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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长火一下子上来了,指着汤慕禹的鼻子就骂开了:“你他妈什么了不起的,啊!还是个男人吗?怕羞是吧?怕羞就别当反动派呀!在黑山,你带着几万人,架着美国重炮,你敢跟咱杨司令见面,现在却不敢见了?汤慕禹!打败了就打败了,别打败了连男人也不是了!你今天不想见也得见!我告诉你,没有杨司令他们十纵的阻击,你老兄能上我这儿来吗?……”
汤慕禹缓缓低下头去,再不言语。立青见汤慕禹脸色越来越难看,赶紧让所长出去,说是要和汤慕禹单独聊聊。
所长走出门去,立青关上门,面对汤慕禹。汤慕禹依旧低着头,没有丝毫表情。
“你也不抽烟,俘管所又不让喝酒,想来想去,想起你会下围棋的,就送你一副云子吧——”说着,立青从随身袋里取出一副围棋放在桌上,接着又拿出些东西,继续说道:“还有三斤白糖。你不要冷笑,我不是在向你施小惠,大家毕竟同学一场。”
汤慕禹垂下了眼帘。
“慕禹呀,脸是自己的,面子是别人给的。你也不想想,我俩谁不知道谁呀?黄埔那会儿,我哪门功课,不在你之上?就是在党军第一师,我也是你的营长。你说你在我面前摆什么谱呀?还拒绝见我,老实说,我来见你,是给你面子呢!”
汤慕禹坐了下来,打开围棋篓,取一枚在手上,透空看去:“还真是云子。”
立青走上前去:“在你们剿总司令官邸缴获的,好好爱惜吧。”
汤慕禹打趣道:“那完了,这子沾了晦气了,一下准是臭棋。”
立青笑笑说:“你还那么迷信?”
“五十二天,搞掉了我们四十七万人,光俘虏就让你们抓了三十三万人,这下的是什么棋呀?还不臭?”
“慕禹,我想问你的,你们五个师兵力,六个炮团的火力进攻我黑山阵地,为什么你的师最卖力,完全不顾伤亡,一度还占了我的九二、九○和一○一高地?你的兵为什么那么拼命?一个个跟你死打,眼睛喷火出血,一被我们抓过来,往大棚子里一关,一会儿就全瘫在那儿了,推也推不醒?”
“在整个廖兵团里,唯有我的师奉行的是黄埔真传,我师长的指挥位置离你们的主阵地不过五百米。那团长的位置就一百米,营长就得去当奋勇队队长。”
“到底是王牌呀。可惜了,你们在一○一高地上只待了不到一小时,就给我师属炮群给覆盖了。”
“我也想问你的,你们怎么会有那么多炮弹?我们打了一万多发炮弹,携带的炮弹都打光了,心想,你们也得断顿了,可是不,你还嗖嗖地齐射,是老毛子给的吧?要不哪来那么多,你们一个炮群,至少有五个基数的炮弹。”
“我们自己造的。”
汤慕禹才不相信立青的话呢。可事实上,光那种122美制榴弹炮弹,立青的一个工厂去年就造了两百万发。“慕禹啊,你应该知道棋在局外,双方还不曾落子,你们就已经输了。”立青笑着说。
“棋在局外?我没听懂。”
“那我给你举个例子,你刚刚提到我们这次俘虏了你们三十三万人。”
“是呀,我还想问呢,你们打算怎么处理我们的那些俘虏?”
“这就是棋了。”说着,立青分别抓出六只白子,六只黑子,一色一边摆好,接着说道,“这是一道简单的算术题。”
汤慕禹不解:“怎么个数法?”
