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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震方笑了:“你这不是等于没说嘛!我可是亲眼看到你,在中山舰事变的当天,你用步枪对准了瞿恩,并逮捕了他,这是事实吗?”
“是的,我是这么干过。”
“那么问题就来了,就算瞿恩出于某种原因,介绍你入党,那么谁又能保证,你在下一次的什么事变中,不会再次把枪对准我们的同志呢?”
“你这是在侮辱我,老穆!”立青感到这已不是一般的谈话,不由有点愠怒。
“不,是你在侮辱党。我问你,你在“四一二”的第三天,是否率队在上海衡山路抓捕并且处决了上海区党委的十四名同志!这是事实吗?”
立青牙齿紧咬着嘴唇。
“回答我!”穆震方厉声喝道。
“我是在现场,但是,但是……”
“好了,杨立青,能承认就好。”
立青突然大吼:“我不承认!!”
“你想干吗,嗯,想干吗?”穆震方发现不妙,忙朝门外急呼,“来人——”
门“砰”地打开,魏大保带了两名战士冲进,下了立青的枪。
立青不解地看向魏大保。
“魏干事,把他关起来!听见没有!我带你来七十三团,就是要清除这些党内奸细!”穆震方用严厉的目光逼向魏大保。
魏大保低低地对两名战士命令:“带走杨连长!”见立青不在,魏大保有点不满地对穆震方说,“穆委员,你应该让他解释清楚。”
“还用解释吗?我们一口锅里吃了一年多的黄埔饭,我连他会放什么屁都熟悉!太熟悉了。你拿笔来,起草判决书,这种杀害同志的刽子手,决不能留在革命军队里!”穆震方恼羞成怒。
魏大保手拿钢笔,取纸后,问:“判决书怎么写?”
穆震方:“你写,这样写,第七十三团革命军人委员会判决书。查七十三团第六连连长杨立青,系混入革命队伍中的反动异己分子,曾经在‘七二〇’、‘四一二’中坚持反共立场,并欠下杀害我革命同志的累累血债。为坚持党对七十三团的有力领导,纯洁革命队伍,特此判决如下……”
穆震方一边说着,随手推开了门,不由他大吃一惊,只见门前站满了六连的官兵,一个个像沉默的雕像。
穆震方“砰”把门地关上,怔怔地:“他杨立青还真有人缘呢!唉,可惜了!这样的人才,偏偏用不得……”
“杨连长还是有功的。”魏大保趁机为立青求情。
“那就……算上他的功吧。罪减一等,不予枪决。撤消杨立青连长职务,开除党籍。责令其立即离队,另行分配任务。”
魏大保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立青离开部队后,漫无目的地在山中游荡,走到一泓由竹筒逐节由山上引下来的泉水边。立青在竹筒前饮水。饮完水后,蜷缩着身子,在水源处石头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两名身穿国民党军服的炊事兵挑桶从石阶处走下,一眼看到睡在石头上的立青。
“快,快去叫人来,准是赤匪。”炊事兵中一人慌乱地抄起扁担,准备搏斗。另一人丢下挑担,拔腿就跑。
立青下意识地睁开眼来。
炊事兵手举扁担:“别动!动一动,我夯死你。”
立青冷笑:“夯呀!夯呀!老子本来就不想活!”
正相持着,从山上石阶处跑来十几名带枪的国民党兵,沿路大叫:“抓着了没有?”
举扁担的炊事兵胆子壮了:“跑不了的!赤党,起来吧……”
语音未落,立青忽然以极快的速度出枪,“砰”地一声枪响,举扁担的炊事兵被击中,痛得他大叫。
双方举枪对射。
不断有敌兵中弹。
有人叫道:“小子枪法还很准,拿机关枪来!给我打!”
“哒哒哒——”
立青藏身的地方被打得碎石乱崩,抬不起头来。他迅疾地滚翻腾越,转换地点。
弹着点跟随着立青,不离左右。
立青忽然叫道:“机枪打得不错!哪部分的!”
