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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颤栗着,将另一只手探入怀内,哆哆嗦嗦拿出一物:“这、这是双头金翅鸟的令符……——拿着、拿着这个,逃出去……把军队重新集结起来!一定要阻止那个疯子……否则整个帝国……就、就……”
感觉到叔祖的血沿着自己衣领不停沁入,飞廉脸色苍白。
“叔祖!要逃我们一起逃!”他蓦然回身,死死抓着巫朗的肩膀,“你放心,我一定会阻止云焕!”
“记住,别、别让破军的预言成真……”巫朗喃喃,枯涩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欣慰,“这也是我…对你的最后一个要求。你好歹……听我一次吧……”
“是。”飞廉眼里含泪,想起自己曾多少次让这个老人失望,不由心如刀割。
听到他的承诺,巫朗的神色忽然轻松起来,抬头看着辉煌一片的夜空,语音里居然带着笑:“咳咳,咳咳……说到底、能这样交待完了一切,由晚辈看护着死去……要比巫彭那家伙来的体面多了……呵,呵呵……”
在最后一刻,和元帅明争暗斗了百年的国务大臣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嘴角噙着笑,枯瘦的手指一松,放开了手里的权柄,安然离去。
空荡荡的白塔上,飞廉怔怔抱着老人的尸体,感觉全身的血都在一分分冷下去。
“你们一个都逃不掉!”巨大的金色机械里,坐在操纵席上的军人脸色惨白,全身伤痕累累,然而眼睛里却有亮如妖鬼的光,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白塔,发出了低沉的冷笑。
金色的巨鸟闪电般飞向塔顶,速度快得令人惊惧。
伽蓝白塔已在咫尺之遥,甚至连塔顶的神庙都历历可见——然而,这架庞大的机械却丝毫没有慢下来的迹象。
“主人……”呼啸前进中,潇在此刻却有些犹豫,金色面具下的脸微微的苍白,“真的……真的要毁了伽蓝白塔么?撞上去的话……会毁掉大半个帝都的。”
“是。”云焕筋脉尽断的手按在操纵杆上,嘴角露出狼一样的恶毒。
迦楼罗之魂叹息了一声:“那么……要杀了飞廉么?”
云焕看着前方,金色的眼眸忽然凝聚:就在这一刻,他也看到了白塔上正向下奔去的同僚——怎么?飞廉,你怕了么?你不再试图和我对抗,而只想着孤身逃跑么?果然……帝都门阀出来的人,都是这样的。
这些卑劣肮脏的蝼蚁,这个龌龊黑暗的大地!
他忽然莫名其妙的觉得轻松,复又大笑起来:“当然,一起杀!”
“这个世上,没有一个人能得到宽恕!”
一行鲜血淋漓蜿蜒,一直延伸到了伽蓝白塔顶端。
“智者大人……智者大人!”满身血污的老者滚落在阶下,平日的仙风道骨全然消失,狼藉而狼狈地嘶声大呼。巫咸抬起手,用尽全力拍着紧闭的神殿大门,嘶哑而恐惧:“智者大人,请听我的祈祷!破军……破军出世了!我们无法阻止他……请、请您……”
然而,智者大人并没有回答。九重门紧闭着,里面漆黑一片。
巫咸心里出现了无穷无尽的绝望——难道,在这个存亡之际,智者大人又神游物外了么?偏偏,唯一可以直接和智者大人对话的巫真已然死去……如果此刻云烛还在这里的话,一切就都有希望了!
他忽然觉得悔恨——为什么当时他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她在门阀斗争的漩涡中灭顶、成为牺牲品,却无动于衷?一直以来,作为首座长老的他沉迷于炼丹和追逐永生,虽不像巫彭和巫朗一样对权势表现出赤裸的狂热,但是他的手段却是隐忍而低调的。他利用了十巫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扶助弱的一方、消灭强的一方,一直维持着元老院里微妙的平衡,让自己首座的位置从来不曾动摇半分。
然而……到了今天,终于尝到恶果了么?
