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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璐羽也笑道:“是,末将由山东安排人手,护卫着胡兵马使返回时,那李擅已经打算称王。就目前的情形来看,他多半是表面上要依附大楚,但是王号是肯定不可免。”
张守仁撇嘴道:“咱们大楚那边,可绝不会容忍武将异动称王。就算是李擅一心要投,除非他不称王,还是干他的大都督,不然,大楚不会接纳于他。”
“他不过是要在大义上有个说法罢了。依末将看来,此人的野心不过是山东一地,最多兼并两准,割据一地,称孤道寡,便是他唯一之愿。”
“你分析的很是。李擅这个人虽然桀骜不驯,其实并没有打天下的野心。正因如此,忽必烈才多次容忍,不肯将他立刻逼反。此次,你和胡光都做的很好,我很欢喜。”
韩璐羽轻一叩首,答道:“末将绝不敢言功。”
他自己知自己事,身为间龙指挥使,指挥着过千名身份不一,手段阴毒的间龙秘探,权力之大,触角之广,颖州境内无人能及。年初,张守仁分别成立军正司,专门刺探监视飞龙军人,又设捉生将,领执金吾与更夫,统管地方治安,捉查境内的不法官员与奸细。如此一来,原本间龙管辖下的很多职权,都分权给了其余部门。当时,间龙内部很是不满,有不少校尉级的官员,甚至叫骂不休。韩璐羽先是不动生色,只管让属下叫嚷,待后来各人的想法全数暴露,他将那些首鼠两端的下属一通痛斥,甚至发往偏远地区公干。至于那些闹的凶的数十名官员军将,当夜就由他带着几百属下,押到颖州城外,寻一处僻静无人的荒地,挖坑活埋。
第七卷 血战归德(十六)
此事做的极为隐秘,甚至在处决之前,他连张守仁也没有告知。待看到一只只伸出土坑的手僵滞不动,那些人全都死的通透,他才骑着快马,到张守仁的帅府禀报此事。
就是在今天,他想起张守仁那和善的笑容,几名嘉许的话语,那动作,神情,都是记得一清二楚,绝不敢忘。当时他走出帅府,发觉自己全身的内衣已经被汗湿透,被冷风一吹,立刻变的冰冷一片。他心中清楚的很,以他的权势,无人制约的行事手法,张守仁让他盯着别的官员,将军,其实被盯的最紧的,看的最严的,就是他韩璐羽本人。那天的事,若是他行事不果断,或是有犹疑之处,只怕被活埋的,便是他本人了。
有着种种教训和自省的韩指挥使,一则绝不敢在张守仁面前面露骄矜之色,不敢称功,二来也绝不敢培植在间龙外的任何党羽势力,也绝不敢和任何身处高位的武将文官结交。若是不然,吴猛适才,也不会连他一个指挥使级的军官,都认不出来。
“好了,你也不必太小心拘泥了。做你的这个位子,太跋扈不好,太小心也不好,懂么?”
张守仁终于不耐,板起脸来,厉声喝斥。
“是是,末将明白!”
“好了,你去吧。”
“多谢大帅,末将这便去了。”
不知怎地,刚刚张守仁满脸笑容,让人如沐春风时,韩璐羽却偏偏心中害怕,甚至怕的要死。待后来被他一通训斥,恶语相向,就差一脚踢来时,韩指挥使却是觉得眼前这个大帅亲切非常,对自己异常的信重与倚赖。
他站起身来,后退出门,带着极端的尊重与崇拜之色,慢慢出门而去。
“这狗东西。”
张守仁骂了一句粗话,无可奈何的摇一摇头,轻声而笑。待韩璐羽远离之后,张守仁提起笔来,又继续写道:“兵法虽云,倍则攻之,十则攻城,今我师兵不足君之半数,奈何君不敢出城而战耶?且与君语,吾之用兵,围城不避险地,将无怠心,则兵必致死。君既邀战,则来日与君决战!楚征北将军、飞龙节度使张守仁拜!”
