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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他手里肯定有她所不知道的王牌。
如果她不能找出那张王牌是什么,没准最后会输的非常惨。
答应的太过轻率了……她不禁有些懊恼,不过,都已经答应了,现在后悔也无济于事,与其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有的没的上,还不如想想怎么才能把汉斯和德普手里的蜜蜡都弄到手。
之前觉得只要再弄到1颗蜜蜡就稳赢的想法早已不复存在,为了以防万一,她要赶在加里王子前,获得剩余的3颗。
一念至此,西露达握紧自己的手,走过郁郁葱葱的灌木丛,正要横穿花园,却见一排浅蓝色的铁线莲前,静静坐着一个人。
那人听得脚步声,笑着说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说我不用……”话到一半,转过头来。
月光刺人眼。
他手中的一枝铁线莲,“啪”地掉到了地上。
同一时刻,她看见苍白的脸,膝上的毯子,以及,椅座下的轮子。
夜风突然静止。
银辉如此惨淡。
世界蓦然一静,乍然一空,清楚一痛。
每个人心底,都有一道完美的伤口。折断时光。
而西露达,在这一刻,听见某种熟悉的曲调轻轻唱响,水一般光滑。
那是,无法遏止的……思念,以及悲伤。
水起云落,一瞬花开。顷刻眨眼亦如同千世轮回那般漫长。
她看见他招摇的抬起右手,唇角含笑,眼神亲昵,用依旧华丽如琉璃般的声音说了一个字:“嗨。”
时光迅速倒退,回溯到雅各皇家舞会的第一天。也是这样的月色,这样的夜晚,他站在花园中,朝阳台上的她打招呼。
那一次,他们分别了三年,她并未觉得有多长久;而这一次,不过才分别了半个月,却恍若隔世。
她的视线模糊了一下,又恢复清明,却在看见他腿上的毯子时,再度模糊。
“好久不见。”他如此说。弯的眉角,翘的睫毛,用眼神微笑。
“是啊,半个月了。”她这般答。眉眼低垂,神色轻淡,却溢着沧桑。
“确切点说,是24天又16小时,共计592个小时,35520分钟,2131200秒……”他轻吁着气,不知是感慨,还是自嘲,“真漫长。”
这种计算方式她太熟悉。他总是习惯于将时间精确到很小的单位,以显示自己记得有多清楚,像是在炫耀,但其实,却是因为太敏感。
以撒·维拉,其实是个再敏感不过的孩子。
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别开视线,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会好的。”
他听懂了她的意思,她是说,他的伤会好的。
于是以撒哈的笑出声来。
西露达望着他,不明白这种时候他怎么还笑得出来,并且,笑的如此欢畅,半点阴影都没有。
“你在担心我吗?”以撒弯腰,拾起掉在地上的铁线莲,“其实,我小时候经常受伤的,不是吗?”
这倒没错,他小时候很顽皮,要不就是探险,要不就是打架,经常弄得伤痕累累。
“每次受了伤,我总是很开心。你知道为什么吗?”
这也是事实。别的孩子受伤怕疼,会哇哇大哭,他却一直笑嘻嘻的,很是得意。
“因为……”他朝她眨眼睛,“病人总是能得到比平时更多的优待。不许吃的东西,生病时可以任意吃;不许玩的游戏,生病时可以随便玩;即使闯了多大的祸,惹得父母多么生气,只要让他们看见我的伤,就全变成了怜惜。”
见西露达露出错愕的表情,他又笑,缓缓说道:“就如此刻,我能不能要求你……陪我散会儿步呢?”
