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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更广的范围来说,这份遗诏的出笼,对徐阶来说,真不知道是得大还是失大。由于《遗诏》否定了嘉靖时期的弊政,揭示了新政的大致走向,且概括得十分到位,公布后“朝野闻之,皆号痛感激”(《明通鉴》)(霸气 书库 |。。)。显然,它顺应了人心,给徐阁老带来了巨大的声望。甚至后世有人怀疑这是出自张居正的手笔,我认为也极有可能。
但另一面,遗诏对先帝的谴责,毕竟是对皇帝的不恭,这就预伏了日后有人借此发难的线索。
最直接的一个后果是,直接引发了高拱、郭朴与徐阶的严重对立。
徐阶在严嵩专权时期,曾经不得不忍辱负重,“肩随嵩者且十年,几不敢讲钧礼”(《明史…徐阶传》)。因之他对门派斗争深恶痛绝,在用人上小心谨慎,决心想消除门户之见,造成和平内阁。可是《嘉靖遗诏》一出,内阁就开始纷争不断。
隆庆一朝,先后共有九人入相。可以说,其中无一人是奸佞之徒。隆庆皇帝本人木讷、怠惰,“委政台阁”,自己不大管事,对待阁臣的进退处置,又十分的理智和宽容(这一点很难得)。“九相”虽有进退,内阁始终是强势内阁。本可以有一番大作为,一洗嘉靖时期的沉疴,但可惜,阁臣相斗,犹如车轮,使隆庆新政大打折扣,徐阶本人也不得不黯然离去,归乡后仍纷扰不断,一度穷途末路。
种瓜得瓜。徐阶玩的小计谋,坏了他的大布局。
但是目前还看不出什么。在这“嘉隆之交”,正是张居正青云直上的瞬间——好运来了,真是挡也挡不住。从夏秋间起,不仅徐阶常常造访翰林院,在徐阶的值班室——直庐,也能常看到张居正的身影。两人频频谋于密室,说得好听点儿则是运筹于帷幄。转轨前后的国家大事,张居正不仅了然于心,说不定还出了一些很具体的主意。
国之器也,练兵就在此时。长于张居正22岁的徐阶,对张居正的通透与沉稳显然真的是很赞许,渐渐有了依赖感。后来张居正回忆说:“丙寅之事,老师手扶日月,照临时寰宇”,而参与其事的,只有他张居正一人。
这个庞大国家的升沉,就在徐阶的股掌之间。而徐阶身边,无其他任何阁、部大臣。只有这个年仅42岁的异才。
人与人的差别,何其之大!正如张居正所说,今日帝国的官员“冠缨相摩,踵足相接”,“然而未必皆可与之言也”。酒囊饭袋辈,跟他们有什么可说的?
这实在是国家的不幸。本来,官员就是吃皇粮,为皇帝做事的。官员的生涯,应该是一种尽职的过程。官员在从政中应有一种以一己之力提升万民生计的乐趣。可惜的是,大明的官员,永远是庸碌的比尽责的多。庸官们把做官当成了一种享乐。官的涵义,成了权与利两个字。汲汲于贪贿,是逐利,把仕途看成了商场。热衷于加官晋爵,是恋权,在高人一等的感觉中才能体会到尊严。他们的人格就是官阶,将乌带换成金带、把金带再换成犀带,人格也就逐渐高大——比自己品级低的小官们的逢迎,就是尊严的基础。
张居正却是个异数,他在这些浊流中拔地而起。品级不高的他,以一个中级官员的身份与当朝首辅结成了莫逆,参与国家大局的运筹,赢得了远超过他品级的巨大声望。当年王世贞的一句话,可以为明证:“中外目属居正,谓必大用矣。”(《嘉靖以来首辅传》)
恩师提前为他铺好了红地毯。随着龙庆元年(1567年)元日的到来,这位深藏不露、智勇沉毅的未来之星,就要在龙虎风云的内阁登堂入室了!
