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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卫头领对挑中同往边城的人道:“赶紧吃些,再备好干粮,我们去追县主。”
吴王坐在案前,这样认错、服输对他是一种冲动、一份狂热的炽情。当他踏出皇城,追寻一段真正的情感,希望那个被他爱着的女子,也能如他这般义无反顾、轰轰烈烈爱一场。
*
三月初十,夜里二更四刻,素妍与柳飞飞进入又一座城池,这里比之前风到的难民更多,颇有些人满为患之状。
城外,搭建着无数的帐篷,或破布缝制,或极好的羊皮,亦或是草原人家漂亮的大帐篷,林林总总,如盛开的繁花,散落在城门附近。
成片的帐篷中,偶尔可见隐隐的灯光,传出孩子无助的哀哭声,妇人低哑的劝慰声,在静寂的夜里,涌出一股悲凉之感。
素妍停了下来,像一个过客,静静地欣赏着别样的风光。
柳飞飞低低地唤道:“师姐,城门已经关了,我们……”
她吐了一口气,只觉自己的血液都在贲张,都在愤怒,天下原本太平,皆是因为野心勃勃的西歧二皇子拓跋昭燃起战火,无辜的百姓流离失所,男人、丈夫死得十之七八,年轻、貌美的女子被残忍地充为营妓。
战争让他们没了活路,只余下远走他乡。
“不进城了,继续赶路,争取早到边城!”
扬起柳条,轻轻一拍,马儿往夜色深处狂奔而去。
“追月,你是好马,待到了边城,我令人给你备好吃的,你再坚持、坚持!”
她得尽快赶到边城,越快越好。
当天色渐明时,师姐妹二人已经到了一座城池,远远望去,更像是一座死城,毫无生气,在城外的荒坡上,零落杂乱地出现不计其数的坟茔,有的还挂着白幡,在那坟茔深处,一名老妇人正在痛苦哭泣。
晨风越过,一阵鬼哭狼嚎般地呜咽作响。
她也曾,看过终南山上秀美的风光;她也曾,赏过太白山的高峻难攀;她也曾,亲眼目睹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凶险……
然,面前这望不到头的坟茔,还有那妇人和应在风里的哭声,都给人一种绝世的苍凉。
“师姐,这里是什么地方?”
素妍一时道不出名字来,她只知道,离边城之地越来越近了。
说话间,看到一位瘸腿的男子,一摇一晃地抗着锄头走来,年龄不大,约莫三十多岁。却已一脸苍桑,额上有数条皱纹,脸颊有一条可怖的疤痕。他怪异地看着两个戴着纱帷的少女,一路走,一路回头凝望。
素妍抱拳道:“请问大哥,此处是什么地方?”
男子冷着声,道:“这里叫猛鬼城,往北再行五里就是恶魔关!”
柳飞飞好奇地道:“师姐,好像没有猛鬼城这个地方,”
难不成是她们夜晚赶路。走错地方了?
那男子苦笑两声,“以前叫胡杨城,可自数月前一役。此地尸横遍野,无数百姓惨死西歧人刀下,从此,不再叫胡杨城,改叫猛鬼城了!”
素妍暖声道:“请问大哥。此处离冷月城还有多远?”
男子一怔,很是严肃地道:“你们两个姑娘,去冷月城做什么?那里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二月开始,西歧死一万,北齐折损八千。
北齐的损失远比西歧还大,他们只报了军营将士的伤亡。却忘了百姓的死伤。这一带的百姓,死的死、逃的逃,留下来的都是些半死不活的老弱妇孺。没有逃走之力。”
这一带的百姓饱受战乱之苦,恨透了战争,也恨透了西歧人。
曾经的城池,都被他换了个可怕的名字,仿佛这里真的变成了人间地狱。
柳飞飞抱拳道:“大哥。我和师姐是要到边城助战的……”
“年纪轻轻的姑娘,不好好在家里呆着。去打什么仗?”男人一摇一瘸地往坟茔深处走去,“今日是我大哥的七七,没钱烧纸,就与他说说话。”
素妍问:“大哥,你为什么不离开?”
