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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冰月想开口说话,风却狂灌进口中,止不住大咳起来。
“挺住。”朱祐枫大喝。
朱祐枫带着冰月在崎岖的山路上狂奔着,手紧紧环住了冰月的腰身以免太过颠簸,哒哒声在这寂静的山谷中回旋飘荡。
可是,前方是万丈悬崖,他们,已无路可逃。
朱祐枫看见跳跃而出的火把后眼睛微眯了起来,薄唇紧抿在一起。
此刻,刘谨正坐在一匹高头大马上,立于人群的最前端,他扬声朝朱祐樘说道:“前方二人速速下马,束手就擒以免兵戎相见!否则杀无…”
朱祐枫吼道:“我要见太后。”
刘谨冷笑道:“你二人与叶聪勾结外敌,是大明的罪人,太后怎会见你,此地便是你等的葬身之地。”
脑中只觉得一阵眩晕,嘶嘶的声音不绝于耳,越来越响亮,连同他的耳膜一起在震鸣,带着几分凄绝,带着一丝悲怆,像是来自亘古的沉痛呐喊,是谁在悲鸣?是他的心么?凌厉的北风骤然吹起,阵阵如利刃般一寸一寸切割着他的肌肤,割裂的却是他的心,可是痛感已经麻木,毫无知觉,双眼干涸无比,再也蒸腾不出一丝雾蒙,唯有那风中凌乱的乌发,在寒风中凝结成冰。
朱祐枫不由仰天悲愤长笑,运上内力吼道:“小人得志,奸臣当道,皇兄你亦死不瞑目啊!”
空寂的山谷回荡着声声呐喊,久久不绝…
身后是万丈悬崖,前方又有如此多的大内高手将他们围住,看样子,今晚是插翅也难飞了。
刘谨眯了眯眼,一摆手喊道:“上。”
所有杀手蜂拥而上,秋冰月随手扬起一把痒药,俯身抢来两杆长枪,自己紧握一杆,反身递给朱祐枫一支,双双跃下马背,他们一人击打左侧一人打右侧,杀手被扫倒了一大片。
失血过多,秋冰月额头上蒙上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天越来越暗沉,刺骨的北风越刮越紧,偶尔的几丝钻入秋冰月的领口之中,激起全身的一阵颤栗,身体早已冻得僵透,无法分辨是因为风冷,还是因为心冷。
刘谨显然没料到他们会如此勇猛,他又大吼一声:“弓箭手准备。”
秋冰月扭头对朱祐枫说道:“生已相许,死亦相随。”
朱祐枫点头道:“好,即使黄泉路上,我们也要永远相伴。”
相视一眼,便是万年,只此一眼,心意已通,只要在一起,死,生又如何?
“可我不要做蜂窝。”
喊完后她奋力劈开人群朝朱祐枫狂奔而去,二人的手慢慢地终于紧紧牵在一起,刺骨的寒风从他们之间呼啸着穿过,却吹不散他们之间那抹生死相依的浓情,风卷起地上的落叶飘旋着,飞舞着,有时飞起有时坠落,一如他们的心情一般,从初相识的针锋相对再到生死不离的悲凉。
最后一抹夕阳终于消失在了那一片红云之中,血色的天空,使周遭变得益发的怆然,那凉楚之意深深地触动着每一个人。
朱祐枫只是悠悠转回头看向那马背上的刘谨,刘谨在看见他的表情时吓了一跳,此后的岁月,那张愤恨且绝望地俊脸将会不断走进他的梦中,成为他一生的噩梦。
他二人眼里带着解脱相视一笑,毅然纵身跳下了山崖,乌黑的发于空中,散乱飘荡…
百丈峰,峰高百丈,深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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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猛烈的吹过,后宫繁花碧树便晃动不止,慈宁宫内一片寂静无声,窗前,立着一位衣着华丽的美丽女子,她梳着凌云髻,头戴龙凤珠翠冠,身着正红色织金百鸟朝凤锦袍,如盛开的红牡丹,雍容华贵,她颈项上的赤金双凤抢珠璎珞圈,黄灿灿的,在淡淡的月光里显得夺目耀眼,衬得她的威仪凌然不可侵犯。
她身后的宫女内监一个个都屏息凝神,恭顺严肃,不敢造次。
这位年轻女子便是大明第九位君主的妻子,第十位君主的母亲,当朝的张太后。
婉心漫不经心的看着纤纤玉指上金镶玛瑙护甲,明妍的粉脸上浮起一个阴冷而意味深长的笑容。
太后?大明朝最尊贵的女人,她的笑容凝滞了,说穿了不过是深宫里一个孤单寂寞的年轻寡妇罢了。
她忽然羡慕起已逝的秋冰月来,至少她可以与所爱之人同生共死,却也好过她独自一人在这寂寂深宫里煎熬着每一天。
一个大约二十五岁看上去极其老实身着深灰色长袍的内监快步走来,道:“启禀太后,皇上他…他不在宫内。”
“他不会是不敢来见我,又溜出去玩了吧,这回又是去的哪里?”
