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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雪听到此处,自觉来的不是时候,见四下无人,慌忙退出宫去,一边又留心着周遭,生怕贾后满宫布置了隐蔽的人。宫门口的守卫问起,只说是庭里见没人伺候,才出来等着的。约摸等了一盏茶时分,听雪才又进宫去,这回放重了脚步,见四下还是无人,便提高了声音道:“奴婢领赵太妃的旨意来送东西,有没有哪位姐姐或者公公出来引见一下。”
过了好一会,才听见一声清咳。
“原来是听雪姑娘,真是怠慢了,可是等久了?”
“董公公好。”听雪笑说,“原以为宫里没人,进到庭里就见安静的,虽退出去等着,想想这些东西都带来了,再带回去太妃娘娘又要说我无用。便想着再进来看看,亦或是有姐姐过来接了,正好见了公公,我倒得了便宜。公公将这些到时候拿给皇后娘娘过目,转达太妃娘娘的问安,奴婢先谢过公公……”
“嗯,难为你们想着了。”董公公接过东西笑道。
“皇后娘娘有孕在身,将至三个月,胎象定然是稳固了。奴婢曾听闻太医说,怀孕也不宜久坐。公公也让皇后娘娘出来略散散,也好让他人看见,日后更不能说嘴。只是小心为上呢!”听雪语笑晏晏,冲淡了夏末的几丝热浪。
“姑娘说得是,老奴未能思量详尽。定转达赵太妃的致意并姑娘的心意,姑娘出来许久也乏了,老奴也不便留了,慢走吧。”
“谢公公。”听雪蹲了一礼,转身出来。点到即止,却不能聪明毕露。要让皇后知道,我虽对赵太妃忠心,也要让皇后以为赵太妃有时也会苛责我,并不太好,皇后便有时也会出言抚恤我,几者平衡,大家四下里安心。
听雪一面走着,一面往御花园里逛去,心里却想着如何把消息传递出去,又不至于被人发现,却是一筹莫展。现在我每行一步,皇后娘娘未必不派人盯着,四周都是眼睛呢。不止有皇后,不免还有几个心思齐备的王爷,若谁稍稍与皇后近了些,便打起十二分的注意。可叹我并没有分身术,不然也不用难为成这般模样。
想着便随意地拾起石头往池子里掷去,不想水花四溅,唬到了别人。
听雪忙忙地收心,屏气一看,忙不迭地跪下了:“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惠帝从池子旁拐过来瞧她,“你又是哪个宫里的?怎么将石头扔进池子里,若是打坏了朕的小鱼如何是好?难不成你要变成一条鱼在水里游啊游,陪朕乐?”
“奴婢失礼,惊了圣驾。”听雪虽是跪着,心中却想一事不去又生一事,实在是繁琐极了。
“朕让你起来,怎么还跪着呢?你陪朕玩去,朕就不罚你。”惠帝呵呵一笑,向太子道,“遹儿你先去看看皇后娘娘,说朕等等来呢。”
“是,儿臣告退。”太子跪了安,一连几个小宦官都跟着去了。
“不拘束!”惠帝看着低着头的听雪道,“朕只是和你玩,不要害怕。”
“那玩什么呢?去御河里放鱼可好?”听雪忽计上心来。
“哈哈,亏你想得出。”惠帝拍手大笑,“你们赶紧帮朕找一二十条大鲤鱼,朕要去放鱼咯!”
“皇上,要不这么着,我们拿一尺长的黄绫布,在上面写好字,然后卷好塞到鱼肚子里,将鱼这么往水里一抛,看它们能游到哪里,若游出了御河就当是皇上散福祉给天下臣民。”
“好主意!”惠帝玩的心思颇重,听闻听雪这么一说,高兴极了。正愁没有人给他出新鲜主意让他玩尽兴,现下又喊了一个小宦官去取笔墨和黄绫。
御河边上,惠帝让侍从们远远地站着。自己和听雪两个写好字将黄绫卷成簪子粗细的小卷,用蜡涂了,从大鱼的口中塞进鱼腹。那些侍从虽是担心惠帝,但得了命令也不敢走近。听雪一连放了五条鱼,和惠帝气喘吁吁地躺倒在草地上。
“你骗朕,怎么只放了你的呢?”惠帝枕着手臂道。
“皇上可以现在就写,奴婢也是不看皇上写的字。等皇上写好卷成小卷奴婢再扒开鱼唇让皇上塞。”
“好,就怕你掰不开鱼唇,那时候可要闹笑话了。”惠帝从地上跳了起来,招手让小宦官又端来笔墨,背过身,自去写字。
听雪装作摩拳擦掌般去试那桶里的大鱼。那鱼果然倔强异常,听雪虽能制服,也要装作失手,刚拎起来一条鱼,手便打滑,那鱼一个打挺便掉入御河中,摆摆尾巴就又走了。气得听雪连连大呼,惠帝却笑得直跌脚。
一时间放完鱼,惠帝乐不可支,命人赏了听雪许多东西。要听雪下次再陪他玩,听雪忙允了,匆匆回到赵太妃那复命。总算了却一桩心事,虽说是知晓辛夷坞下辖的来仪客栈后河直通御河,但要捕捞所有的大鱼也确实是件难事。幸而是用密语说明,若是被旁人得知消息,也是不中用的。
六、深怀帝子心,凭人去搓拿
“主子,来仪客栈打发伙计来说,客栈后头的水塘里忽然多了十几尾大鲤鱼,每条都有近两臂长,客栈的掌柜见是稀罕物,问主子要不要去尝个鲜,现有伙计在这候着,主子是要去看看么?”门上的人将那伙计带了上来回道。
“你先还是去门上吧,我细问问他。”辛夷让那门子去了,自带着那伙计入到里间。
“怎么说呢?”