男人回过头来:“我大哥、小弟都死在战场上,嫂子坐月子,老母眼瞎,老婆又是新娶的,一大家子能往哪里逃?听说逃走的人,多半都饿死在路上了,横竖是死,不如留下,好歹还在自己的家乡……”
素妍望着一大片无名的坟墓,低声道:“战争也许就要结束了。”
“谁不是这样想的,谁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我们庄子曾经是这一带最大的庄子,如今就剩下三户人家,还是拖儿带小,不能逃的……”
男人絮叨着,感叹战争的残酷,命运的无情。
素妍与柳飞飞交换了眼神,师姐妹往胡杨城方向而去。
城墙似在大战之后又经过修缮的,素妍能清晰地瞧出城墙上修补过的痕迹,新的石头与旧处颜色不同,烽火台上站着几名扛枪佩剑的卫兵。
二人牵马站在城下,城门紧合,柳飞飞大声道:“此乃我朝皇帝新封的安西县主,要前往边城沙场求见杨元帅、左肩王,还请打开城门!”
安西县主是谁?
他们从未闻听过,彼此相互凝视。
有卫兵大声问道:“有何凭证?”
素妍从怀里掏出一枚通关令牌,“这枚令牌乃是吾皇所赐,兵大哥可是瞧清楚了!”
有人飞快地去找守城的将领,没多会儿,一名年轻的将军来到城墙,定睛细看,见是两个戴着纱帷的少女,都是一身江湖女侠的打扮。道:“打开城门!”
城门大开,素妍与柳飞飞步入城中,大街两侧店铺只稀稀拉拉地开着可数的几家,有的铺子门窗大打,里面一片凌乱,大街上零星走过三两人,多是守护的将士。
守将恭手问道:“安西县主不远千里而来,所为何事?”
素妍吐了口气:“敢问将军,此处离两军交锋的冷月关还有多远?”
“县主要去冷月关?”守将面露疑色,“不知县主是……”
“威武将军江书鲲正是我哥哥。”
话落时,守将惊呼一声,跪拜在地:“原是江小姐到此,在下愚钝,还请小姐恕罪!”
“将军客气了,赶路要紧,如果有熟悉道路的,派人与我师姐妹领道,就不在此打扰将军了!”
☆、167魔鬼城
守将道:“不如在此用过晨食,出了胡杨关,那边就是沙场,两军交锋甚是激烈。在下派得力的信差过去禀报一声,还请江小姐在此稍候。”
两军交锋什么样的意外都有可能发生,既然这位守将如此安顿,自有其道理。
素妍抱拳回道:“不叨扰将军了,我想早日赶到冷月关戌边大营,请将军派几人给我领路。”
守将微微思虑,道:“待末将点上几个武艺高强的,稍后陪江小姐出城,还请江小姐到衙门用些茶点。”
“有劳了!”
师姐妹二们随着守将进了胡杨城衙门,衙门里很是破败,围墙已有几处塌断。城中人口虽少,倒也安宁,否则不会连围墙都没修缮。
听到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寻声望去,只见两个老人正在砌筑围墙,一个背已佝楼,另一名已是花白胡须。
“着实没有法子,自前年与西歧国交战以来,方圆三百里范围内的百姓就跑到差不多,十室九空,想要寻修缮城墙的人都没有。”
也许修缮城墙的人皆是边城的将士,一块砖、一捧泥地修补。
素妍想到了自己的二哥一家与六哥,他们远在边城,不知吃了多少的苦头。尤其是二哥,两个儿子、一位娇女,还有二嫂虽是江湖女子,可待字深闺时也是小姐。
“将军辛苦了!”