“甲乙两方打仗,双方各有六人。甲方俘虏了乙方二人,双方的对比为六比四——”说着,立青拿掉了两枚白子。
“如果甲方把俘虏的两个人纳入自己的队伍,那双方的对比又会怎么样呢——”接着,立青又把两枚白子加入到黑子之中。
“现在双方的对比是八比四了。我们现在正在做改造俘虏的工作,你们的三十三万俘虏,其中的绝大部分将成为我解放战士,我们将化敌为我并肩挥师入关。这就是棋在局外,我们和你们并不仅仅在下军事棋,也在下政治棋、经济棋。”
汤慕禹看了连连点头:“深奥,深奥,你立青今天来,是要和我汤慕禹复盘来了。”
“不,你我的棋,在黑山就已经下完了。我来不是和你叙旧来的,是想和你谈谈未来。”
“未来?”
“你能过得了现在的日子?”
“成者为王,败者寇,过不了也得过呢!”
“你不会自杀吧,不成功,则成仁?”
听到这,汤慕禹笑了:“你来救我命呢!”
立青也笑了,汤慕禹说道:“我不会自杀,我怕疼呢。”
“这是个不错的理由。”
“立青,我汤慕禹带了几万人跟你们血拼了几天几夜,到了这里来,就没想着再过什么好日子了。气很顺。”
“气顺就好,今后的日子还长呢。”
“就是长,才让人有劲没地儿使呢!”
“棋断了,不怕,棋从断处生嘛。当然,这已经不是在下军事了,是在下人生呢,你才刚刚四十出头,如果活八十岁,这才刚到中盘呢。将军决胜又岂止在战场呢?”
立青和汤慕禹四目相对,昔日的黄埔生活重又回到二人的脑海之中。立青张开双臂,汤慕禹也紧跟着迎上前去,二人来了一个深情的拥抱。
东野在取得了辽沈战役的全面胜利之后,随即入关与兄弟部队一起进行其他战役。立青入关五天后,部队已经到了蓟县。此时的东野机关还在沈阳,随时准备南下。
瞿霞听说林娥有些不舒服,于是过来看望她。一见面,看林娥的表情,瞿霞就已经猜到林娥是怀孕了。瞿霞关切地问起了林娥和立青的状况,林娥的回答却出乎瞿霞的意料。
林娥说:“瞿霞,从延安大街上我们重新相遇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他爱的是你,爱得那着执着。这么多年来,这样的感情很难消除,我没有委屈,为这样的男人付出,我心甘情愿。”
瞿霞听了,心中一阵酸楚,默默地垂下眼帘。
就在这当口,穆震方走了进来,满脸都是笑意,高声说道:“哎呀,林娥,我刚刚跟你们的部门首长谈过了,我得收回你了。”
话刚说出口,就被屋里的感伤气氛给弄得怔住了。林娥赶紧招呼老穆坐,瞿霞把林娥怀孕的事情告诉了他。穆震方听后哈哈大笑。随后,穆震方就发了一封电报给立青,告诉立青他就要做父亲了。
立青接到电报的时候正在纵队指挥所,对于这封要自己专收的电报感到莫名其妙。等看完了,立青心里却一下子回不过神来,他一个人沉思了很久,突然转身对指挥所里所有的人宣布道:“我老婆有了,我要做父亲了!”
众人一怔,随即一齐哈哈笑了起来。
解放战争进行得如火如荼,上海的一些进步青年纷纷通过各种方式前往解放区。秋秋也和几个同学商议着要到解放区去,而负责安排此事的联系人正是瞿恩和瞿霞的母亲。
秋秋生怕路上有什么意外,于是让费明去立华那儿拿几件首饰出来,以备不时之需。
费明拿了首饰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正赶上梅姨到处找秋秋,面对梅姨的询问,费明犹犹豫豫地回答说不知道。
梅姨担心得不得了,学校、同学家,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可杨廷鹤倒是一脸的淡定,还反问梅姨:“你急有什么用呀?”
梅姨嗔道:“还不急?”
杨廷鹤依然不紧不慢地:“想想广州革命那会儿,嘿,一夜之间,三个儿女,都飞走了,又怎么样呢?翅膀硬了,你不让它飞,能行?”
“可是秋秋不同……”
“怎么不同呀?潮流呀,你能挡住了?人老了,也就沉住气了,任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做云间野鹤,世外散仙,自在得没人能比。”
梅姨见状只好去打电话给立华。
秋秋从费明那儿拿到首饰回到瞿母家中。瞿母松了一口气道:“丫头,你去哪儿了?”