“回太后话,奴才…奴才不知。”
“刘谨,你好大的胆子,皇上若是少根头发,哀家便让你脑袋搬家。”
“奴才明白,明白,可今日之事实是怪不得皇上,那帮老家伙仗着顾命大臣的身份,对皇上口出狂言,指桑骂槐,又威胁说要辞官,皇上不过是顺了他们的意,让他们回家颐养天年罢了。”
“可是他们毕竟是祐樘…是先皇留下的老臣,现在靖王爷莫名摔下悬崖,这些老臣走的走,死的死,皇上只顾着玩,朝都不上,今后更是没人在他身边教导,这可怎么办?”
“太后,皇上只是一时贪玩,算不上什么,不上朝也可以一边玩儿一边看奏折嘛,不影响国事的。”
“他都是被你们教坏了,还不快滚出去将皇上找回来。”
“是,奴才这便去,这便去。”
刘谨如蒙大赦,退出后长出一口气,连忙向西苑的豹房走去,小心避过关在笼里向着他瞪眼珠的豹子,刘谨来到一间精致的小屋前恭声道:“奴才给皇上请安。”
又至深夜,月朦朦,云杳杳,风袅袅,屋中传出一阵男女的嬉笑声,只听朱厚照嬉笑道:“刘公公进来呗,在外边罗嗦什么。”
刘谨点头哈腰手捧一叠奏折推门而入,只听得“哗”一声水响,一只恭桶从门上应声而落,不偏不倚正好罩在刘谨头上,将他淋了个一头一脸。
屋中朱厚照与一女子搂抱着笑倒在龙床上,半晌直不起身,刘谨取下罩在头上的恭桶,顶着脑袋上的一个大包,也跟着嘿嘿直乐。
“刘美人,朕就说他会着了道,你偏不信,这回知道朕聪明了吧,你瞧他那傻样,哈哈…”
朱厚照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在刘妃脸上亲了一口,对刘谨说道:“放心,都是清水,朕和你闹着玩呢,朕今日不回皇后那,日后也不会去,那个女人跟木头似的朕一点都不喜欢,谁爱去谁去,日后的国事便交由内阁商议,奏折一并都带到这儿吧,朝上那帮人整日嚷嚷个没完,吵得朕头痛,哪及得这豹房清静。”
“是,皇上。”
刘谨一身湿淋淋的谄笑道:“皇上,这是今日的奏折,奴才挑了些给拿来了,怕太多了你看着眼儿累。”
“嗯,还是你最会让朕开心。”
朱厚照顺手摘下个纯金戒子扔给刘谨,道:“一点小意思,给刘公公压压箱底。”
刘谨笑道:“奴才谢皇上打赏。”
起身将手中奏折放置在书案上,拿过面上的一本道:“皇上,侯爷张鹤龄特意交代奴才呈给皇上的。”
朱厚照伸手接过扫了一眼又扔回桌上,眼都不抬的问道:“我那四叔果真是失足落下悬崖的?怕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脚吧,既然敢做,为何又不敢记上史册?”
朱厚照又想起了那个明眸皓齿的女子,笑捏着她的脸颊,骂着说这个皇宫对不起她,也只有她才敢那般胆大包天吧,那个有趣的女子真的便这样死了么?
