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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老爷举止得体,虽是生意人,身上却没有宇文琰记忆里那种铜臭气息,反而有一股子儒雅。他道:“在下德州红岗人氏,鄙人姓凌,与叶老王妃乃是姨表兄妹。”
也就是说,这凌老爷的母亲原是他外婆的姐妹。
宇文琰第一次听说这事。
他知道叶家是自己的舅家,知道叶家每一个人甚至是叶家的大小事,却唯独没听说他母妃在德州也有门亲戚。
凌老爷轻叹一声,细细地审视着宇文琰,“十年前见你的时候,还是在皇城街头,一下子就长这么大了。”
宇文琰当时就在想,难不成这是因为小时候见过凌老爷,所以才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凌老爷从袖里掏了两张银票,深深一揖,“王爷,二十三年前,凌家败落,在下从叶老王妃那儿借了五千两银子。这是还给她连本带利的一万两银票,请收下!”
二十三年前的借银,二十三年后才还。
宇文琰没想他倒是个讲信义,换作旁人只怕早就忘了。
后来,凌老爷说,原在十年前就要还的,可叶老王妃拒绝见他。
他难入王府,不得还上,这才拖到今日。
借五千两银子,如今还一万两,增了一倍,算是利钱。
凌老爷把银票塞给宇文琰,又行了个礼,领着两个少年离开了。
其中有个少年,竟与凌老爷长得相似,年纪在二十岁上下,虽是纶巾、茧绸袍子,可宇文琰看得直眼,他从未见过有人长得如此与自己相似的,而且连年纪都如此相仿。
窦护卫后来打趣道:“王爷,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那凌公子是你的兄弟。”
宇文琰惊问:“真有这么像?”
他就觉得眼熟啊。
他知道自己长得像老王妃,可是没想到居然还有人与他长得像。
素妍道:“凌老爷的母亲与你外婆是姐妹。”
宇文琰道:“小时候,我依昔听外婆说过,她说她有个妹妹,原是孪生的,姐妹二人长得很像,不同的是,凌老太太的眼角下有一枚绿豆大小的红泪痣,从小到大,家里人也是根据她妹妹的红泪痣来分辩的。有一回,外婆和姨婆顽皮,也让外婆拿了朱砂点了一枚红痣,家里人竟分辩不出她们谁是谁了。”
孪生姐妹,自然两人长得像。
素妍脑海里浮现出江家三房的湘月、湘君姐妹来,她们姐妹不就是长得极为相似么。她还听虞氏说过,她早夭的四哥书鹄与三哥书鹏也长得一般模样。
“如此相似,难怪你长得像凌老爷。”
“母妃长得像外婆,凌老爷许也长得像姨婆。”
虽然宇文琰没与凌老爷多说几句话,可他隐隐猜到这凌老爷就是他外婆孪生妹妹的儿子。
因为相貌相似。他瞧着就觉得亲切,连带着那个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少年也变得亲切起来。
次晨,素妍与宇文琰睡到近午时分。
夫妻二人各用了半碗羹粥,小憩半炷香就用午膳。
和往常一样,青霞郡主每日上午都会去静堂上房瞧上一眼,看着小库房满目的红,又看着正中位置的那抬蝴蝶结陪奁就笑了。
瞧着瞧着,就觉得哪里不同。
大丫头依旧和往常一样,点着指头数抬数。
青霞郡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小库房里似原来的。又好像不一样。可抬数又是正确的。
大丫头道:“还有几日就要忙起来了……”心里笑着:青霞郡主要做新娘子了!
内仪门处。紫霞郡主领着叶卿卿与丫头进来,脸色有些不好看。
青霞郡主一见,忙拉了库房下钥。
“哟!青霞,咱们姐妹俩谁跟谁呀。我倒想瞧瞧他们都给你置备了什么好东西?”
青霞郡主上了锁,笑道:“没什么好看的,都是照了姐姐的例置备的。”
紫霞郡主要看,青霞郡主却不肯。
分明就是有鬼!