【吉星照我上殿阁】
岁交冬至,寒风凛冽的北京城,人心里却涌动着莫名的暖流。一条病龙终于升天了(龙驭上宾),冥冥中的机括忽然弹开,有些人压抑了许久的命运,必然急剧跃起。
在那个岁末,偌大的北京有三个人的命运,就发生了这样的变化,让他们本人也头晕。首先一个,当然是裕王。在主持了父皇的丧仪后,他便有了一个新的身份:皇帝。因年号的关系,后人称他为隆庆皇帝,有时也叫他“穆宗”(其实这是他死后为他定的庙号)。
他再也不是一个“小心敬畏”、“朝夕危惧”、不受父皇待见的藩王了。在此之前,他这20多岁的藩王着实令人可怜。自从进入裕邸后,嘉靖“惑于二龙不相见之说”,怕儿子剋了老爹的寿,因此除了年节问安,再不与他见面。骨肉父子,却“生不得见,死不得诀”,大臣们都为他酸鼻子((《万历野获编》)。
中国人都喜欢多子多孙,老嘉靖却由于过于珍爱生命,忌讳儿孙到了畸形的程度。裕王生了儿子(就是后来的万历),也不敢向嘉靖报喜,甚至连小孩的名字也不敢取。
如此皇子,何如平民?
仅仅被冷落还罢了,地位又朝不保夕。他的生母已死,在皇帝身边没有奥援。比他小一岁的景王,其母尚在,条件比他好多了。嘉宾靖对景王“爱幸日异”,再加上小人为谋私利,暗地鼓动“夺嫡”,裕王怎能不日日活在恐惧之中?
当年连严嵩父子辈,也要来欺负,常常截留给王府的例行赏赐,有时一拖就是三年不发,裕王还得低三下四地去求严世藩。
如今这一切屈辱,一扫而空。他大步走上龙庭,威加海内外。
与他相关的裕邸旧人,也通通加官。这就是一个命运中的机括,张居正就是借这个机缘在官阶上得以一步三跨的。这一点,我们稍后再说。
还有一个人的命运,也是天翻地覆。他就是人们首先要想起来的——蹲在大牢里的海瑞。
老皇帝驾崩,铁窗内的海瑞一无所知。提牢主事(监狱长)得知宫中遗诏里有“开释言官”的说法,便知道海瑞此番要重归大海了,前程未可限量。于是备了酒菜,与海大人共饮。
海瑞见牢头忽然这个态度,大惑,心想今明两天必是要押赴西市砍头了。罢罢,他生未卜此生休!我海瑞好歹没算白来人间一场。他面不改色,喝着小酒,谈笑如常。
毕竟是要上奈何桥了,海瑞忽而又伤感,向牢头托付后事——老婆孩子还在家里苦着呢。牢头这才道出皇上晏驾的实情,然后哈哈大笑说:“先生不日必有大用,我这是祝贺大人要升官呢!”未等牢头说完,海大人竟一头栽倒,喊了一声“哀哉”,为那咽了气的嘉靖哭了个死去活来,吃下去的酒饭,全吐出来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诏下,海瑞出狱复了原职。几天后又升为大理寺丞,当法官去了。此后官职节节上升,一直当到了应天巡抚、省级干部。此是后话。
鲠直的人,处事往往异于常人,不干正事的老皇帝死了,合朝都振奋,你哭个什么劲儿?这就是直臣常被人目为笑柄的原因所在。直臣的作为,无法融入一个准则很混沌的体系,因此,也就被评为不具备可操作性。只有清誉,没有作用。
张居正不想做只有清誉的人,他想有作用。归隐林下,只是他在严嵩专权时期曾有的一念而已,20年的养精蓄锐,他的才具与声望已积累到一定程度,如今箭在弦上,用不着再“病夫空切杞人忧”了(张居正诗)。
元日一过,雄鸡高啼。吉星光芒万丈地照在他的云锦官袍上。新春,张居正由翰林院侍读学士升礼部右侍郎(副部长,从二品)兼翰林学士。也就是副部长兼了正式的翰林院院长(过去只是代理),晋升为显赫的高级干部。这一步实在迈得惊人,年前他还只是翰林院的侍读学士,不过一个从五品的中级官员,此次竟一下跨越了6个级别!
