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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道:“听先生一言胜过读几年书。”
朱武漫不经心,冷声道:“若你真有此意,江书鹏是个人才,就让他做个大学士,好好做学问,他若有所成就,亦是你对后世之功。”
何氏听到这儿,整个人都怔住了,惊呼“朱先生!”
江书鹏抱拳打千儿,“先生这玩笑开大了。”今儿这贵人可非同凡响,在他面前可不能乱说话。
朱武板着脸孔,“我这不是玩笑,这是良谏。便是弱水,皇上若真惜才,就不该将她许给琰世子,琰世子就是一介纨绔,哪是做学问的人?你们且看看弱水的画作,虽是女子,这等年纪,便有此成就,若是有个好夫婿,假以时日,定不在我之下。甚至能青出于蓝。”
为素妍抱屈之后一,朱武又觉得不公,颇有些激愤之痛,怎么这样配对,宇文琰就是皇城的霸王、纨绔公子,哪懂诗词歌赋、丹青字画,却将素妍相配;还有宁西郡主杨云屏,怎的就配了吴王……
江舜诚父子听得目瞪口呆,没想朱武竟是个不怕死的,居然敢对皇帝赐婚评头论足。还是当着其人之面,半分不留颜面。
朱武语调高昂,厉声道:“世间名符其实的才女。有多少是被婚姻负累,磨灭了才华,变得平庸。哼,简直是乱配对,这不是恩典。这是折辱,是在抹杀一个女子的才华。”
皇帝没想朱武说话会越来越大胆,要是换作旁人,早就翻脸了,可今儿他是微服来赏画。没生气,反而问道:“依先生之言。应当如何?”
“应让弱水自主抉择婚姻,亦或选一个当世才子相配,唯有如此。夫唱妇随,并驾其驱,才能打造当世神话。”见皇帝听进去了,朱武语调一软,一脸正气。“就如卓文君与司马相如,就是难得一见的千古传奇?”
自古以来。才子才女结良缘的屈指可数。
唐代的陆游与唐婉,才子、才女一对佳偶,却因陆母之故被迫分散,留下凄美诗篇,让后世怀思。
才子姻缘不顺,才女命运坎坷,亦有才女得配目不识丁的废才、俗人为夫。
而今,朱武遇到这样不公的婚配,只急得想要大骂。
皇帝笑道:“先生是说吴王么?”
“若出自在下私心,自是希望如此。但在下现在不这么看,吴王虽好,牵绊太多,而他所拥才能,多在治世、亦在为官、驭人,却并不在书画诗词。出于公心,亦是对弱水的爱护,自当寻一个如同罗思源那样的才子方可得配。”
朱武觉得,素妍这样的品性、才华,就该得配一个良人,如罗思源那样的,要才有才,要德有德,方才是最佳的良配。
何氏吓得连声道:“朱大先生快别说了,这不是闹笑话么。”
朱武一脸冷凛,只觉自己字字在理。之前,看素妍毁画,以为是生气,后来素妍明言解释,他才恍然有所感悟,这是一种对丹青画作的极致追求,不容有半点的玷污,更是一种神圣的心态。
他突地觉得,素妍就如同一幅好画,不能任人损毁。
身为她的先生,理应保护自己的学生,更应保护所有有才华的年轻一代。
何氏担心朱武不止话,再说出什么失礼的话来。忙道:“先生有所不知,罗思源是我二哥未来的女婿。这门亲事的促成,还有弱水的功劳。”
朱武突愣,转而苦笑:“看来弱水对家人倒是一片真心。可你们身为父兄,可曾为她设想半分?”一句话又指责上江舜诚父子了,想到明珠蒙尘,朱武连觉惋惜。
朱武与罗思源接触过几次,也了解他的为人,不仅有光,更有气节,品行颇佳,在他看来,这样的结亲,才是当之无愧的良缘。
皇帝出奇意外的抱拳一躬,道:“朱先生快人快语,难得,难得!不知先生可愿与在下促膝长谈。”
依是他冰冷平静的声音,“与你有甚长谈的?”
皇帝道:“有许多地方想请教先生。今日就借右相府的书房一用,如何?”