进了衙门前院,站在院门,可见屋中摆设简陋,只得几张半新不旧的桌子,几张长方条凳,衙差提着茶壶倒了两杯茶。
守将憨厚地笑着,热情地道:“请江小姐随意!”令衙差带她们的马儿去喂食。
素妍道:“劳烦将军给这马儿一些好料。路赶得急,还多亏了它。”
坐在花厅里,素妍莫名地想到了许多关于描写战争场面的诗作。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柳飞飞吃了杯茶,又困又乏,扒在桌上睡熟了。
自与吴王等人分别至今未歇,素妍脑袋昏沉,却用力支撑着。似随时都要睡过去一般。眯着眼睛,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其实是在打瞌睡。
守将点好护送的人选。踏入花厅,看到的就是一个扒在桌上睡熟,一个歪着脑袋摇着头。
衙差低低道:“将军……”
“她们太累了,让她们多睡会儿。”
说话声很低,还是吵醒了素妍。她睁开眼睛:“都好了?好了就走吧。到了戌边营再睡觉。”素妍唤醒柳飞飞,倦容对倦容,疲惫应疲惫,她轻柔地道:“师妹,我们得走了。你再坚持一下,待到了大营。再可以好好睡一觉。”
守将亲领十几名武士,护着素妍与柳飞飞,赶赴冷月关。从这里到下一座城池,说远不远,说近亦有不近。
“师姐,我好困,你让我再睡一会儿。”
看来是不能赶路了。骑在马背时,柳飞飞就好几次险些跌落下来。素妍垂下眼帘。看着扒在桌上睡得香甜的女子,素妍微微拧了拧眉,“将军,这里有客房吗?让她先睡一觉吧!”
“有的。”
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她不能这样硬拼。
战争、沙场从来与女子无关,可现在她们这样千里之外赶来,就是要助一臂之力,没有了健康,什么都是空的。
素妍扶了柳飞飞,穿过前院,到了后院一间厢房内,里面一样简陋,有一张挂着灰色床帐的木榻,床上叠放着被褥,柳飞飞欢喜地大叫“床!终于可以睡床了!”身子一歪,扒在那儿不再动弹。
她笑了笑,俯身脱去柳飞飞的绣鞋,让她和衣睡在榻上。
守将站在屋外,将身子转向一边,素妍道:“请问将军从此到戌边大营还有多少时辰?”
“快马扬鞭四个时辰即到,若是江小姐的汗血宝马最多两个时辰。”
她想了片刻:“给将军添麻烦了,等我们醒来就赶往戌边大营。”
守将抱拳,退出衙门,派了得力的勇士前往冷月关能禀消息。
素妍真的很累,沾床就睡,一个梦也没有,就这样沉而香的醒来。
清晨还是彩霞满天,醒来已是暮色时分,外面下起了淅淅沥尖的细雨,阳春三月正是霪雨霏霏时,依昔闻嗅到一股桃花的馨香,她大大地吸了口气。
肚子有些饿,起身坐起,便见桌上摆放着糕点,有点像馒头,却又不似,黄乎乎的面团里夹杂着翠绿的菜叶。
素妍抓了个糕点,一口咬下,又糙又难咽,带着一些苦涩。
正吃着,一位头裹花帕,着灰衫的中年妇人推开了房门,施礼道:“县主醒了?”
她应了一声。妇人提着壶热水,重新泡了茶水,素妍看到她的茶杯里搁着的是陈皮,每一块都掐成姆指甲大小,有可数的三片。
“边关之地,没有什么好茶叶,这些都是我们边城百姓最珍贵的陈皮茶,边城没有陈皮,每年有一些前往西域的商人,会从南边带来一些橘子,拾了他们丢的橘皮,洗净晒干,制成陈皮茶,又提神,又祛火,还有一股香味,最是好茶……”
这样的东西在皇城连小老百姓都是不吃的,在却引为美味。
在前世,她也算受尽委屈,吃尽苦头,甚至在遭遇荒年时,也吃过尼姑庵后面的观音土,那是从山上挖下来土黄色又细腻的土,挖了野菜,将菜剁碎,和在土里,捏成烤饼的形状,就那样填肚充饥。
与那个相比,眼下的这些至少还能称之为茶与食物。
素妍怀着繁复的心情,饮了一口,笑道:“大婶是制茶的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