“奶奶,我侄儿来给我送点盘缠。”
“丫头,你到了我这儿,也就到了组织了。到了组织这儿,就得有纪律约束了,我没批准你,你是不能出去的。太危险了,你知道吗?”
秋秋也不回答,只是递上手绢包:“奶奶,你看够了吗?咱七个同学呢,三个演话剧的,两个弄舞美的,一个作曲的。我们做演员的,会表演,可作曲弄美术的不会,万一在关卡那里暴露了,不得花钱吗?”
“你倒想得挺细……”说着,瞿母打开手绢包,映入眼帘的正是当年让瞿恩送给立华的那对翡翠耳坠,心中一惊,问道:“丫头,你这哪来的?”
“我姐的。”
“你姐姐?她叫什么?”
“杨立华呀。”
“立华是你姐姐呀?”
“您认识?”
“岂止是认识呀。刚刚来的,是叫费明吗?”
“是呀,是叫费明,你也认识?”
“丫头,我就是费明的亲奶奶。”
秋秋听了,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瞿母又给秋秋讲起了当年立华和立青的一些事情:“可不是嘛,你立青哥哥头一次上我们家来,比你还小三岁了,这一晃,多少年了,又来了立青的妹妹,你们兄妹都往这一条路上走呢,难怪我们都老了,这将来呀,是你们年轻人的。”
秋秋对此似乎并不感兴趣,岔开话题道:“奶奶,你看过苏北军区文工团的演出吗?”
“别叫我奶奶,喊乱了。你瞿妈妈一直就没离开过上海,上哪儿看呀,听倒是听说过,那边的演出水平一点儿也不比上海差,演了多少大戏哟。”
正说着,只听门外传来三长两短的敲门声。二人一怔,瞿母问道:“谁呀?”
“我来找杨立秋。”听声音,来人正是立华。
原来立华听说秋秋不见了,赶紧回到家中,发现自己的首饰也少了几件。立华正和梅姨商量着,看到费明从外面回来,于是就询问费明。面对母亲,费明最终还是说了实话,并且带立华去找秋秋。
虽然秋秋一再地示意瞿母不要开门,可瞿母还是起身开了门。
立华刚进门,就一下子怔在原地:非*凡#论*坛“瞿妈妈?”
瞿母笑道:“我也是刚刚知道,立秋是你的妹妹。坐!立华!”
秋秋敌意地看着立华,说:“姐,你别费工夫了,这条路我走定了。”
“轮不着你说话。”
“你们姐妹没谈好?”瞿母问道。
“是的,她偷着跑出来。”
秋秋赶紧说道:“什么叫偷,我是光明正大地参加革命去。”
“可你还有学业!”
“我现在的学业是摆脱黑暗,投奔光明!”
立华听了,转而面向瞿母:“瞧,瞿妈妈,是不是广州那会儿,我也这么青涩?”
瞿母笑了:“立华呀,你这妹妹活脱脱的就是广州革命时的你。你们姐妹怎么这么像!”
秋秋争辩道:“我像她?那我早跳黄浦江了。”
立华不理秋秋:“她们这辈人,还真不比了当年的我们,她在学院,连袜子都送回家让她妈妈洗!”
“我看不出,这就是你不许我革命的理由。”
瞿母转身对秋秋说:“秋秋,你去里屋,让我单独和你姐姐谈一谈。”
秋秋听了,气鼓鼓地去了里屋。
“坐下来吧,立华,你如果不同意,我瞿老太太是不会送她走的。”
立华这才坐下:“你不知道,我那继母要死要活的,像丢了魂,我不能不管。”
瞿母点头说:“我理解。不过,你能从我这儿领走她,可是你能拦住她的心吗?如果,她不通过我们地下关系安全转送,自己瞎闯解放区,那就太危险了。”
立华听后一怔。
瞿母笑笑,接着说:“她真的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