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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巫彭元帅却没有动,只怔怔站在如潮而退的战士中,望着重新笼罩在含光殿上方的血红色光芒,仿佛失了神——云烛那个傻孩子,竟然用所有的生命来交换了最后的力量、保护想要保护的人么?……太傻了,真的太傻了啊。
巫彭元帅站在那里,凝望着那生命凝结成的屏障,对着急速扩展而来的红光茫茫然抬起了手,仿佛想去触摸那一重虚幻的影子——
“巫彭大人!”然而,身侧却传来惊呼,一个人冲过来,用力将他拉退了一步。
“兰绮丝……”认出了那是跟随自己多年的侍女,帝国元帅回过了神,“我没事。”
金发女子气息平甫,紧紧拉着他的手,眼神惊惶如小鹿。
他忽然叹息了一声,抬手抚摩她金子一样的长发,仅剩的右手却在难以觉察地颤抖——云烛,我的孩子……如果你听我的话,放弃抵抗,放弃你那个弟弟的话,或许我可以设法把你救出,留在自己身边。
——就如二十多年前我从前代巫真一族里,救下了兰绮丝一样。
原本,你可以获得和她同样的命运,在我身侧安静终老。可是,你却宁死也不退一步,选择了这样惨烈的结束!我温柔沉默的孩子啊……从何时起,你拥有了这样的烈烈血性?
——还是说,和你的弟弟一样,血液里也有着同样骇人的力量?
用毕生力量放手一搏、只为换取一瞬盛放出的盛大光芒?
巫彭站在那里,看着一寸一寸慢慢加强的屏障,一时间有些出神,甚至没有发觉身边站着的就是从府邸里冲到此处的飞廉少将。
飞廉狂奔而来,急促地喘息,不敢相信地看着虚空——那一把雪亮的剑和那一袭圣洁的白衣都已经凭空消失了,只留下红色的结界笼罩着含光殿,血一样的颜色,不祥而惨烈。他在狂奔脱力后颓然止步,撑着自己的膝盖,剧烈地喘息,仿佛有什么刺痛着内心,痛得让他弯下腰去,说不出一句话。
就这样……就这样结束了么?
巫真云烛,那个宁静淡泊、不问世事的白衣圣女,居然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举剑自尽,用血肉、生命、灵魂……用所有的一切,化作了一道保护至爱之人的屏障!
他死死望着含光殿,却看不见里面的丝毫动静。
——云焕呢?云焕呢!那个家伙,此刻又是怎样?
他根本无法想象那个人眼睁睁地看到这一切后、又会变成怎样!
“云烛!云烛!”还不等他想出下一步该如何,却看到身侧一个女子从人群里挤了过来,惊呼着冲向笼罩了红光的含光殿。
明茉?!飞廉霍然一惊,来不及多想手便已探出,一把将她拉了回来。
她拼命的挣扎,根本没看拉住自己的是谁,便伸手厮打。飞廉本也是心里乱成一团,然而此刻看到状若疯狂的明茉,反而一下子冷静下来了。他死死拉住明茉,不让她再冲上去一步,回头对着已然被惊动的巫彭元帅点了点头:“抱歉。”
巫彭只看了他们两人一眼,仿佛也回过了神,冷然开口:“飞廉少将,看好你的未婚妻——现在是非常时期,律令从严,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
“是。”飞廉低下了头,不去和他的目光对视,暗自咬紧了牙。
他双手用力反扣着明茉的双臂,拖着她往回走,不在意是否弄痛了她。明茉一路上拼命的挣扎,根本不顾上什么名门闺秀的风度,连声大叫着云家姐弟的名字。
“走!”飞廉低喝,眼神凶狠,“闭上嘴!”