这是新皇帝对裕邸旧人的“佣酬”,是惯例,也是皇上的青眼有加。而且,大家且慢惊叹,这只不过是小小序曲,入阁才是大戏,现在不过是资格已全部具备了。
二月,吉星又增加了一个耀眼的亮度。由隆庆特批,张居正晋升吏部左侍郎(常务副部长)兼东阁大学士,光荣入阁。同时入阁的,还有原裕邸讲官陈以勤。
张居正这是把“天时、地利、人和”都占了。
改元,是大吉大利的事,内阁按例要添新人,这是个好时机。裕邸旧人,这是谁也无话可说的好身份。新皇帝对张居正原本印象就不错,徐阶的推荐很容易奏效。此外还有一个有利因素,就是原裕邸大太监李芳现在也水涨船高了,成了司礼监掌印太监,内廷大总管,权力无边。他在裕邸就是张居正的密友,自然也会极力推举。
这次入阁,是不用群僚“会推”的,而由皇帝“特简”,这是会推之外的一个选拔阁臣的方法。皇帝直接下手谕,吏部备案就是了。人选的提出,除了首辅,就是大太监。
“好风凭借力”。看来,人的飙升,确实是这个道理。
张居正后来也不讳言这一点,他承认这是“因缘际会,骤步崇阶”,一步登天了。原因就在于圣主念旧,师翁引荐(《答中丞洪芳洲》)。
身份的急升,他并没有得意忘形,“仰天大笑出门去”那毕只是贫寒文人对骤然暴发的反映。一个百病缠身的大国需要打理,同时今日内阁也不是个省事的地方,张居正此时还是惶恐的心情多一些。
不过,今日登阁,毕竟是他多年夙愿,走上台阶,胸中还是有一股豪气——他要“竭一念缕缕之忠,期不愧名教,不负于知己耳”!
初进内阁,不知道“画眉深浅”,张居正的忐忑不安是有道理的。论资历、论年龄,论拜相时间,他都排在6名阁臣之最后,暂时还没有傲视群雄的资本,只有夹起尾巴做人。
那时他给友人写过几封信,都流露出这种心情。比如“仆以浅薄,骤冒非份,日夕惶惶,罔知攸措(不知所措)”;又比如“仆以謭薄,获依日月之末光,猥从末阶,骤侪三事”等等,都是如履薄冰的样子。
但《明史》张居正本传却有完全不同的记载,上面说,当时徐阶以宿老身份居首辅位置,与次辅李春芳皆能“折节礼士”,对同僚彬彬有礼。而张居正是最后入阁的,却独独有一副宰相的样子,“倨见九卿,无所延纳”。人比较沉默,但每说一句话,就一语中的,闹得人极为怕他,对他的敬畏重于其他各相。
什么叫“倨见九卿,无所延纳”?
倨见九卿,就是对待九卿态度很傲慢。九卿那可是不得了,全都是正部级的高官,包括六部尚书、都察院都御史、大理寺卿和通政司使(皇帝的秘书长)。而无所延纳,是不拉帮结派的意思。不拉帮结派,是有可能的,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他在隆庆内阁的混战中,一直是没有清晰阵线的。但初入阁就倨见九卿,这怎么可能?
据朱东润先生讲,《明史》的这个说法,完全来自王世贞的《张居正传》,王说张居正虽然最后拜相,但自称宰相应有尊严,所以倨见九卿。
朱先生说,这是乱说。张居正入阁之初,吏部尚书杨博、户部尚书葛守礼官都比他大,能力和官声都相当不错,居正要是“倨见”的话,人家也不可能买账。这两人,都是张居正平时比较敬畏的大佬,资历就在那里摆着,张居正一日蹿升,就敢慢待人家,是决不可能的。
朱先生还举了日后发生的一件事为例,说后来万历即位的时候,张居正当国(做首辅),启用陆树声为礼部尚书。陆是嘉靖二十年进士,比张居正早两科(早六年),张居正见陆,用的是后辈见先辈礼。一次,老陆到内阁拜访张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