他的目光在月色下无比轻软,映衬出窝在椅中的身形越发单薄,她从小看他一起长大,从不曾见他这般消瘦,瘦的就像一枚针,穿梭在记忆的经纬中,直将伤痛缝成了哀殇。
于是,某根心弦就那样颤瑟了一下。
明知他是在借病撒娇,明明可以头也不回的走掉,就像以往无数次她对他的别扭和无理取闹一样,用厌嫌的表情和冰冷的拒绝做回应,但身体,却仿佛有它自己的意识一般,走过去,走过去,握住轮椅的扶手,开始向前漫行。
这让她想起了小时候,每当尊贵的以撒少爷生病时,无论她当时在干什么活,都会被要求第一时间放下,赶到他面前伺候。
他总会想出各种花样折磨她:要吃苹果,她削;要喝橙汁,她榨;要看书,她念;要画画,她当模特……尼可羡慕的要死,她却苦不堪言。
即便他闹腾够了睡着了,她也不得安生,因为,如果以撒少爷醒来看不见她,肯定又会发脾气。
她觉得他是噩梦般的存在,可如今,她推着双腿不便的他,行走在开米拉城堡的花园里,一颗心像被什么东西碾过一般,酸涩难当。
“你会好起来的。”语言是多么无力的东西,在这一刻,她竟不知该怎么说。然而,雨果答应过她,尽管她对那只鸟从不曾真正信任,但是这一刻,她希望他说的是真的。
以撒嗯了一声,鼻音温软,注视着手里的花,转开话题说道:“对了,看我在这发现了什么——铁线莲!多神奇,我一直以为这种花只有在高原地带才会有呢!”
“这是Clematis,又称蓝焰。由于弗罗萨气候较热的缘故,它的花期开早了。原本应该是六月才开的。”
“你连这个都知道啊……”以撒扭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那么,你也知道它的花语是什么喽?”
西露达有些恍惚——这……是真的吗?
这不是在做梦吗?不,即使是在梦境里,她都不曾想过,她和以撒,会有这样平和相处的一天,像对好朋友一样在一起交谈,没有斗嘴,没有争吵,也没有厌恶与憎恨。
而以撒将她的走神视为弃权,咧嘴得意而笑,“这个你就不知道了吧?它的花语是——”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想是最终下了什么决心一样,一字一字说,“宽恕我……我因你而有罪。”
宽恕我,我因你而有罪。
蓝焰,六瓣大花,又有藤本皇后之称。
美的非常非常嚣张。
可是,它却有这么这么深沉的花语——宽恕我,我因你而有罪。
西露达的睫毛有些轻颤,停了下来。
蓝焰拈在以撒手中,由于是藤蔓植物的缘故,花茎柔软,绕在指上,异常缠绵。以撒的眼神随之也迷离缥缈,“我用了很多办法,才从一个商人口中得知你的下落。他和你一起坐着那条遇到海难的船,我一听他的描述,就知道那个临危不乱救了所有人的少年就是你。”
西露达静静的听着,没有插话。
“于是我立刻动身赶往比伦,在那找不到你,然后又到巴达、蒙加利……最后才到翡冷翠。结果路上遇到了点小麻烦,是被抬着进开米拉的……”他笑,风般地轻,“我当时脑里只有一个想法:惨了,看样子我的小命在这就要挂掉了。其实挂掉也无所谓,但是没能在挂掉前见你一面,总觉得有点……怎么说呢,不甘心。”
西露达还是不说话。
以撒的眼神变的深邃而悠远,低声说:“西西,我遍寻你不见。我不甘心。”
西露达咬着唇,终于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何必……”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一直、一直一直这样……自从你搬出维也撒后,我就只能从别人口中听闻你的消息。我醒来,再也看不见你;我口渴,再也喝不到你榨的果汁;我想画画,再也找不到模特……很长一段时间,我变得异常烦躁,看什么都不顺眼,连母亲都最终忍受不了,一怒之下,把我送去皇家军队自生自灭。”
他的烦躁时光,是她无聊的开始。她住进了华美的屋子,穿上了高贵的衣服,有了新的家人,变得傲慢与虚荣。
“有次在街上看见过你,惊鸿一瞥,连忙下马寻找,却没能找到。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我问自己,这是怎么了?我到底要干什么?我想啊想,就是想不出答案。后来王子的舞会上,再见你那一刻,心如小鹿乱撞欢喜的快要死掉……”说到这里,他苦笑,“此后,不堪回首。”
西露达的唇动了一下,刚待说话,以撒已飞快的继续说了下去:“千方百计的惹你讨厌,费尽心思的阻挠你离开,但最终还是没阻成。然后又是重复之前的烦躁、郁结,寻找……就在我以为就要这么窝囊的挂掉,再也看不见你时,表哥跟我说,他有了个情敌,名叫鲁。”
“以撒……”
以撒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前。于是她震惊的发现,他的两只手都在发抖,不停的发抖,脸上的表情也非常复杂,带着失而复得的欢喜,却也带着一言难尽的痛楚。他低下头,把脸埋入她手中,很慢很慢的说:“如果我就这样死去,你会不会原谅我呢?”