“云焕!他们要把云焕……”明茉嘶声喊,拼命伸手向着含光殿方向。
一个手刀毫不犹豫的落到了她的颈椎上,将歇斯底里的女子瞬间击昏——路旁那些帝都里的权贵纷纷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这一对未婚夫妻。飞廉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将未婚妻背了起来,朝着和含光殿相反的方向离开。
这个时候,他不需要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女人。
铁城。断金坊。
冶胄心神不定的在坊里走进走出,监督着工匠们——巫即和巫谢两位长老前日便已蒙召入宫,至今未回,所以断金坊里的一切就暂时由他这个副手来负责。
然而,他却是前所未有的心不在焉。
一边工作,他一边时不时地抬起眼看着停栖在广场上的巨大金色飞鸟,眼神焦虑——含光殿被围已然是第二日了,也不知道禁城里的云家有没有出事。为何今日一早,眼皮就跳个不停?难道是……
“叮!”恍惚中,一锤砸偏,溅起了巨大的火星,他瞬地回过神来,面对着同僚们诧异的目光惭愧一笑,然后放下工具转身出门,准备透透气——不,不能再在这里坐以待毙了!他得设法让这台机械飞起来才行!
冶胄颓然坐到了地上,看着眼前蜿蜒流出炼炉的赤金融液,眼神恍惚——
可是,驱动迦楼罗需要极大的力量,原本机舱内核里安装了如意珠作为力量的源泉,可如今,又能有什么能取代如意珠、让迦楼罗再度飞起来?这个世上可以和如意珠相比的力量实在太少了……即便是有,也不是他这种普通人可以拿得到的。
铁城第一名匠坐在炼炉前,怔怔地看着火焰,心绪烦乱无比。
“冶胄。”忽然间,他听到有人低声叫他,侧过头去就吃了一惊。
“飞廉公子?”他直直跳了起来,看着站在后门阴影里对他招手的贵公子——昨天他教授飞廉如何操控迦楼罗,一直到天色发白这个人才赶回禁城的府邸里休息。没想到正午不到,对方居然又来到这里找他。
他连忙飞廉引到了一个僻静的库房,才发现对方还背着一个人。飞廉放下了背上的人,气息平甫,额头微微见汗,显然是一路急奔而来。
当冶胄看清楚他背着的是一个装束华美的少女时,不自禁地吃了一惊:“这是……”
“巫即家的明茉小姐。”飞廉简短地回答。
冶胄却更加吃惊,脱口:“明茉小姐?云焕的未婚妻?”
“……”飞廉沉默了一瞬,抬头看了他一眼,“我的。”
冶胄倒吸一口气,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便沉默下来。飞廉将那个昏迷的女子放倒在地上,蹙了蹙眉,吐出了一口气:“真麻烦啊……得把她关起来,否则这个疯丫头一定又会不顾一切跑去含光殿。”
不顾一切跑去含光殿?——冶胄怔了怔,看了一眼昏迷的贵族少女。
她仿佛快要醒来了,眼睑微微翕动,喃喃低唤着云焕的名字,昏迷中两颊尤自有泪痕,清丽而高贵,仿佛一株凌波盛开的水仙。
冶胄心里一震:难道说这个门阀小姐,是真的喜欢云焕么?
真奇怪,云焕那个家伙,似乎在那个号称严酷的帝都里结识了很多有意思的人呢。
“时间不多了,事情很紧急!”然而飞廉却打断了他的思路,声音焦虑,“冶胄,你能不能让迦楼罗尽快飞起来?——昨天学了一整夜,单从操控而论,我已经有六成把握胜任。我们能不能尽快去禁城里把云焕带出来?”
冶胄诧异地看着他:只不过学了一个晚上,这个贵公子居然就掌握了技巧?然而,他只是颓然地垂下头去:“不……还不行,我还没找出解决驱动力的途径。”
飞廉愣住,满腔焦急登时化做了冰冷。他在炉前站了片刻,喃喃:“一定要如意珠才行么?……没有了如意珠,就无法飞起来?这…可真是一个棘手的事情。”
“未必一定是如意珠,”冶胄闷闷地回答,“只要力量够强大。”
飞廉蹙眉沉吟,努力思考着——必须要非常强大的力量作为驱动?按照最初的设计,如意珠自然是可以的……可是能和如意珠的灵力媲美的,整个帝都也寥寥可数。除非是、白塔顶上那个神秘的智者大人。
他摇了摇头,苦笑起来:智者大人既然同意了族灭巫真的建议,显然也不会再顾惜云家姐弟的性命——要指望那个人来援手,根本是痴人说梦。
那么……难道说,根本无法找到可以提供如此巨大力量的宝物了?