说毕,自己笑了一回,派人将书子封好,吩咐道:“成了,射还给城上。我且学学宋襄公,与他来个仁义之战,明儿说打便打,说攻就攻,且看狭路相逢,勇者胜!”
且不提张弘范半夜被他的这一回书惊醒,心中且信且疑,大半夜不曾安忱而睡。待得第二天天色微明,却已经有数拨军将仓惶而至,鼓噪而呼:城外,敌人集结已毕,就要攻城!
张弘范披衣而起,仓促之间,连甲胄亦不得披挂,只是身着绵绸长衫,用绦条束住头发,便立刻由府中奔至城头,抬眼间一看,已经倒抽了一口凉气。
就在西门不到三里处,敌人已经排开阵势,密密麻麻,约摸三万人的黑甲战士,排成前中后的队形,正在准备攻城。
弩炮、盏口炮、抛石机、云梯、攻城车,冲车,一样样攻城利器,开始整齐划一的排开,等候着向前进逼。
而在军队之前,约有万多名衣着破烂,简直是赤身裸体模样的男子,正在挥铲挖泥,给手中的麻包灌土。再有一些,便是三五人手持着T型长木,正在一小队一小队的集结,看模样,眼看就要向前进逼。
“这,这不成话,太不成话了!”
张弘范气的发抖,怒喝道:“西门这段城墙,一次最多能冲上三五千人,他摆开这么多军队在这里,一次又能冲上来多少,他这样打法,真是不成体统啊。”
其余张氏诸将,此时也都登上城头,眼见这个主帅兼家主,竟然说出这样的糊涂话来,一个个面面相觑,竟不知道如何答话是好。
一个家将小心翼翼提醒道:“大帅,咱们还是先别骂,你看敌人准备停当了,只怕立刻就要动手了。”
张弘范到底是百战宿将,此时已从开初的愤恨与不安中解脱出来。咪着眼看向远方,冷笑道:“他们是要以这些百姓民?,填平壕沟,推开木栅栏,好方面向前摆开阵势。不妨事,咱们先用床弩和抛石机射上一射,让他们尝尝鲜,等他们推到城下时,再给他们来点更厉害的。”
“大帅,要不要从其余城门增兵过来?”
张弘范摇头道:“暂且还用不着。我到要看看,他这几万兵马,能不能一起摆在这西门之下。嘿,他若真是摆开来了,我到乐得多送几个万人敌下去,让他们知道厉害。”
见诸将面带犹疑之色,他厉声喝道:“这是敌人的计策,故意以这样的阵势来压迫我军军心,逼的我自乱部署。他将我军主力尽数引来此地,再以剩下的兵马强攻别处,我又待如何?”
其实说来说去,也是他自己没有自信的原故。除了他手下的一万多私兵之外,其余的几万军马,委实难以让他信任。那些以被迫入伍的农民,市井里的无赖流氓,没有土地的流民,甚至是破产和在新朝没有得到任用,被迫从军混口饭吃的读书人,一个个都没有经过正统的军事训练,负甲则无力行走,持兵则歪歪斜斜,一遇强敌动辄投降,野战一溃千里,守城则远躲城碟,放这些人在城头,不过是壮壮胆子罢了。他现下已经将自己大半的主力放在西门城上,就是将别门的守军调来,也不过是添乱而已。
抛石机开始转动绞盘,一颗颗重达五六十斤的巨大石块被放置在斗盘之上,只待斩断拉索,紧绷的拉索向前一弹,这些石块便可以直飞而出,最远足可以飞出三四里地。现下敌人最近处的那些民?模样的人,正好便在射程之内。
“发炮发炮,还在等什么?”
还不等石炮手们再调精准一些,被城下敌军压迫的有些神经质的张弘范迅即发令,一颗颗石弹飞啸而出,晃晃悠悠飞到半空,在飞出一个半圆型的抛物线后,大半落在了那些民?的身前左右,只有一两颗砸到了民?中间,砸死或砸伤了一些,微弱的惨叫声开始响起。
“调准,再射!”