“不用书房,就在此处。”朱武很喜欢这些画,着实舍不得离开,“等江三奶奶与张先生这批裱浆上完,你我便可长谈。你先等着吧!”
胆子够大,居然敢叫皇帝等着。
大总管正想喝斥,却见皇帝面含玩味,似不生气。
江舜诚忙道:“大贵人,该用午饭了,内人已令厨房备好菜肴。你看是在聚客厅用饭,还是……”
皇帝道:“不用换地方,就在花厅用膳。”
一行人移往清音轩花厅,江舜诚又去请朱武。
朱武依是没有好脸色,只说这次裱浆上完再去用食。
他不去,皇帝便在花厅坐着,问江舜诚:“令爱还带了什么好东西回府?”
江舜诚垂手侍立,一脸诚恳,腰板挺得笔直,面含谦恭,却自有一身傲骨,一一答道:“有谢文杰的诗词集,有玉若笙倾尽一生心血编写的《乐府十二册》。”
定是极好的东西。
皇帝问:“诗词集在何处?”
江书鹏从怀里掏了出来,“这是微臣昨晚用了一宿的时间抄写而成。”
皇帝接过,翻看了两页,“果真是当世大才子,令人热血沸腾,写得好,写得妙!”用手指点了点,很是喜欢,“江书鹏的字写得很好,令妹的字也很好,不愧是兄妹啊。江爱卿有一对好儿女,令朕羡慕啊。”
江舜诚抱拳道:“皇上谬赞,微臣愧不敢当。这两个孩子自幼喜爱书法,倒是比其他子孙的字写得好些。”
江书鹏抄诗词,原是喜欢谢文杰的诗,真真是字字珠玑,一句一字都好到了极致,要想改成其他字少了韵味与风格,“难得皇上喜欢这本诗词集,微臣便将它献给皇上。”诗词集原是他自个手抄的,送走一本,再抄两本就是。
皇帝随口应答一声:“好!朕就收下了。只是不知这《乐府十二册》如何?”
江家孙子辈的都留在书画室,一个个不敢近花厅,现在有两名贴身的侍卫如同门神一般,挺身静立在花厅门口。
江舜诚颇是为难地看过几个儿子,“不瞒皇上,那是一套乐谱,家里除了小女能看得懂,我们也不大懂。”
“这不容易,让弱水弹奏几曲,好不好听却能懂的。”
江书鸿立时出了花厅,派人去请素妍。
素妍回到得月阁,正把皇上赐婚的事细细告诉给飞飞。
飞飞低垂着头,掩饰不住的喜色。
素妍替柳飞飞与江书麟欢喜,却为自己的事烦心,怎么她和宇文琰扯到一处。她总担心杨云屏会嫁了吴王,那一世,杨云屏与他的夫妻缘浅,甚至还害得杨云屏于寂寂深宫丢了性命。道:“你倒是称心了,却把我给绕进去了。”
飞飞茫然不解,惊愕不解地凝望着素妍,等待着她后面的细说。
青嬷嬷原很欢喜,此刻收住笑意,面露探究。
白芷笑容一敛,甫才追问:“郡主,这是怎么回事?”
青嬷嬷道:“皇上为郡主和琰世子赐婚了……”
白菲喜道:“这不是好事么?”
素妍摇头,她自己着实不知道好从哪儿来。越想越郁闷,怎么就将她和宇文琰扯一块儿了。与宇文琰有缘的人不是崔珊么?可现在,崔珊要嫁曹玉致,而她要嫁给宇文琰。
命运,发生了改变。她似乎走上了崔珊的命运之路,可又有些不同。
前世,没有发生的事;今生,却又在冥冥的改变后轮回。
外面有人在大喊,青嬷嬷与白芷探出头去,白藤风一般地奔了出去,很快回来,大声道:“郡主,郡主,府里来的大贵人要听《乐府十二册》上的曲子,相爷请你过去弹曲。”
初秋已经跪了半日了,此刻还静静地跪在院子里,身上是一个蒲团。感觉今儿的事儿似乎特别多,有圣旨入府,有大贵人来。
青嬷嬷道:“这是什么大贵人,居然让郡主去弹曲,这……”
素妍颦着双眉,她见过皇帝,只得一面,可因学画习字之故,眼力劲亦比前一世灵光了不少,但凡就会有些印象,即便昔日在宫里拜见皇帝,只说了几句话,但他的声音,他的模样,却烙在她的脑海。
☆、269 霸道
皇帝就如她猜想的那般:高高在上,霸气十足,睥睨天下,俯视众生。
白菲道:“让左肩王都怕的人……”
素妍知晓他的身份。
柳飞飞在白菲的话语里亦猜到了。
青嬷嬷也想到:“难不成是皇上?”
