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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他狠心关了自己嫡亲的太子,废了发妻,现在看来,也没换的几日安稳。
“太子当年也是一时糊涂,况且太子妃也无错可挑。”他顿了顿,重新跪于原地,声音中便带了三分凄然:“父皇既为明君,已杀其母,安忍复杀其子?”
翰文帝像是被人禁锢住了,半响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打量着跪于地上的夏绥远。
隔了半响他抬手,咳了几声,吩咐道:“你出去吧。朕不会杀他。”
夏绥远忙起身,谢恩离去,只在行至殿门口时,忍不住回望。
翰文帝如同一个真正的老人,坐于御案后,低头似在沉思。
“父皇。”他开口,面无表情,将拳头攥的紧紧的,“千万保重龙体。”
“恩,朕知道了。”翰文帝冲他摆了摆手,“快去准备吧。”
夏绥远从殿内走出,胸腔内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的措痛了他的心肺,最不堪的一切都被血淋淋的撕开,强迫他重新回忆一遍。
当年十岁的他也是跪在这里,养母已近被废并被赐死,大哥生死未卜。他跪了三天三夜,只希望金銮殿上那个高高在上的冷漠男人能放过他最后的亲人一条命。
当年的他做到了,而今天,也要强迫自己做的到。
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他们花了整整十年的时间去消磨一个同样的目的,被蹉跎的时光甚至淡漠没有留下过一丝痕迹。
值得吗?他苦笑,这个问题也许一辈子也不会有人回答他了。
内侍将夏绥远引到了距离中正殿不远的一处偏殿,就纷纷告退。
自然有宫女上前,将成婚用的大氅礼袍准备好。
“你们先下去,本王自己穿就可以。”他掀起盘内叠好的正红色礼服,微微皱了下眉。
那几个宫女互相对视了一眼,便有胆子大的上前,垂首道:“殿下,这衣服不好穿,奴婢们服侍会快一些。”
“不用。”夏绥远冲她温和的笑了笑,却使得那小宫女脸上微微红了起来。
“殿下,没关系的,奴婢们本来就是做这个,手也习惯,哪能让您亲自来,被管事的姑姑知道了,会罚的。”那宫女似乎不敢抬头看他,只是怯怯的。
怎么可能有人罚她?夏绥远觉得有意思,索性抬手捏了捏她的下巴,“进宫没多久吧?叫什么名儿?”
“殿下,奴婢叫锦绣,今年才进宫的。”
怪不得,不了解行情啊,一般人谁稀罕来伺候他啊。夏绥远被她生嫩的反应逗得笑了,于是指着她,带着点轻佻的对其他宫女道:“你们都先下去,留她一个就够了。”
这话一出,其他的几名宫女纷纷面红耳赤,带着点了然的表情退了下去,唯有剩下的锦绣捏着衣角,倒是越发的紧张了。
“站着干什么?还不过来帮本王换衣服。”他笑,她这副俏生生的摸样到叫他想起了静研,也是看着像个小兔子似的,逼急了咬人还挺疼的。
那宫女小心翼翼的挪了过去,伸手想要解他胸襟处的衣带,刚伸出手去又惧怕的缩了回来。
她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将手又伸了过去,心想要是这位主子做出什么,也就只能认命了。
夏绥远显然没有她想的这么多,他只是看着好玩,便在她伸出手的那一刻捏住她的指尖,向怀中一拖。
小宫女一声惊呼,已经被他捂住嘴巴,噤了口,一双大大的眼睛带着些恐慌望着他。
“嘘!”夏绥远笑笑,低声道:“乖一点。”
他说完这话,手下一用劲,那小宫女顿时被掐晕了。
他把她抱起来放在里间的床上,还很好心的盖上了一床被子。