紫霞郡主越发好奇,“我可听当日帮忙归整箱笼的人说了,妹妹的嫁妆可都是好东西呢?一抬就是十几匹缎子,旁人一抬最多两对高官窖花瓶,你的却有四对、六对。”
大库房里“富贵长春”的宫缎、“福寿绵长”的宫绸全都挑了布料好、花色红、颜色红的归整成箱笼,一抬十几匹。紫霞郡主当初出阁,一抬也才八匹,这也算是很阔绰的了,寻常人家两匹一抬、四匹一抬都是有的,可青霞郡主居然用十几匹缎子归整成一抬。这得多沉啊。
青霞郡主心头原是好奇,总觉得小库房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这会子紫霞郡主吵着要看,她吓得早早下了钥。
“姐姐忙着,我该回阁楼了,嫁衣上还要补绣金丝银线。”领了大丫头逃一般地离去。
见青霞郡主走远,叶卿卿愤然道:“小姨也太过分了,不过是瞧上一眼,也不让我们看。”
紫霞郡主冷厉一笑,“不让我们瞧,就不知道她有什么好东西。归整箱笼时,帮忙的小厮、婆子那么多,可是所有人都瞧见的。”
叶卿卿道:“舅舅也太偏心了,给了小姨那么多好东西。”
“哪是你舅舅给的,还不是你小姨自己弄的。最后一抬箱子里装的是什么,至今都没人知道,那里面指定是值钱的宝贝!能让你小姨打理府邸,却不让我帮忙?”
青霞为什么给自己置办这么好的陪奁,只怕已经知道宇文琰的身世,她打小就与宇文琰好,这回怕是算计宇文琰夫妻。紫霞想到自个儿,咬了咬唇,倒是她是个良善的,以为青霞年纪小,没想倒是个厉害的。
“舅母不是说她要自己打理府中琐事么?”
“瞧瞧她那孱弱的样子,哪里像是做这些的?”
紫霞郡主定定心神:青霞凭什么得那么多好东西,同样是女儿,怎能厚此薄彼。
早前,她是得了一些好东西,可姚妃是个厉害角色,早把好些东西都弄回去了。
叶家各房如今只得可数的几家田庄,加起来不过三千两田地,且都不在卫州城,而是分散在卫州城附近的富庶五县,虽有一些铺子,却都是些生意寻常的。
姚妃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在紫霞郡主前往皇城前,才下令放了叶家大老爷、三爷等人,经过这番牢狱之灾,叶大老爷狱里得了关节炎,至今疼得也立不起身。
☆、707 挑唆
叶三爷原是个好色的,现在他名下的田庄只得一座,才五百亩,又有两家铺子,一是杂货铺,一是茶水铺子,都只得一家铺面。他却有五房妻妾,还有三个孩子,往后这日子可如何过下去。
紫霞郡主对丫头道:“打听一下琴瑟堂那边,看王爷、王妃起床没有?”
丫头应声去瞧,一上午跑了五六回,每次回答紫霞郡主的都是,“琴瑟堂的大丫头说还没起来,怕要再睡一会儿。”
这都什么时辰了,当真没有婆母,两个人想睡什么时候都没人管束,好不自在。
紫霞郡主有些乏了,睡了个回笼觉。
刚醒来,就听丫头禀报:“紫霞郡主,王爷、王妃起来了,正在花厅用午膳。”
不待细想,整整衣衫,携上大丫头前往琴瑟堂。
素妍坐在膳桌前,看了眼大鱼大肉,胃里一阵翻腾,“哇呜——”吐了出来,之前吃下去的半碗羹粥被吐了个干净。
白芷捧着痰盂,“这可如何是好?一瞧着好吃的就恶心呕吐。”
青嬷嬷回想了一阵,之前都好好的,丫头们一摆上桂花鱼、红烧肉,素妍就呕吐了。“刚有身子的人都这样,有时候一阵怪味,有时候一阵油味也能让人难受。瞧王妃的样子,这几日是吃不得鸡鱼,都做些清淡的吧。”
素妍捧着胸口,“我去偏厅吃,就吃点泡饭、清淡小菜。”
宇文琰道:“我也去偏厅陪你吃。”
“不用了。我不能吃肉腥的,总不能让你也吃素的?”