西露达整个人重重一震,连忙说:“你不会死的!相信我!”
“原谅我吧,西西,我不能带着你对我的怨恨离开。那样,我会不甘心,很不很不甘心呢……”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最后整个人忽地向右滑倒。
铁线莲“啪”的再度掉到了地上。
“宽恕我,我因你而有罪。”
随之一同落下的,是她的银丝披肩。
西露达的瞳孔扩至最大,然后,听见自己破不成音的呼喊:“以撒!以撒!来人——来人啊——救命!救命啊——” R*dXbI&;e
开米拉的仆人们顿时陷入一场混乱。
以撒被抬进屋,阿诺医生正在洗澡,披着条浴巾就被请进了病房,艾力克手搭毛毯一脸迷茫:“这是怎么回事?我不过是转身拿条毯子的工夫,他就倒啦?”
很多人跑来跑去。
西露达在以撒门外的走廊上,必须要靠着墙才能勉强自己站立,她想合拢双手,手却一直颤,最后只得改为抱住自己的头,脸色比墙更苍白。
“见鬼,不是明明有点起色了的吗?怎么突然间就又恶化了?完了完了,这事要被姨妈知道,要真让他死在了这里,估计我们一家都会被维拉家族怨恨一辈子了……”艾力克愁容满面,嘀咕着走到她身边,“对不起,鲁小姐,把你吓坏了吧?”
西露达听不见。她听不见,也看不见。
她的世界一片昏黑。
只有心脏在扑通、扑通,异常清楚而急剧的跳跃着,像根越绷越紧的皮筋,下一秒就会硬生生地断掉。
“不管怎么样,谢谢你,幸好你当时在场,这才得以第一时间通知我们……哦对了,你的脸色很难看,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乌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没有焦距,也没有回应。
艾力克觉得有点奇怪,在他印象里,鲁一直是个意气风发、永远微笑的家伙,可她现在盯着病房的橡木门,一脸紧张、失魂落魄……对了,这是他第一次见她穿女装的样子,很漂亮,但也很……无助。
天生的保护欲油然升起,他立刻吩咐一个仆人去拿白兰地,等那仆人拿来了酒,他走到西露达面前,将白兰地递给她说:“喝一口,你会感觉好点。”
这句话西露达听进去了,伸出颤抖的手,一把抓住酒瓶,拔开瓶塞就往嘴里倒。艾力克吓了一大跳,连忙抢回来,喊道:“喂,我是让你喝一口,没让你喝一瓶啊!这样子喝法,不要命啦?可别我表弟没倒下,你先翘脚,那样的话,玫兰妮小姐肯定会恨死我的,因为是我拿的酒给你……”
火辣的液体冲下喉咙,顿时蓬的开始燃烧,西露达抓住艾力克的手臂,挣扎着歪歪斜斜的站起来,然后,撒腿奔跑。
“喂,你去哪啊?”艾力克连忙跟上,又暗骂了句见鬼。刚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