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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来的是一高一矮两名狱卒。高个的是个独眼龙,手提两只木桶,桶里是冒着热血的稀粥。矮个的右手只得三手指头,提着一只大食盒近了牢门前。一路走一路大喊:“开饭了!开饭了,到了每间牢房间,就抓了勺子添上一勺,后面跟了两个一脸横肉的女狱卒,两人各提了一只篮子,里面放着馒头,等前面的人添了饭,就在那碗里放一个馒头,或几块腌菜。
一直走到了大牢的尽头,近了江书麒的牢门前,江书麒微愣,昨天帮忙的两个不是这二人。
高个子道:“我叫管五。”
矮个的道:“我叫胡植”
末了,胡植道:“今儿是我们俩当值,于满囤和庞贵都说了,让我们好好侍候着江五爷。这是从外面买的好饭、好菜,江五爷且吃些。”
他打开食盒,是三碟精致的小菜,又有一盘馒头、几个鸡蛋。
小八与小九见了,立时欢喜起来,笑成了花儿。
管五开了牢门,将饭菜放下,扫了眼监狱,“于满囤和庞贵怎么办事,好歹也要多添张桌案和凳子,再添个油灯来。”
女狱卒也听说过江家,如今是皇城四大权贵之一,皇后的娘家杨家、淑妃的娘家许家、端嫔的娘家顾家,还有便是这江家了。江家无女儿为妃,其权势与杨家一样,自是愿意拍着江家的马屁,笑道:“杂物房里倒有现成的桌凳,搬上一些来,再置盏油灯。江五爷是读书人,想看什么书,老婆子托人寻来,也好给你解解闷。”
江书麒抱拳打躬:“多谢几位大哥、大姐了。”
胡植指着其中一名一脸凶像的女人,“五爷说笑了,要不是二爷将我们留在皇城,我还娶不上这么漂亮的媳妇呢。”
那女人立时乐开了花,笑得越发扭昵。
江书麒全未瞧出这妇人哪里漂亮了,或者与漂亮根本无干,倒是一脸凶像,瞧着像是哪家府里的管事、大丫头,还算五官齐全,是个女人。“确是个端庄清秀的,大哥好福气。我二哥无意间倒促成了一段良缘。”
妇人笑得更欢喜了,“还是江五爷会说话。”
胡植道:“听说郡主要给于满囤寻个做宫女的媳妇?”
一边的独眼管五道:“下回郡主来,江五爷与郡主说说也给我寻个媳妇。我们一起到刑部大牢当差的八个兄弟,有四个都成亲了,就剩我们四个还没着落的,连个家都还没安呢。”
江书麒笑了笑,“我家小妹自来就是个热心的,见了她,我替管大哥说说。”
管五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胡植媳妇倒也爽快能干,虽然瞧着有些凶,倒是说到做到,回头就给江书麒弄了张桌案、两根条凳来,又添了盏四角油灯,甚至给在栏杆上加了一层深蓝色的帷幕,这天牢竟如一个房间一般,又搬了个带盖的马桶来,一日三餐虽不是特别好的,倒是比在江南牢里吃得好多了,两个孩子也能吃饱。
闲来没事,江书麒就在牢里教两个儿子认字。
待狱卒一走,闻氏是真的后悔和江书麒吵架,被他赶出了那间大牢房,自己单呆一间,吃了是发馊的饭菜,睡的是草堆。
九月初六下午,江书鲲与江书鹏来牢里探望江书麒,这次除了送吃的,又送了被子,见牢里不如素妍说的,立时就明白过来。
几个当值的西北老兵得了信,都跑来见江书鲲,没成亲的拉着江书鲲要娶老婆,还说要把家安在皇城。
江书鲲一一应下,说到时候定给他们都寻个好媳妇,也会帮衬一把,到底是同过患难的兄弟,也是他从西北带回来的老兵。
临走的时候,江书鹏给当值的管五塞了五十两银子,让关照着江书麒父子。