她见着鱼、肉就恶心,却心疼着宇文琰,想让他好好吃饭。
她起身进了偏厅。
宇文琰没有坚持,看她离去,依是坐在饭桌前。
青嬷嬷挑了几盘清淡菜式,令白芷和白莺捧到偏厅里。
宇文琰独自一人对着一大桌的好菜,这妊娠反应也太大了,如今才两个月呢。只怕还有一阵子才能过去。
紫霞郡主进入花厅时,瞧见的就是宇文琰在花厅用膳。一侧侍立着小安子,而素妍在偏厅进膳,身边服侍的是两个大丫头。
她先是有些意外,然后笑问:“哟,这是怎了,这院里就你们夫妻,怎的还分两处吃饭?”
宇文琰想着还没到三月,年长者的话总要记的,他知道素妍有身子了。但没满三月还不能张扬出去。回了一抹笑。即便他笑得阳光灿烂,可落到紫霞郡主眼里却成了苦涩一笑。
紫霞郡主道:“这是怎了?昨儿不得好好的,今天就闹别扭了?”
宇文琰问:“姐姐吃过没?不如一起吃些。”
紫霞郡主望着偏厅,“把弟妹叫来一起吃。”
素妍去了偏厅。只取了清淡素菜,他也没听见呕吐声,瞧来是真闻不得这太腻的油味。
宇文琰道:“她喜欢在偏厅吃饭。”
紫霞郡主心想:这两人真是吵架了!
这下有意思了,要是吵起来,自己就有机会了。
她坐在桌子前,紫鹊从小厨房里新添了一副碗筷。
紫霞郡主拣了块鱼肉,优雅地吃了一口,“弟弟,这女人就不能太惯了。万事不能由了她去。这弄个不好呀,与你就是两条心!你得把人收拾服服帖帖的,你叫她往东,她就不敢往西,让她把你敬若神明、高天。尤其是刚娶进门的。就更得给她立立规矩,让她知晓什么是夫纲、婆家,更得让她明白什么是长幼……”
紫霞郡主认定二人拌了嘴,仿佛抓住了好机会一般,絮絮叨叨地教宇文琰要如何做个大男人。
素妍就在偏厅,半点都没有避讳的意思。
宇文琰道:“我可不要做他的神明,被他敬着,却不能亲近。”
一个高高在上,一个在红尘之中,她若在凡世,他愿意陪她走一程,才不要独自站在高处。
“弟弟,你瞧我。叶浩可怕着我,我说一句不许往东,他可想都不会想,就会乖乖听我的。”
白莺呶着嘴,没见过这样当大姑姐的,当着弟妹的面就在那儿挑唆王爷。要不宇文琰信着素妍,又真心喜欢着,换成寻常人男人,一会儿还指不定如何呢。
宇文琰笑道:“姐姐又不能钻到姐夫心里瞧个明白,你怎知道他是如何想的?”
紫霞郡主颇是得意地扬头,“我们可是皇族中人,贵为人中龙凤,岂能被他拿捏了去。”
宇文琰追问道:“我问姐姐是如何知道姐夫不敢,就是没想过?”
“他敢?就算是想了,我也能打断他的腿。”
宇文琰莞尔一笑,“我娶妻子是要过一辈子的,自得疼着、宠着。姐姐刚才的话有理,回头我便照实告诉姐夫,让他建立夫纲,可不要太惯了姐姐,由了你去。现下,姐姐与他是两条心。得让姐夫把你训斥得服服帖帖……”
他一个大男人,自己不上心,反与怀了身子的妻子为难,这还是人么?他私换了素妍的药,素妍有了身子,他自得更疼爱、敬重,怎能与素妍为难。
叶浩畏惧着紫霞郡主,换一个角度说,这不是怕,而是敬重、是疼爱。
就说以前的老王爷,人前也怕老王妃,那是因为心中有情感。
如今,老王爷怕老王妃?
这简直就是笑话。
老王爷已经不理老王妃了。
就算偶尔从河渠上回卫州王府,也是去姚妃和几位姬妾那儿,根本不想见老王妃。
紫霞郡主“叭——”的一声搁下筷子,花颜失色,“宇文琰”大喝一声,嘴唇蠕动了两下,“我是拿你当亲弟弟,才与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