全都扣在腰间,做好了随时发出雷霆一击的准备。
“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叶天一字一句地说。
十六个字出口,房间里另外四人一起脸色大变。
那句话出自《战国策·魏策四》中的一段,今人命名为《唐雎不辱使命》,又名《唐雎为安陵君劫秦王》。文章记叙的是强国和弱国之间一场外交斗争的情况。战国时期的最后十年,秦以秋风扫落叶之势相继翦灭各诸侯国,前230年灭韩,前225年灭魏。安陵是魏的附庸小国,秦企图用“易地”的政治骗局不战而屈人之兵,由此引起安陵君派唐雎出使秦国一事。文章用人物对话生动地塑造了唐雎凛然不可侵犯的独立人格和自强精神,在历史长河中一直熠熠生辉。
当愤怒燃烧到顶点的时候,叶天相信自己能像唐雎所说的“伏尸二人”,尽全力击杀面前的蒋公子,即使三竿竹一起出手,也挡不住他的逆袭。
“叶天,你不会是将自己比作了唐雎吧?”二先生讪笑着,“可是,你根本没机会翻盘,只要公子一声令下,三秒钟内,就会被乱枪射成筛子。英雄不是那么好当的,我劝你还是学学空闻大师,或者流血,或者流泪,任选一样,千万不要跟某些傻子一样流血又流泪,呵呵呵呵……”
叶天抬起头,冷冷地扫了二先生一眼。
三先生冷冰冰地说:“这笑话,并不可笑。”
大先生撩了撩眼皮,嘟囔着说:“老二,我猜一旦动手,他必定先杀你。你这张臭嘴,最大的用处就是给自己惹祸招灾。”
二先生吧唧了两下嘴,想要辩白几句,但三先生已经提高了声音:“公子在这里,哪有我们说话的余地?”
蒋公子一笑:“不不不,这是一个‘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年代,你们三个不妨也大胆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说说看,如何跟海东青和平相处?”
二先生没有放过表现自己的机会,抢着说:“公子百忙之中拨冗前来,就是为了清扫阻障,获取超级武器。山腹一战,我们投入了太多兵力,有损失,也有所得。目前来看,已经到了图穷匕见之时,我们必须以‘快刀斩乱麻’之势,干掉一切绊脚石,迅速清场,然后全力对付青龙,这也是公子一向坚持的‘攘外必先安内’政策的具体体现。”
大先生慢慢地打了个哈欠,三先生的脸冷得似乎已经结冰,显然对二先生的话很是不以为然。
“是吗?”蒋公子笑了。
二先生嘿嘿笑着,弯弯腰,斜瞟着叶天:“当然,一切由公子定夺。”
蒋公子扬了扬那双英挺的浓眉,亮晶晶的眸子闪了闪,回头看看二先生:“那么,空闻大师的手指呢?那笔帐怎么算?人家已经断指保人了,我们也答应放手,现在岂能出尔反尔?”
他们仿佛已经忘掉了坐在对面的叶天,只当他是透明的空气一样。
叶天一动不动地木然坐着,但他的视线却不动声色地罩定了蒋公子、三竿竹,寻找他们身体的弱点,并详细计算出火拼开始后四人的进退路线。
二先生猥猥琐琐地回答:“‘弱肉强食、成王败寇’本来就是江湖人安身立命的不二法则,做大事不拘小节,成大业不怕杀人。公子是做大事、成大业的人,何必拘泥于那些江湖约定?嘿嘿嘿嘿……”他的五官奇怪地皱缩起来,笑得比哭还难看。
“放屁!”三先生从牙缝里冷冷地迸出两个字。
大先生猛地睁开眼睛,像是突然睡醒了一样,双眼灼灼放光:“一根手指,可以归还。”他举起右手,扬起大拇指,继续说下去,“但是,公子的千秋大业,却是耽搁不得的。”
这番话,引来的却是三先生的四个字——“放屁放屁!”
