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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事实上威廉与玛丽尚为这银行首一首二的股东,可见得公私之界线已划分明白。
有了这些举措,英国之现代化已具定型。毫无疑义,国事之决策从兹可以用商业原
则处理。
1689年的革命以“光荣”称,不仅因为只有极少流血,也因为这革命将几十年
来的成果一并收纳。这是一块新的里程碑。以后只用司法决定何者为合法何者为不
合,即可将体制内不应产生的技节铲除了。
自此我们再重新检讨以货币管制的三个条件,亦即信用之展开、经理与所有权
分离、服务之全般活用,也可看出英国在18世纪初年已充分与之相符。自从1694年
成立英伦银行,这国家经验到的信用膨胀有了现代尺度。1702至1714年国家岁出由
500万镑增至700万镑,同时期内国债由1300万积至3600万镑。马尔波罗公爵(Duke
of Marlborough,邱吉尔之祖先)能够打败法军,得力于十多个欧洲大陆的城市贷
款支持他的军事行动。贷款的人一听说伦敦商人全都支持英伦银行,不待劝说即解
囊。这也可算得第一次“国际货币基金”所做的投机主意:现代战争之具商业性,
自此更明显。读到这里,也可以欣赏鲍尔教授所说“资本主义之成功端在它与国家
互为一体,它本身即是国家”的意思。
英国既已发展到这程度,她于是在国际财政界突出于荷兰之前。过去荷兰垄断
了船舶的海上保险,即英国船只在17世纪也由荷兰保险,现在英国取而代之。一般
看来,凡是荷兰能做的事,英国只有做得更好。其秘诀在于将国家经济的下层机构
发展之后,以习惯法和衡平法结合用作新体制上下之间的联系,于是农业之财富和
商业之利益有了交流的孔道。两种事业也可以彼此扶持。英国的乡绅与新兴市民阶
级相得益彰。自詹姆土一世从苏格兰到英国践作以来,宗教上的争端经常使国家处
于动荡的局面里。可是在现代人的眼光里,这宗教争端已毫不相关了。当然,所有
工作并未全部完成。更多圈地法案还待通过,农业土地才能极尽其用,付费公路才
能修筑,农业剩余的劳工才能转用到城市。他们构成了城市间的无产阶级,为新兴
工业廉价劳动力之来源。可是至此一种无可逆转之处业已到达。英国人一眼看回去,
他们总可以视1689年为他们历史上一块重要的里程碑。其他行动或受调整或被逆转,
而光荣革命的结果永在。
中西对照
以上所说与中国历史有何关系?
这些不是天方寓言。所述也并非偶然出现之事物,只在出现的国家里有效。人
类需要自存的天性使他们不断屯集物资,终于在商业之间找到实践的满足。它所创
造的式样,以后成为政治体系的施政原则。这些办法有好处,也有坏处;它们可以
被歪曲,庸俗化,而且滥用。可是当中所有财货和各种服务都应当能互相交换,也
能由法律监视的原则已不可磨灭。它已经打开了科学的探讨和技术的引用。它已经
使人类的生活更为富丽;它已经被视作将世界各国分等级的标准。这种物质生活有
马基维利、霍布斯与洛克等人所予意识形态的支持,已经成为西方思想的重要体系。
在20世纪末期,世界历史成为一元之际,我们看不出在研究中国历史时如何能忽视
资本主义产生的的过程。威尼斯银行下接阿姆斯特丹银行,更有英伦银行,也和意
大利之文艺复兴、北欧文艺复兴与英国文艺复兴印证。这已不是单独且分散的例子,
而是前后互相贯通的史迹,业已摆在中国人应走的道路上。说来不怕粗略,从直率
的眼光看来,中国自鸦片战争以来的历史也可以视作对这种挑战的各项反应。我们
所能想象的结局,也无非大陆整块土地上产生的中国文明和这西方的海洋文化汇合。
过去历史之发展未达适当的纵深时,中国之改革者和历史家同有将中国应做的
整备看轻的趋势。中国的革命通常被与明治维新相比。其实日本在德川幕府时期有
带竞争性的诸藩,已有将他们的社会生活和经济生或按照商业条理处置之姿态。各
封建领主之下有“藏元”,亦即营业经理。银行业称“两替屋”者,有的尚为幕府
汇款,有了几百年历史。批发商叫“间屋”,也构成各种“组”。同业公会称“株
仲间”。道路交通网称“五街道”者已将各大都会联结。“宿驿”遍及各地,通信
则有“飞脚”。海船之定期航行者称“回船”,又兼理保险事业。所以,构成资本
主义货币管理的主要因素大多已在事前存在。明治维新不过在这种种商业因素之上
加了一个总揽一切的政治组织,资本主义的体制即此就绪。
中国历史也不能与俄国革命相比。中国缺乏彼得大帝以来种种西化基础,同时
无隶农制度,他们在100多年之前尚在帝俄里存在。严格说来,正统的马克思主义无
从对中国人提供技术上解决问题办法。《共产党宣言》一向被称为革命行动之指导,
读时应当注重其实际上对问题着手之步骤。“革命之生产方式”仅能由经济组织最
前进的国家执行。共产主义者不当另外组劳动阶级之党抗衡。这些都已写在《宣言》
之内。
虽说美国对中国历来不乏好意的支持,美利坚却不能在历史上对中国提供历史
上的向导。美国成立时衡平法与习惯法之结合虽未全部完成,两者交汇至少已有超
过100年的历史。美国人不能想象农场之管理和乡村之治理不能以金钱为主的情形;