几个石炮手立刻跑到各自的抛石机前,用心算准适才的误差,将抛石机的底座略加调整,乱了片刻,又是一轮十几枚石弹飞出,这一次,却是多半落在那些民?中间,百多号人被砸死砸伤,哀号和痛苦的呻吟声,开始响亮起来。
“好好,床弩能射不?”
“大帅,还是待稍近些吧,这么远的距离,床弩威力太小了。”
张弘范不再理会,只专注地盯着远处的那些民?。却见他们顶着头顶如蝗般飞至的石块,虽然不断有人被砸死砸伤,这些人却似悍不畏死,仍然不停的先将木栅推倒,然后用土包填平壕沟,用器物扫除扔的到处都是是的四角扎马钉,不过半个时辰,虽然已经过千人的死伤,这些人却已经往前推进了里许。
而与此同时,对方的抛石机却也已经装置调射完毕,有着比归德城更多,射程更远,射准射距更方便的数十架抛石机的飞龙军,亦是开始抛射石块。与城头的重型抛石机发射大型石块不同的是,飞龙军的石块却是一个个经过简单处理的圆形石块,与城上发射的方形巨石不同,这些石块不过十斤左右一块,一次可以击发五六块,而且经过处理,一旦落地之后,还会弹跳伤人,每一发落在城头,就可令张弘范一阵心惊肉跳。
眼见敌人的火力越来越猛,城头上哀嚎之声四处响起,张弘范的亲兵不顾他反对,将他架起,拖入敌楼之内。
眼见敌人又向前推了半里,张弘范心急如焚,已方的抛石机已经被敌手打坏了几架,若不是他有先见之明,将大半的抛石机聚集在此地,只怕这时候天空飞翔的,就全是敌手的石块了。
在他的喝令之下,城头的各式远射弩机,开始发射,一根根威力巨大,足以将十几人串成一串的大型弩箭激射而出,向着不断推近的那伙民?狠射。
面对着天空的石块,眼看着身边的同伴一个接一个的被砸的血肉模糊,再加上破空而来的长箭,动辄将好几个伙伴串在一起,在这样恐怖的打击之下,这逾万人的队伍终于开始散乱,有不少人扔下手中的麻包,开始往后逃跑。
“好,我道你们是钢头铁骨呢,却原来也是怕死!”
张弘范放下心来,不住向左右喝道:“出去传令,若有畏敌怯战者,斩!守住归德,人人有赏。”
“传令,石炮手今日战后,每人赏钱十贯,牛酒不限!”
他一边一迭声的发令,一边观察着城外的情形。只见那蚂蚁般的队伍不住后退,已经散乱不堪,他心中得意之极,不免又下发几道命令,让炮手和弩手不顾死伤,加紧射击。
正看间,却见对面的黑甲军人,前队三千人左右,开始持弩向前,他大惊失色,叫道:“难道他们现下就让人向前冲?”
正疑惑间,却见那伙军人平端连弩,有几十个指挥官模样的人,正在向着溃退的那伙民?喊话。片刻之后,因见民?仍是败退不止,一个穿着红色披风的军官将手一挥,几千名弩手迅速击发,数千支弩箭齐射出来,嗡嗡之响,就是张弘范也听的真切分明。
在那样的距离上,弩手们从容射击,不过一发,就已经有千多人惨叫倒地。那军官又将手一举,止住射手再射,却又转身向着那伙败退的民?喊话。
在他喊话的同时,几百个矛手慢步向前,将惨嚎倒地,一时未死的民?一个个戳死当场。那股从容与冷酷的举止,就是远在数里外的张弘范,也是看的胆寒不已。
面对这样的打击和压迫,刚刚逃回的民?们又只得扭过身子,继续向前。面对着后方这样无情的杀戮,还不如撞撞大运,看看天上的石块和弩箭,能不能放过自己。
张弘范怒骂一声,知道开挖的工事再也无法阻住敌人,他盘算片刻,知道再对这些人施加打击,白白浪费自己的实力。当即断然下令,命令城头停止射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