“镇魂石——那个东西……可以吗?”忽然间,一个细细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沉默,怯生生而急切地开口,“用那个可以么?我……我可以拿到镇魂石!”
“明茉小姐!”冥思苦想的两个男子惊起,看着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睛的少女。
“镇魂石可以么?”明茉却是翻身坐了起来,急切地拉住冶胄的衣袂,“我知道爷爷曾经试过把那个东西用在迦楼罗上!”
冶胄被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喃喃:“镇魂石?恐怕…也很勉强……”
“是么?”明茉眼神瞬间转为极度失望。
——智者大人带领冰族征服云荒时,为了防止那些死去空桑人的灵魂凝结成怨气,而在空寂之山的陵墓上施加了凌厉的符咒,用咒术将其凝为了镇魂石——小小一粒石头上往往凝聚了千万的魂魄,因此具有极大的念力。
而就连这个……也不行么?
冶胄看到她失望的表情,解释:“是的,巫即长老的确在一开始尝试过镇魂石——但是那个东西的力量过于邪异,完全无法控制,导致迦楼罗无法进行稳定的飞行。在连续五次失败后,巫即长老终于决定弃用镇魂石,改用力量更稳定的如意珠。”
明茉渐渐垂下头去,捏着手心里的一枚纯金钥匙,发出了一声啜泣。
——还是不行么?她豁出了一生的幸福,换来了手里这枚金钥匙。然而即便是握着家族宝库的钥匙,却还是救不回最重要的人!
飞廉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仿佛下定决心一样,对冶胄沉声开口:“不——我想,事到如今,也只能试试用镇魂石了!”
“什么?”冶胄失声,“用镇魂石试飞,坠毁几率极高,绝不可以!”
“等不及了!”飞廉霍然抬起手,一拳击在了墙壁上,震的梁上尘土簌簌而落,厉喝,“不能再等,决不能再等了!云烛已经被他们逼死了,再下去马上就轮到云焕!——我们不能再在这里瞻前顾后!必须……”
然而,那一番声色俱厉的话说到一半嘎然而止,飞廉吃惊地看着面前的冶胄——那个铁城第一名匠仿佛挨了无形的巨锤,一瞬间脸色惨白得可怕,直直地盯着他,身子开始晃动,梦呓般地喃喃:“你……你说什么?云烛…云烛死了?”
“……”一瞬间,飞廉明白自己可能说了一件错事,一惊住口。
“你胡说!”冶胄的眼神却从恍惚忽然转为暴怒,一把伸过手,将他推搡到了墙角,“她、她是圣女,怎么可能死!你胡说什么?你胡说什么!”
飞廉一言不发地任凭他推搡着,退到了墙角,面色沉痛。冶胄急促的反问着,仿佛想用强烈的语气来冲淡内心的绝望——然而说着说着,他的声音也逐渐低了下来,从激愤慢慢变为颤栗。
“你说话呀!快说刚才是在胡说八道!快说!”冶胄用力顶住飞廉的肩膀,将他按在墙上,怒视。飞廉不敢看他的眼睛,侧过了头,炉火明灭映着他的侧脸。
“请……”终于,他说出了一句话,“节哀。”
冶胄浑身一震,仿佛被无形的利刃刺中,不敢相信似地松开了手,退开两步,看着靠在墙角的帝都贵公子,喃喃:“你……你说真的?你是说真的?”
飞廉沉默,一时间室内只有木炭燃烧的声音
“呜……”片刻后,反而是明茉再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