墙角处一只宫灯内燃尽了一枚烛花,噼啵的轻微爆裂声,那光便随着晃动,在粉白墙上留下模糊暗淡的影。
身后不过人影一晃,夏绥远已经回过头来,冲着那人了然道:“来得挺快啊。”
“还行吧,中途沐浴更衣废了点时间。”那人长了一张娃娃脸,看着不过二十岁上下,微微一笑如和风霁月。
夏绥远抽了抽嘴角,扫了一眼他身上很正式的玄色直椐牙白色外衫的太医服,半开玩笑道:“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们这衣服很想办丧事儿穿的。”
“那不更好,真要是有了丧事儿还能省几尺布钱。”那人也不恼,只笑眯眯的和他插科打诨。
“呵呵,也是。东西带来了?”夏绥远闲闲的伸了个懒腰,从床上蹦下来。“死大夫,咱得走了。”
“呵,下臣还以为璐王兴致很高呢。”安续特意瞄了一下被子里裹着的那个小宫女,啧啧几声,“你这也太不怜香惜玉了。”
“你不走?那你一个人在这儿怜惜她吧。”夏绥远拔腿就要往殿外行去。
“哎哎。”安续刚忙把他扯回来,“你就这德行出去?先把衣服换了吧。”
边说边神奇的掏出一件太医院打杂的小太监穿的衣服来。
夏绥远接过来,二话不说动作迅速的将自己身上的衣服换下,动作间露出内里一角金丝软甲,显然是早有准备。
“我就搞不懂,你没事儿进宫做什么?还得急着往外跑。”安续见他穿好了,又将手里的药箱子往他手中一塞:“门口的侍卫被我麻翻了,不过药的效力可不太久。”
今天本来就轮到他在宫内当值,只不过出门的时候被太医院的某个老医正拦了下来,教育了一顿方才放行,否则这会儿早该到了。
“证明爷来过呗。”夏绥远冲他笑笑,他要是不老老实实的跟着进宫来,那伙人还不早就嗅到了苗头?
不过也好,现在这个时辰,也差不多刚刚好。
谋反
两个人在宫内宽敞的宫道内不紧不慢的行走着,偶有遇到宫内职守的侍卫,安续便将自己太医院的腰牌及通行令呈上应付,倒也算是畅通无阻。
夏绥远缩在他身后,垂首不言,十足一个小跟班。
“这宫里的守卫也太不严了?”又越过一对巡逻内侍后,他忍不住低声笑道,“这么轻易就混的出去?”
安续回头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今天是特殊日子,没几个人会用心管,况且有用的人还不早就被那几位王爷打理好了。”
况且也就能钻这么一会儿的空子,他们只要能赶在楚王他们封宫前出去,那事情便万无一失。
两人不多时就已经行至外宫门口,这是最后的一道关口。
安续照例将在宫中行走的腰牌交上,给出的理由很简单,楚王府有女眷求诊。
今日守宫的侍卫长是认得安续的,他在太医院中本就医术高超,为人平日又乐善好施,没架子,故而乐得做个人情,盘查了一番,就放他二人出去了。
安续很好心情的和那侍卫长寒暄了几句,还给他留了一个降火的方子,这才带着夏绥远从正大门大大方方的出了宫。
这般头也不回的一路向前,跨过宫门外的金水桥,又沿街步行了一段。夏绥远见差不多已经安全了,这才转身对安续道:“今日城中必然大乱,一会儿若是点火,你记住护好自己老小就可以。”这大夫医术是一顶一的精妙绝伦,可惜了手无缚鸡之力,也就给人下下毒,灌灌药什么的比较在行。
“行,下臣记着了,璐王也请小心些。下臣这次可是连家底都压上了。”安续浅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来递给他:“这是假死的毒药,关键时刻能保你脱身。”
“不用。”夏绥远不动声色的将那东西退回去,这次的事儿,不成功便成仁,大不了一死而已,总比整天这么苟活着强。
安续也不勉强他,将药收好,转身迅速的离去。
夏绥远见他走远,一直无所谓的脸这才崩了起来,冲着一处拐角处的阴影内低声道:“可是都准备好了?”