在这次小小的语言冲突过程中,叶天找到了出手的契机。他向前一扑,身子如跃出湍流的一尾剑雨,反握小刀,划向蒋公子的耳后要害。对方正扭头向后,所以那个致命部位像是摆好了等叶天来袭一般。
电光石火的刹那,叶天无法预料一刀切下的结局。他当然知道“乱枪射成筛子”的惨状,因为在巴格达时,他和同袍们不止一次从突袭战中全身而退,阻击者几乎人人都变成了浑身弹孔的“人肉筛子”。
“如果能够报恩,我这条命又算得了什么?”刀刃触及蒋公子耳后命门时,叶天在心底苦笑了一声。他不愿生命就此结束,可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欠下太多人情债之后,只能用性命来抵偿。
枪声并未响起,叶天那一刀也没能如预想的那样斜切下去。相反,刀刃一下子被一股强大的气场吸住,当那气场先顺时针、后逆时针一旋、一扭之后,他的腕部被狠狠地连拗两次,只能放手弃刀。
“这样做,空闻大师不就白白牺牲了吗?”蒋公子回头,双臂一扬,旋转气场急速扩大,把叶天卷入其中,身不由己地逆时针旋转,如同湍急漩涡中的小舟。
“他要你活,才断十指。你以死还情,两个人全都白白牺牲,有意思吗?”蒋公子一边说话,一边摆动双臂,源源不断地发出“太极旋劲”,直到将叶天送出十步之外,才微笑着收手。
叶天在对方无形后劲的影响下,又多转了四五圈,才背靠墙壁站定。
“大太极……我知道你是谁了,我知道你是谁了……”他苦笑着摇头,终于判断出了对方的真实身份。
那种名为“大太极”的功夫,是江湖上六大太极分支的掌门人汇聚一堂,共同研究出的一种似太极又非太极的崭新武功。该武功成型时间是在1930年前后,研发过程由当时的国民党政府军技击处出资赞助。最终,技击处理所应当地攫取了研究成果,将“大太极”秘密传授给政府高官的后代。这一过程,是政府方面为了应付日本忍者无处不在的刺杀而采取的自保行动。只不过,高官后代大多娇生惯养,不能吃苦练习,而且战争开始后,这些人率先移居中立国,过上了声色犬马的舒适生活,手中有大把黄金美元,根本用不上武功。久而久之,“大太极”便慢慢失传,成了只闻其名、不见其实的传说。
“现在,我们可以静下心来谈了,是吗?”蒋公子脸上的笑容隐去,嘴角紧抿着,坐得笔直,如同一张慢慢张开的长弓。
叶天点点头,他明白了两点,一是对方的技击水平超过自己太多,二是对方没有恶意。
“你们出去吧,我单独跟叶天谈。通知谍报人员,密切追踪与青龙有关的通讯信号。我有种预感,他正在酝酿反击。我们之间,并不是猎人与猎物的关系,而是雄狮与狂龙之战,势均力敌,不相伯仲。谁错判了形势,谁就将在须臾之间遭受灭顶之灾。”蒋公子向三竿竹挥挥手,三个人就鱼贯而出,然后反手关门。
叶天等到天旋地转感完全消失,才一步一步地走回沙发旁,沉重地落座。以蒋公子、竹联帮的巨大实力,犹然对青龙颇为忌惮,可见这条来自伊拉克的黑道狂龙真的不容小觑。
“从哪里说起呢?”蒋公子自言自语地问。
“蒋公子请尽管说,在下洗耳恭听。”叶天诚心诚意地说。他心里对蒋公子的敌意正在消失,因为对方拥有无比强大的政治力量、黑道力量,是华裔中唯一能与青龙抗衡的人物。远在港岛的空闻大师能断指保命,其实是对方给面子,否则,以竹联帮横扫一切的实力,随便要消灭哪一个人,轻轻松松就能做到。
“刚刚你提到《唐雎不辱使命》里的句子,不如就从这里说起吧。反正长夜漫漫,我们有的是时间。”蒋公子用右手在膝头上“得得”地打着拍子,漫声背诵,“秦王怫然怒,谓唐雎曰:‘公亦尝闻天子之怒乎?’唐雎对曰:‘臣未尝闻也。’秦王曰:‘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唐雎曰:‘大王尝闻布衣之怒乎?’秦王曰:‘布衣之怒,亦免冠徒跣,以头抢地耳。’唐雎曰:‘此庸夫之怒也,非士之怒也。夫专诸之刺王僚也,彗星袭月;聂政之刺韩傀也,白虹贯日;要离之刺庆忌也,仓鹰击于殿上。此三子者,皆布衣之士也,怀怒未发,休祲降于天,与臣而将四矣。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今日是也。’挺剑而起……嗯,唐雎所举的这些例子,无一不是名垂青史的大人物,是刺客列传中的佼佼者。你提及这几句的目的,是不是在提醒我,你也能像专诸、聂政、要离一样,暴起杀敌,以泄胸中之恨?”
叶天无语,因为他已经尝试过刺杀,结果是铩羽而归。
蒋公子继续背诵:“秦王色挠,长跪而谢之曰:‘先生坐!何至于此!寡人谕矣:夫韩、魏灭亡,而安陵以五十里之地存者,徒以有先生也。’——叶天,我必须得感谢你,毕竟在动手之前,你给了我一些小小的警示,才不至于在这里上演一幕‘亲者痛仇者快’的内讧闹剧。你用《唐雎不辱使命》警示我,我回头示意三竿竹不要开枪,这两个环节丝丝入扣,配合得恰到好处,然后我们点到即止,没有造成任何误伤。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只须一个眼神,我们之间就能心领神会。既然如此,你何不考虑加入我们,一起对抗青龙?”
叶天皱着眉抹了把脸,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他的快袭,的确有试探之意,如果对方不理解,那么“试探”就变成了“刺杀”,房间中必定有人横死。蒋公子及时领会到了这一点,堪称一位“陌生的知己”。
“加入你们?我义父的十根手指怎么解释?”叶天苦笑。
蒋公子严肃地回答:“直说吧,空闻大师出家之前,身兼竹联帮外堂大长老、台岛白道要员、台岛机密中心‘黑室’隐形中层领导人几个非常敏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