众人面面相窥,柳飞飞捂嘴惊呼。
“师妹跟我一起去,白菲最冷静,你也去,把琵琶、古琴、箫都带上!”她从大箱子里取出一个盒子,抱在怀里,“青嬷嬷就留在这里。”
走到院里,初秋轻唤:“县主恕罪,奴婢知觉了,请责罚奴婢吧。”
“错了?真知道错了?”柳飞飞问了一句,没有工夫与她细说,“青嬷嬷,你来教导她,告诉她到底错在哪儿了。”
素妍抱着盒子已走远。
白菲怀捧古琴,像托着珍爱的宝贝。
柳飞飞左手怀拥琵琶,右手握箫,“我忙着呢!”匆匆走过初秋的身畔,追上素妍。
近了清音轩,江舜诚已经一早令人开了琴棋室的门,又令下人将琴台移到窗下。
柳飞飞有些紧张。
素妍轻声道:“《塞外曲》,就像平日你我和音一样,不用紧张。”
这是一支琵琶曲,朱武正在推浆裱画,耳畔响起一阵悦耳的琵琶,将人带到了苍茫无际的草原,有快马奔腾,有流云如绵,更有风声呼啸,展现出一副美好的画面,箫声的和应,给人一种身临其境之感,清灵飞扬。
皇帝翻着诗词集,看到极妙的诗词,便大叫出口:“写得好!这曲子甚妙。叫什么名儿?”
江书鲲走到琴棋室前,白菲低声道:“《乐府十二册》第九册上的《塞外曲》。”
他回到花厅,如实回了。
皇帝又问:“这部《乐府》可有多少支曲子?”
江书鹏答道:“回皇上,共有一百五十首曲子。皆是天下各地的民曲、乐曲,或修补,或连缀整理而成。其中有近三十首,乃为修补完善之曲,全部收嫌在第一册至第五册之中,从第六册开始,多为民间曲子。”
皇帝吐了口气。“此《乐府》是一人整理,还是多人整理?”
“回皇上话,乃是一人整理。据书中介绍。玉若笙乃是近百岁的老者,从二十五岁直至今年春才搜集整理完成,用了五六十年的时间。这部《乐府》中的曲子,全是宫中、朝廷等书籍中未曾有载的曲目。第一册为古典名曲,为失散修补曲。”
能倾尽一生心力。整理这些失散的曲目,着实令人惊叹、佩服。
朱武听着曲,继续裱着最后的三张画,裱画要讲究力道均匀。
江书鲲传令道:“小妹,弹几首修补的名曲。”
素妍应声:“《幽兰曲》!”与柳飞飞交换了眼神,柳飞飞和着素妍的古琴之音。只奏起来。
幽幽深谷,幽兰暗开,阵阵悠香。令人徘徊。蝴蝶翩翩,山泉潺潺,林涛阵阵,带着兰香,越过山谷。暗自传来。
朱武闭阖着眼睛,“能将失传数百年的《幽兰曲》修复。不易呀!可堪乐仙之名。”他走到张掌柜的面前,“就劳张先生把我剩下的两副一并再涂一遍裱浆,我得静心赏曲子。”
张掌柜应声“好”,朱武提着袍子,近乎是踮着脚尖出了书画室,站在院子里,便一眼看到坐在窗前的素妍。
还以为,她学不会古琴,可现下瞧来,不仅学会了,还弹得不错。朱武微微一笑,进了花厅,不容众人招呼,选了位置坐下。
江书鸿出了院门,小心招呼着下人上菜,下人们静默无声,小心翼翼地将菜肴摆放上桌。
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