“皇上。”身旁的女子抚上朱厚照的胸膛,娇声唤道。
朱厚照回过神来,掐了美人一把,抬手放下了帘帐,明黄大床内顿时传出女子咯咯的娇笑之声。
“这是你们看着办吧,不必问了。”笑声中朱厚照含糊地答道。
刘谨退出门外,摸摸额上的肿处,面上尽是狰狞之色,哪还有半分傻气,心底得意一笑,我的好皇上,你就风流去吧,玩儿去吧,来日方长,将来这天下之事,总有一天是我刘谨说了算。
哼,从今以后,历史上再也不会有朱祐枫的名字,先皇朱祐樘的四弟,只是兴王朱祐杬,邵太后所生。
“站住。”
刘谨唤住一个提着纱灯的宫女,取过她手上的灯照了照她的脸,奸奸一笑,“还有几分姿色。”
伸手便搂过小宫女的细腰,对着脸亲了一口,一手伸进宫女的抹胸内乱摸,道:“去咱家房里侍候。”
小宫女吓得哭都哭不出来,瘫坐在地,被拖向刘谨的房中。
宫女们私下都知道这个死太监那些下流无耻的手段,四处值守的宫女纷纷低下头,不忍再看,这宫中怕是又要多一楼冤魂了。
“太后,早些安置吧。”宫女小心翼翼说道。
婉心冷冷扫了一眼宽大的凤床,如今她最害怕的便是安置,因为每日醒来时,都会看到珠帘半卷,银烛秋光冷香闺,她总是习惯性地往旁边一瞥,然而锦衾里再也没有了那个清俊的容颜,红色鸳鸯戏水缎面锦被,没有了心上人同床共枕,这锦衾冷的如冰冷的铁衣一般!
仰首看去,三月清冷的弯月洒下柔柔的光,穿过月光的影子,她仿若又看见了一个妙龄少女头戴鸾凤珠翠冠,身着真红色的罗衣,红罗长裙,有用珍珠攒成的大多牡丹花,被磨得极翠的玉叶紧紧簇拥着,花蕊历历如许。在某一日,宫人们的吹拉弹唱中,热闹的将她迎入了紫禁城的端本宫。她还记得,喜娘说的一句话,“太子妃真是华贵,太子,一定会非常宠爱您的。”
她只是低头不语,面容被一串串珠滴遮住了大半,仿佛是含羞将开的一朵牡丹花。
无数盏琉璃明瓦灯次第点起,亮光灼灼,焕彩耀辉,描花飞霞,琳宫玉堂,看似繁花似锦,却从最深处沁出无边的凉意。
死的人永远死了,但是活着的人还继续活着,深宫之中,一夜复似一夜,夜夜相似,而无奈的人事却如天光云影一般,变幻不定,仿佛这一生已然休尽。
他死了,他也死了,而她,人,还年青,但是心已经老去。
灰烬,时间的灰烬纷舞在她的周围,她一伸手,仿佛可以触及那些记忆深处的安宁,然而仅仅是仿佛而已,那些逝去的时光,连同逝去的人一同在流光里沉沦了,在流年之畔,只能隐隐约约窥见已经被水纹模糊的倒影。
那些短促却明媚的记忆,不堪去回想,一想,便是万箭穿心一般的疼痛,为何美好的岁月总是须臾就被雨打风吹去,只留下黑越越的暗影飘渺在残梦里,悲凉到底。
宫墙角的秋海棠早已凋落,以后的人生,她茕茕孑立,身后,再也没有了那个爱她宠她的清俊身影,再也没有人听她奏起那曲《凤求凰》。
泪不由自主的流下来,浑身微微的颤抖,她伏在地上,无声无息的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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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当山的巅峰,这里全是梨树。
正值三月,一阵清风拂过,雪梨花纷纷凋落,繁华落尽处,一个身着灰衣道袍的俊逸男子遗世独立。
月光索离,透过树枝照入林中,淡淡月辉罩着那抹灰白身影,映得男子的苍白面容生出几分萧索。
“小白羊…小白羊…”
一声声清脆的呼唤声仿若从梨花林中传出。
他拖着身心俱疲的躯体,脚踏满地落花,入了迷乱的梨落阵,在梨树林中迂回旋转,想要找寻到记忆中那抹俏丽的黄衫身影。
此时,足上布靴已沾满泥土,布衣素衫也被树枝刮花,狼狈不堪。
璀璨黄金新月弯弯,透过寥寥几棵褐黄树干,便看见,清辉月光中那抹身影俏生生的伫立在梨树下,纷纷飘洒的白色花瓣落满她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