对方回答:“那是!爷爷是第四师的!”
立青一边还击一边说:“我说呢,第四军改第四师啦?”
“哟,还挺明白!爷爷就是先前的‘铁军’!”
“小子,老子才是正宗的‘铁军’!看枪!”立青“砰”地一枪射去,那边“哎哟”一声,又倒下一个。
立青打着打着,忽然手枪没子弹了。
“啊哈!跑不了了,给我上,捉活的,抓住他非剥了他的裤子,看他小子还敢不敢叫‘铁军’!”十几名敌兵“哗啦”上了刺刀,朝立青隐身的地方逼来。
正在这紧张时刻,山路上忽然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蹄声。
端刺刀的敌兵回头看去。
“砰砰砰”三枪,一匹白马飞速冲来。马背上一人持双枪连发射击,打得围攻立青的敌兵抬不起头。
白马一跃而过,马上的人对立青大叫:“好汉,随我走!”
立青瞅准空儿,跃身飞奔,跳到马上。
白马上驮着一前一后两个人,飞奔而去。
第十二章
…12…
白马一路飞奔,来到一座山寨。一群执枪的乡亲,听到马蹄声,一齐看去,欢呼道:“司令回来了!”
白马飞快驰到,立青还没回过神来,被骑手一把搡下马来,骑手大喊:“捆起来!”
执枪的乡亲一拥而上,将立青三两下就捆成粽子了。
三名壮汉搬来立青,扑通扔进水牢,关上木栅,加铁锁链子而去。浑身透湿的立青一脸疑惑,啐地:“操,脸盆子也能淹死人!”
操也没用,都虎落平阳了,立青无奈地困在水牢里。
此山寨名青花寨。寨主姓白,是个女的,叫白凤兰。话说这白凤兰原先是名农会干部,革命形势发生变化后,地主还乡团在国民党反动派支持下反攻倒算,无法生存下去,就拉上一支队伍上山,在青花山扎寨为营,继续进行斗争。
白凤兰有个舅舅叫张国器,给白凤兰当师爷。张师爷足智多谋,白凤兰遇到什么大事都要向师爷请教。
属下把从立青身上搜出的物品盛在盘子里端到了张师爷面前,有枪,手表,钢笔,两块银洋,一只金手镯,一本小册子《共产主义ABC》,以及折叠的手绘地图。张师爷每一样都仔细看了。
张师爷拿出一副纸牌,娴熟地洗着,不断地抽牌,最后剩下三张,逐一翻出:
一张红桃3,一张方片Q,一张草花A。
白凤兰从里屋走出来,问道:“舅舅,算出来了吗?什么人?”
张师爷若有所思地说:“司令,此人来头不小呀!”
白凤兰看到盘子里的物什:“这都是他的?”
张师爷点头:“枪,手表,钢笔,还有小册子,都是苏俄的。”
“共产党?”
“应该是咯!”
白凤兰有点不放心这个杨立青是不是个正宗的共产党,前阵子被他们抓来个号称共产党的人,结果啥也不会,拿只算命的罗盘,一会儿向东,一会儿向西的,没个准。
“这个看来是个洋的,学问不浅。”张师爷从盘子里取了一张折叠的毛边纸,展开后,两人相视看看。
白凤兰好奇地问:“这画得什么?”
“地图,手绘的地图。”
“是他画的?”白凤兰暗自佩服。
“好眼熟呀,这地形,耒阳?肯定是。”张师爷说。
“是他们打掉陈壁虎的十三团?”白凤兰又问道。
张师爷看着外甥女:“得问问他,如果是,此人可留。”
白凤兰嘴一撅:“你去问!”
“不,还是你去,男人对女人,少一点戒备心。”
白凤兰还是不愿意:“此人太傲,一边打枪还一边和四师的官军胡扯八扯,先关他一天,杀杀他的傲气。”
张师爷笑了:“凤兰,你是司令,你说了算!”