垂死的巫咸喃喃地祈求着,将头颅贴在冰冷的门上,眼神绝望。然而此刻,他却忽然听到神殿里传来了低微的谈话声,仿佛有数人在里面激烈的辩论,声音越来越大。
有男子的声音,也有女子的声音。
——怎么可能!神殿里,怎么可能有人在对话!
“智者大人!”垂死的人眼神陡然雪亮,用力拍打着门,“我知道您还在!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沧流!”当手掌失去力气,他便用额头一下又一下的撞击着,断断续续:“求求您……求求您……阻拦破军!否则、否则整个帝国……”
仿佛他强烈的祈求终于激起了门内人的兴趣,神秘的谈话声中断了。黑暗的室内,隐约听得到帘幕一重重拂开的声音,一个熟悉的声音蓦然近在耳畔,低声冷笑——
“这个帝国怎样,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黑暗里那个声音低沉响起,如此清晰地传入了他的心里,冷酷而漠然。巫咸忽然间惊住了,不敢相信地抬起头来:“大人……大人,难道您、不管您的国家和子民了么?”
“沧流不是我的国家,”黑暗里的声音冷笑,“冰族也不是我的子民。”
“百年来,我把这个大陆交给你们,你们享用着一切福袛、也该承担造下的一切罪孽——百年来你们做过些什么,自己心里都清楚。
“——如今,也该到清算的时候了!”
巫咸怔住,回头看着闪电般逼近的金色闪电,不由心神俱裂:“不……不!大人,求求您救救我……求求您!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帝国……帝国不能灭亡啊……”
在那样绝望的呼救声里,黑暗里的人反而低沉地笑了起来,一直没有感情的语调里忽然有了起伏:“巫咸,你怕死,是不是?所以穷尽一生研制仙丹妙药——可是,愚蠢的凡人啊,你真的知道永生的滋味么?……如果你知道我是谁、如果你知道我活了多久,你一定会觉得——”
在说到这一刻的时候,迦楼罗金翅鸟已然逼近白塔。
巨大的轰鸣声盖住了门内智者的话音,金色的光照得人睁不开眼睛,疾风烈烈,仿佛四野高天的风都被卷了过来,形成了一个可怖的漩涡,将所有一切都吸进去毁灭!
“大人!智者大人!”巫咸根本顾不上听对方在说什么,定定看着撞向塔顶的巨大机械,目眦欲裂,“救救我……救救我!智者大——”
然而,只是一瞬,那只巨大的金色飞鸟已经撞到了白塔的顶端!
刹那间,可怖的力量毁灭了一切,犹如最华丽的烟火绽放。伫立了千年的白塔轰然倒下,一切分崩离析——巨大的烟尘腾空而起,笼罩了整个帝都上空。
在这样狂风暴雨般的毁灭里,盛大的死亡祭典中,黑暗里却传来了冷然的叹息,仿佛无动于衷地开口,将片刻前被打断的话缓缓说完:
“你一定会觉得,能在此刻死…实在是一件令人羡慕的事啊……”
尾声
一个剧烈的颠簸,迦楼罗金翅鸟在撞毁了白塔后硬生生的停住。
在撞上白塔的瞬间,云焕的眼睛一瞬不瞬,死死地盯着正前方,将毁灭的一瞬看在了眼里。虽然没有说一个字,眼底里却流露出可怕的狂喜之光,筋脉尽断的手紧握着金座扶手,微微颤抖。
——如果伽蓝白塔是云荒心脏的话,那么此刻,这个心脏正捏在他的手里!
伫立了千年的白塔在巨大的烟尘和火光中倒塌,仿佛黎明前绽放的巨大花朵。撞击的瞬间带来了巨大的冲力和快感,他睁着眼睛直视毁灭,直到迦楼罗停下。
“哈哈哈……哈哈哈!”云焕终于忍不住狂笑起来,无法掩饰心里的得意与酣畅——是的,他做到了!这个该死的、死气沉沉的帝都,终于被他一扫而空!