得了江家的银子,几个西北老兵待江书麒倒也用心,一日三餐吃得比狱卒还好,每顿还配上一壶上等好酒。江书麒喝上几口酒,听西北老兵吹西北战场上的往事,说江书鲲父子如何英勇杀敌,安西郡主布阵用兵如何的神奇……杨元帅又怎样的英明。
同样一场战事,八个人讲,就有八个不同的场面,但江书麒能听出来,他二哥的公候爵位那是用一家五口人用性命换来的。素妍的安西郡主封号,也是名至实归的。
每次他们讲,小八、小九听得似懂非懂,小八到底大了,听得多了,也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待西北老兵一离开,闻氏就开始道歉说好话,求江书麒原谅她。
这一求便是好几天。
直至这日,胡植夫妇给江书麒送了暮食,又闲聊了一阵。
胡植喜道:“江家人门风好,声望好,在西北时,平国公和安西郡主都是说一不二的人。”
胡植妻道:“江五爷还不知道呢,今儿皇城官媒署里来了位姓韩的媒婆,是来相看管五、于满囤四人的,说是九月初九让他们去皇城金满堂茶楼相看。”
胡植不解地问:“江五爷,你有免死金牌在手,大可拿了金牌领着孩子出去。”
江书麒摇了摇头,“胡大哥这话差矣,读书人最讲究一个清清白白,就算是杀头的大罪,也得等刑部判案后再出去。何况,我犯的贪墨案,又是被人糊弄利用。要是用不到金牌,我亦要带回江家交给父亲发落。”
这金牌是素妍放弃三县沐食邑换来的,他能用则用,不用便要带回去。
这一场牢狱之灾,让江书麒想明白了很多事。
家里人探过他后,他便细细地回味了前因后果。
越想越是愧对家人,都是他误信了闻氏,惹来了这场横祸。
胡植叹道:“你们读书人就是想得多,若是换作我,早就拿金牌出去了。”
每次他们来找江书麒说话,闻氏就在一边听着。
天牢里的人也知道狱卒们待最里头的囚犯有些不同,不仅吃的上比他们好,就是用的也是好的。
其他犯人打听了一番,得知那里面住着江家的老五。
广平郡王就失声笑了起来:“江家也有人犯了案子?”
狱卒道:“是贪墨案,错就错在他贪来的银子给了闻其贵助了静、宁二府。”
广平郡王顿无笑声,无语哽咽。
☆、506 盗金牌
若江书麒仅是贪墨案,被流放、降职就成。只因与闻家扯上关系,就要关入大牢。
胡植妻要离开的时候,闻氏唤了声“胡大嫂”,笑道:“这些天老看你来,一直说不上话,胡大嫂是我见过最贤惠、美丽的女子。”
长得丑的,偏喜欢别人夸她漂亮。
胡植妻便是如此。
胡植刚从西北回来,没见过什么女人,只想着有个女人嫁他为妻,愿意为他生儿子就成。
闻氏见她欢喜,忙道:“请问胡大嫂,闻家的案子……”
“闻家,哪个闻家?”
闻氏道:“早前的吏部尚书闻其贵。”
“哦,你说那个挑唆宁王世子造反的闻家呀,我知道,刑部定了几十条罪名,九月初十于西菜市口问斩。”
闻氏浑身一颤。
胡植妻一脸茫然,“江五太太问这做甚?”
她竟不知,被自己唤着江五太太的妇人是闻家的女儿。
闻氏抑住剧烈的悲伤,摇头道:“我就是随便问问。”
九月初十,今儿已经是九月初八了,明日就是九九重阳节。
不能再等了,不能再等……
当天夜里,闻氏苦苦地哀求着江书麒:“夫君,好歹我们也做了六七年的夫妻,你原谅妾身好不好?我求你原谅我……”她跪在栏杆前,重重的磕头。
江书麒听到阵阵声响。
“你若不原谅我,今日妾就磕死在牢里,妾犯的错很重。你怎么怪妾都不为过。你就让妾死在这儿吧,让妾一死谢罪……”
江书麒本想于过往几日一样,不往心里去,可到底是夫妻,心下一动,道:“你真知错了?”