天光漫射进来,立青泡在水牢里打盹。门“哗啦”开了,有人端来一张太师椅,又搬来茶几。一名佩带武器的女孩,端来一把紫砂茶壶,和一只粗粗的水烟筒。
立青奇怪地看着。
一切停当后,搬太师椅和端茶壶的人退下。白凤兰一身碎花衣裳走了进来,看也不看立青一眼,傲慢地坐在太师椅上。
白凤兰先喝了口茶,接着燃着了火纸,凑着硕粗的水烟管,吸得咕噜噜的。
“你能不能先把我捞上来,老子快给你这一池凉水泡化了!”立青在水牢里隔着栅栏叫道。
白凤兰不理,回答立青的是“咕噜噜”的水烟筒声。
“你们是什么人,绿林呀,还是侠女呀?发横财发到我的头上!也不打听打听,老子这辈子还没吃过这么大亏!”
白凤兰这才慢条斯理地说:“吃亏是福呀!你说说清楚,你到底是什么人?”
立青见白凤兰并无恶意的样子,又感激她的救命之恩,便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和现已被开除出党的情况,如实相告。
“我明白了,难怪共产党要开除你。你这腔调,跟白党的还乡团几乎一模一样!就泡在那儿吧,姑奶奶事情还多着呢!”扔掉水烟筒,告诉带枪的丫头,“叫师爷来,我懒得跟这种人说话!”
立青在水牢里急得大叫:“哎哎哎……”
白凤兰转回身,“啪”地扯开碎花小褂,里面皮带上插了两把驳壳枪。霎时间,白凤兰抽枪在手上,“砰砰”左右开弓,铁牢上的铁链大锁,应声飞出。
立青吁了一声,暗地赞叹:好枪法!
张师爷闻枪声急忙赶来,看到没出什么事,松了一口气,吩咐左右:“还不快把人给我拉上来!”
张师爷把立青带到客房,立青捧着海碗吸溜溜地吃着米线。张师爷掏出那张手绘的地图,对立青说:“如果我没看差的话,这是贵军不久前对陈壁虎团之战?”
立青怔住了:“我的天哪,你还真是师爷,有点眼神!有点眼神!不错,是我做的图上总结。”
张师爷说:“不瞒你杨同志,你们打完仗半个月后,我专门骑毛驴走了一百里去耒阳城外战场上实地看了一整天,不得了呀你们!”
立青疑问:“你专门去战场上看过?”
“虽说空荡荡的,可看的东西不多,可我看了你们的阵地工事,水平高,得地理之利,形胜之势,胜得有条有理,有根有据,加上你们对附近农家秋毫无犯,实在是兵法武德样样出类拔萃,赢得人口服心服。我那时就想,天哪,这是什么部队呀,就凭这个,你们共产党前途无量啊!”张师爷言语中颇多赞叹。
“谢谢了,可是这个夸奖对我来说,有点晚了。”立青有些落寞。
师爷说:“不不不,何以晚矣?我听了你刚刚的陈述,杨同志,在老夫眼里,你还是个共产党,哪有你这样的反动分子呀,放着老蒋的营长不做,一路从上海杀到这山沟沟里来,命都不顾?”
立青感激地说:“谢谢你,师爷,怎么说我心里还是展不开,失败得很,让党给开除了。”说完,抹抹嘴,推开了海碗。
张师爷忽儿摇头晃脑,抑扬顿挫地念起诗来:“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
立青定定地看着张师爷,显然是被眼前这位老人感动了,他试探性地问道:“可以卷土重来?”
师爷很坚定,说:“大丈夫不可一时气短!我看你就在我们青花寨住下来,给我们做党代表,我们一直想有的,半年前找来一个,却是个冒牌货。”
立青遂问:“你们有多少人枪?”
师爷回答:“明摆着有三百七十多人枪,暗里头少说也有两三千人呢!”
立青:“暗里头,怎么个说法?”
师爷:“别小看寨子里头三百七十人,个个可都是丹坪镇的当家劳力,人人都有亲戚呢,方圆一百里,一时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