翰文帝批完了最后一本折子,正伸手将它放回御案之上,一旁早有内侍小心翼翼的上前,等候吩咐。
“去收拾一下,朕今日就在殿内歇息了。”他抬手揉了揉额角,只觉得今日心浮气躁,头上的裂痛更甚。
内侍奉了召,忙飞似的下去通知各宫妃嫔晚妆可卸。
翰文帝又随手翻了一会儿书,有些疲惫,这才发觉殿内并没有其他的内侍。
他皱眉,索性开口唤道:“来人。”
无人应声,殿内安静的连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文帝自觉的怪异,便想起身。
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翰文帝抬眼望去,表情瞬间变得冷峻。
楚王夏绥继漫步进殿,先是敛身跪地向文帝行礼,低声叩拜道:“父皇,儿臣听说深夜有人闯宫,特来护驾。”
翰文帝一见他这架势,心底便明白了三分,冷笑道:“何人闯宫?此事自会有内侍卫管辖,绥继你先退下吧。”
“父皇,儿臣必须要保证父皇的安全,方才能放心的离开。”夏绥继并未等他召唤,便起身,余光扫到翰文帝额头冒出的细密汗珠,和搭在御椅上微微颤抖的手,忍不住笑意更深。“今日是七弟大喜的日子,但是儿臣听闻他身边带了三百名甲士,意欲进宫谋反。”
三百人在这宫中够做什么的?翰文帝脸色严肃的打量着他,只觉得浑身无力,想要从御椅上抬手的力气也无。
“绥继,朕命你退下!”他虽不能动,然则余威尚在,此时一喝出来,倒让夏绥继忌惮了三分。
夏绥继见他似乎要从椅中起身,眉头微皱,复又笑道:“父皇请千万息怒,保重龙体要紧。待儿臣灭了祸国作乱的贼子再来向父皇请罪不迟。”
他们早已安排好了一切,只要等得送璐王妃入宫的车辇一到,偏殿那边先灭了那个贱种,再去天牢内将废太子除掉,这皇位便彻底唾手可得。
“他们是你兄弟!”翰文帝只觉得胸口处气闷的厉害,粗粗的喘了口气。
“他们两个也是您的儿子呢,父皇您似乎也并未在乎这个。”夏绥继浅笑,面上便隐隐的显出了一抹得意,他平日喜怒不形于色,如今这般怕是已经兴奋到了极点。
翰文帝委顿在御椅上,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这个曾经最喜欢的二儿子,叹了一口气。
“绥继,你还是太嫩啊,论智谋你比不过你大哥,论英武你比不上你七弟。甚至连老三都能比你多上三分才气。朕本想着等到你磨砺的够了,就将这位子传给你,可是你们一个个的都不稀罕到手的,偏要来抢。”
“父皇,儿子只是不服,您说您最疼我,可是谁都看得出你偏心。大哥为了个女人谋逆,您只把他关起来,这么多年连太子位都不肯废。还有母妃,您宁肯把后位空着都不肯给她。”夏绥继咬牙,“儿子不懂,凭什么?”
“就凭他适合当一个太子。”翰文帝费力的咳嗽了几声,当年绥哲虽然逼宫篡位,不过是希望他放过那个前朝妖孽一条生路罢了,他太过儿女情长,这样的人又怎能堪登大位?他狠心软禁他不过是为了让他反悔,谁料到他居然抱着那个女人的骨灰在天牢里一呆就是整整十年。
“你现在带着人撤出去,一切还有机会。”他的语气变得急迫,眼前这孩子却是□裸的谋反。
“哈哈哈哈哈哈哈,父皇,机会?从我踏进这座殿我就知道,谁还能给我机会?事到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处?”夏绥继咬牙,笑的一脸狰狞。
翰文帝怔住,他从来没有见过这孩子用几乎称得上是怨毒的目光看向他。
是啊,哪里还有机会?就算他现在立刻退出去,就能不计前嫌,既往不咎?
不,这件事会一直堵在两个人心里,即使没人去碰,它也会一直在那儿,擦不净,抹不掉。
谋反,这是对皇权最严重的蔑视与侵犯,没有任何一个在位者会容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