让毁灭来得更猛烈一些,狂风暴雨似地清洗一切罪恶吧!
我,一个都不宽恕!
撞击过后,潇在金座上全身一震,却露出了苦痛的表情——白塔顶端居然笼罩着看不出的结界,在撞上的一瞬就遭到反击。那样的撞击带来极其可怕的痛苦,迦楼罗发出碎裂前的响声,摇摇欲坠,她几乎是用尽了全力才控制住了迦楼罗。
狂烈的烟尘中,壁立万仞的伽蓝白塔受到撞击,拦腰断为两截。而断裂的巨大塔身上,迦楼罗摇摇欲坠地停栖在断口,无法再度振翅飞起。
“主、主人……”潇的声音响起在舱室内,疲惫而苦痛,“塔顶、塔顶有结界……非常强大的结界。迦楼罗……受损严重,无法再动。”
“结界?”云焕低声,然后霍地抬眼,看了一眼虚空,忽地变了眼神。
——烟尘渐渐散去后,他赫然看到了神奇的一幕!
在可怖的撞击之后,耸立了千年的伽蓝白塔被拦腰折断,根基发生了动摇,塔身倾斜,塔底地宫裸露在地面上,整个白塔的三分之二已然化为齑粉——然而,令人目瞪口呆的是、塔顶上的那座神庙居然完好无损!
在遇到撞击的瞬间展开了防护的结界,那座智者居住的神庙宛如飞鸟一样凌空而起,虚浮在夜空里,高悬在迦楼罗金翅鸟的上方,发出微微的光芒。
不仅天下万民,甚至连破军少将的眼里,一时间都露出了难以掩饰震惊。
——这、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庙里的那个智者还活着?
那个人……那个躲藏在黑暗里的神秘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一手灭绝了空桑,开创了帝国,在云荒大陆上画出新的版图。然而在百年之后,这个人却把毁灭性的力量给了他,要他来毁灭自己亲手创造的一切!
这个智者,难道也是个疯子?
黑暗的神庙虚浮在夜空中,宛如梦幻。
撞击的一瞬,巨大的金光扩散开来,笼罩在神庙周围。光从镂空的窗棂上透入,映照出了室内重重的帷幕,一切影影绰绰,仿佛魑魅暗藏,杀机四伏。
一黑一白两名男女并肩伫立在神殿内,神色肃穆,静静地看向神庙的最深处,灵力在他们掌心凝聚,发出火焰一样的光芒——而在他们的身侧,居然还悬浮着一双明亮的眼睛,与他们一起注视着九重门背后的“纯黑之所”,眼神同样庄严凝重。
居然早就料到了会有毁灭性的攻击,在神庙周围布下了如此强大的护卫结界——“那个人”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目的?他是个疯子么?他做的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操纵苍生的恶癖?显示力量的炫耀?或者,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
欣赏了一会窗外毁灭的光芒,帷幕最深处的那个声音终于微笑——
“好了,别再管外头那些事了……那些愚蠢的蝼蚁、不值得耗费你我的时间……”他低声而笑,声音带着微妙的暧昧:“言归正传吧,阿薇。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话要对我说——而我也是同样。”
黑暗的室内,那双明亮的眼睛瞬忽飘近,带着同样尖锐的冷笑表情——
“是啊,阿琅。”
“七千年了,就算全部星辰都坠落了,我还是回到了你面前。”
“我们之间的账,必须清算干净——否则,我又怎能瞑目。”
听到那样清冷利落的回答,黑暗里的声音笑起来了,低声喃喃:
“是啊……这一次,我一定要紧紧抓住你,再不让你逃出我的手掌心……”
“天地如此辽远,光阴如此飘忽,阿薇,我必不会让你我再两地各自寂寞。”
一语毕,神庙里便再也没有声音。漆黑一片里,只有不知何处来的风在暗涌,带来凌厉巨大的杀机,帷幕在黑暗里重重叠叠涌动,凝成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