他们了解,立法虽接近现代化,后面没有社会上强迫执行的要求,则到头仍行不通。
美国的商业效率,亚洲国家不能轻易照抄,因为它有环境上的优点,将一种业已证
明有效的系统在长时间内逐渐加于一个大陆的广大地区之上。另一方面,她奋斗的
特殊纪录,包括“塞家叛变”(Shays's Rebellion), 威士吉叛变,各州否定联
邦法律(Nullification),各州高持“州权”(staterights)的例子,更有关于
货币、银行、反对托拉斯、管制劳工与跨州商业的立法而产生的各种纠纷。这样一
来,现下美国分工合作的办法,也是只此一家了。如果我们要从历史里得到教训,
最好还是追根看清资本主义在西欧发展的原始形貌,才能为了解今日之中国提供一
大有益借镜。
从宏观的立场看来,世界上从无一种全然相同的事物在历史上发生两次。每一
事物都有它独特之基点。所以在提出因果关系时,我们也应当将历史事迹尽量前后
连贯看去,而不应因一时一事偶尔相似即下定论。
高层机构:国民党与蒋介石
在上列例子里,可以看出所有国家都企图脱离以农业经验为作主的管制方式,
采取重商主义的办法,不论其结局称为资本主义或社会主义。这运动由小国波及太
国,从海洋性的国家触及大陆性格的国家,从历史文化不十分巩固的国家到这种力
量根深蒂固的国家。不仅法国大革命和俄国的十月革命可视作这普遍趋向里所作的
大型调整,即是今日多数国家的挣扎,包括“有钱的”和“没钱的”,可以在数目
字上管理的和不能在数目字上管理的国家,也仍离不开这组织上的问题。
假使我们将这世界史的大框加在中国史之上,即可看出鸦片战争以来之事迹并
非一连串,做得无头无脑上下不得的错误。中国对西方之挑战的反应既强烈,也前
后一贯。她起先拒绝改变,以后将改变限于若干方面,并企图振起传统的社会价值
以为抵制。这和其他各国的经验比较起来也只算得合乎情理。如果与荷兰及英国旷
日持久的纪录相较,也不能说中国已放弃了很多机会,坐费了不少宝贵光阴。读者
可以再三考虑目下的一段隐喻:中国是一只大型的潜水艇夹肉面包。五四运动已经
策划了上面这块长面包,昔日文士官僚今日已醒觉为革命的主使人。逻辑里下面这
块长面包,亦即为数亿万无从区划的农民,则构成革命之动力。可是前者的自觉与
后者之解放尚不是这群众运动之终点。最后之目的在使全国接近世界标准,能在数
目上管理,扩大这国家功能上可活动的程度,也增迸它结构上的实力。
以这样的眼光看来,中国的当代史可以简明的条例:国民党和蒋介石制造了一
个新的高层机构。中共与毛泽东创造了一个新的低层机构,并将之突出于蒋之高层
机构之前。现今领导人物继承者的任务则是在上下之间敷设法制性的联系,使整个
系统发挥功效。[奇书电子书…WwW。QiSuu。cOm]
蒋曾受无数指摘。有人批评他缺乏系统,凡事临时凑合。也有人说他无从肃清
内部的贪污不法。也有人指斥他全靠人身上的忠厚和感情上的激动驱使部下。更有
人责备他不新不旧,既不全部维新,又不是一意保守。每项批评都有相当真实的成
分,可是批评的人自己就不能说明如何可以避免这些错处,此外他们也没有另辟途
径的讲出应采取的路线。事实的发展表示着各种不如人意的地方无法避免。如果另
有较好的方针,中国人不难另选贤能。一个现实的证据是周恩来1927年被蒋的部下
拘捕于上海.生命几遭叵测。可是在1936年西安事变时周又周旋使蒋被释。
看来责骂蒋介石容易,表扬他的成就困难。我们也无从对蒋的言行一句一事无
选择性的全部支持。可是蒋是一个历史人物,他的一生表彰着一个极为伟大的群众
运动,有了这运动作基础,才可能有日后的人民共和国之产生。要是忽视他的作为
的积极性格,则任何人无从以技术角度解释何以中国在80年代和20年代会有如是剧
烈的差异。
为了保持历史上的连续性,我们尚且要承认中国帝制被取消之后军阀割据不可
免。蒋收拾着留下来的残局,只能兼容并包,无从凭己意区分去留。他以黄埔毕业
生造成部下主力,于是将各省区间的强人和政客拉拢过来,构成一种人事上的团结。
此间应值得注意,这批强人也没有落地生根在下层获得选民支持。缺乏财政能力是
蒋的另一弱点。中国在帝制时代向来无力动员全国上下一致成为一体和外强作战,
或与类似的国家作经济上的全面竞争(在这条件下,中国在20世纪和英国在17世纪
初期相似)。对日战争爆发前10年,国民党之南京政府获得关税自主。创立了一家
中央银行(事实上由中央、中国、交通和农民银行分担应有的央行业务),利用关
税、盐税和烟酒税支持整个新体系。再有收支间的不平衡,即靠国内发行的公债弥
补。即算有了上述的举措,抗战前夕国家总预算尚只有12亿5000万元。以当日三比
一折合美金计算,为美金4亿元。虽说当日的购买力与今朝不同,这4亿仍是一个极
为纤小的数目。
蒋介石全靠这组织上的能力得世界之公从,成为中国之希望。也因为如此,他
刺激了日本军人,终有全面武装冲突。他也明知中国无力单独取胜,必须倚借外国
援助。在采取这立场时他只是无可如何,批评者也不应就此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