“妾知错了,妾不该怨恨江家,不该挑驳夫君与江家的骨肉亲情。”
江书麒不想原谅。看着两个年幼的儿子,有一个已经夭折在江南的牢里,剩下的两个,他希望能看到他们平安长大。
小八仰头看着父亲。
小九用稚嫩的声音道:“爹爹原谅娘亲吧,我想娘亲了,让她过来和我们一起住。”
江书麒再硬的心肠也柔软下来,道:“好。爹原谅你们的娘亲。”
一连求了好几日,今日又是拼命的磕头。
次日一早,江书麒与相熟的狱卒说了一声,放闻氏与他们父子三人住一处。闻氏要了一桶热水,擦洗了一番,换上了体面的衣袍,一整日哄带着两个孩子。玩得极是欢喜。
她借着整理床榻的机会,想地到免死金牌,却只寻到一袋子银子,约莫有二三十两。她小心地揣在怀里,小八看在眼里,对于母亲的所为,有些不解。
晚上来送暮食的是天牢厨房里的婆子,丈夫是天牢里的狱头。
闻氏一早就观察出来了,并不是每晚都是胡植妻来送饭,偶尔也会是别的女狱卒。抓了一些零碎银子。约莫有三四两,小心地用帕子包好塞到婆子手里,低声道:“待我拿到免死金牌,还请婆婆放我出去才好。”
婆子微愣。
闻氏给了她一个坚定的表情。
婆子锁好牢门,提着粥桶离去。
江书麒与两个儿子埋头喝粥吃馒头,这几日下来,小八、小九也不馋嘴了,见到吃的。也不会用手去抓。
闻氏不知从哪儿寻了根二尺来长的木棍,小心地藏在背后,走到江书麒身后,抬手就是一棍。江书麒吃痛,回头相望,闻氏又一棍,顿时额上渗血。
小八瞪大眼睛,痴了片刻,尖叫惊呼“爹”,跑近江书麒就要扶,却见闻氏厉喝一声:“吃你们的饭。”
闻氏从江书麒的怀里摸索一阵,终于掏出了免死金牌。
小九脑海里掠过“那是能让他不死的东西”,奔了过去,抱住闻氏的腿,拼命摇晃,“娘,人不能拿走爹的东西,没有这金牌,我们就要死!你把金牌还给爹爹……”
小八抱住江书麒也是一样的摇晃,声声唤“爹”。
闻氏拍打着牢门,大声道:“来人,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我有免死金牌,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不多会儿,喊声就唤来了狱卒和那名狱头娘子。
小九紧紧地抱住母亲的腿,说什么也不敢撒手,“娘,那是爹爹的金牌!”
她不能心软,她得救父母、哥哥、侄儿,闻家不能这样倒下。
闻氏拿定主意。
小八见父亲昏迷不醒,起身厉喝,“把金牌还给爹!”
狱卒见有免死金牌,只能放人。
闻氏不想耽搁,江书麒被她打晕,她已经再无退路,就算回到江家,江家怕也要休妻了。她这回犯的可谋杀亲夫的罪名,比昔是三房的孟氏犯得更重。
她必须硬着头皮走下去。
狠狠心,她低喝:“小九,放开!”
小九摇头,只拼命抱住母亲。
闻氏想要驳开他的手。
牢门已开。
她得出去,明儿就是九月初十,闻其贵父子就要被杀头。
她无论如何也得救出几个人来。
闻氏见剥不开小九的手,抬腿就是重重的一脚,小九小小的人儿,一个踉跄撞在桌案上,那方方正正的桌腿,险些要把他的娇嫩的细腿给折断一般,他“哇”的一声哭起来,然只哭一声便再没声响。
闻氏出了牢门,隔着栏杆望了一眼。
小八见状,飞奔过去,抱起弟弟,恨恨的看着母亲。“小九!弟弟!快醒醒!快醒醒……”
闻氏痛苦地看着这一幕,“小八,你不要怪我。我做了那么多的错事,江家不会再要我了,我必须救你外公、外婆和你舅舅、表哥……”
小八虽然年幼。此刻被愤怒充斥、填满了整颗心。他亲眼目睹亲娘地他父亲下手,又摔昏他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