“今儿天蒙蒙亮,见水池里水波晃动得比平日不同。奴才就去拿了灯来在水里照了照,一照可了不得。水塘的五分之一都被这十几尾鲤鱼给挤满了,尾巴拍动着浮萍,总不像平时的鲤鱼那般。奴才就去回了掌柜的,掌柜的也忙过来看了,命奴才几个打捞了放厨房后面的缸里,让人守着不许声张,便来回主子。只是这鱼哪里来的未可知呢,还是这天气要变化了……奴才们私下揣测也是没有见识的,所以来请主子做个主张,或是亲自去一趟,或是烦劳哪个姐姐走一趟都可。”
“我亲自去,让你家掌柜的备好酒菜。”
“是,那奴才就先走了。”那伙计向辛夷打了个千儿,便走了出去。
这边辛夷向管事的几个人嘱托了一回,忙换了妆出来。早有车夫候着,一径去了来仪客栈。
掌柜先命伙计上了几碟子小菜,才笑道:“辛老板来小店,真是蓬荜生辉。现小店有幸打到几条大鲤鱼,请辛老板吃个头鲜!”
“好,那我亲自去挑一条,你们不拘清蒸、红烧、炖汤,一色色都给我做出来。许久不来你们店了,未可知还像以前那般好不是!”辛夷笑着从长凳上起来,自去了厨房后头。剖开鱼腹,竟是有黄绫做的字条。
“竟是宫里的路子。”辛夷心道,“是宫里要向外头递消息,却不知那御河还有一路是通着这里的。”
“主子,看来是有人故意为之了!”掌柜的道,“属下先去前头,有什么事都吩咐他们便可。”
“好。你们都把这十几条鱼一一剖开,把里面的布绫都给我。然后你们各自忙各自的,或把这些鱼做汤、做菜我不理论。只是都要切成小块,鱼的肚肠都搅烂了做成花泥埋到花下,万万不能让人发现有这般大的鱼。”
“好,主子放心。”
“难为你们。”辛夷一边说着,一边拿起那十几条黄绫也不嫌血腥,全部兜在袖中。命掌柜的开了一个上房,自去细看黄绫上的字样。
“假亦真,真亦假,假若作真,欲可杀。”下面却是用墨染成了朝霞状,辛夷早已会意,忙点了蜡烛灼烧黄绫,其余的细看之下也是大致的意思。只是其中还有几块不解其意,更没有记号,于是只留了一块,记下上面的字样,也一并烧了。只是房中灼烧东西烟味也甚是浓重,辛夷四顾下扯下一幅床单,待黄绫烧尽又点燃被单一角开始灼烧。见火势熊起,才开窗大呼:“错手打翻了烛台,走水了,快来几个人救啊!”
掌柜的忙命三五个小伙计端了水盆上来灭火。这边辛夷又命人端了木盆上来洗了手匀了面,又换了一件衣裙,下楼来道:“各位,不好意思打扰大家用餐的雅兴。我给大家陪个不是了。这番大家吃酒用饭的钱全算我的,并买掌柜几条大鲤鱼做成菜给大伙儿下酒。”
“辛老板十分客气啊!”大家正求之不得,都含糊道谢了。
“是我今日疏忽,惊扰大家,望各位海涵。来日还请再往辛夷坞里玩!”辛夷一边说着一边坐下,自酌自饮,不一会,便有莲蓬鲤鱼汤、红烧鲤鱼块儿上来了。
“好俊的盘子碗碟!”辛夷轻赞了一声,从荷包里拿出两锭五两重的银放下道,“今儿出门只带了这么些,若是不够,就请掌柜的差小伙计来辛夷坞取,要不然先记账上,改日一并结算。”
“怎么敢,辛老板请自便。”掌柜亲自上来给辛夷满上酒,在辛夷耳边道,“来仪客栈也素来有人监视着,主子不可放松警惕!”
辛夷用筷子敲着碟子大笑着骂老板:“你还真以为我会打饥荒,知道你们也是小本生意,罢了罢了,你不如立刻差了伙计去辛夷坞支了银子来。我现坐这一边吃着一边等着——罢咧,你这掌柜的也忒小气了些!”
“辛老板,不若我今儿付了帐,赶明儿去辛老板那里就不花钱了!”一人在角落里也是一个人喝酒,辛夷一抬眼,忙笑道,“原来是驸马都尉王敦大人,可是见笑得紧!”
“何妨,一个人出门总有个应急之处。”王敦笑道,“只是下回我和堂弟去你辛夷坞消遣可不要敲我们的竹杠!”
“又说外道话!”辛夷也笑道,“辛夷先敬驸马都尉一杯,为着驸马都尉常光顾辛夷的生意,再喝一杯又因刚才都尉又说了王导大人也来,那辛夷就等着两位大驾光临了。”
“辛姨娘一向客气。”王敦扬了扬手中的酒盅,一口便喝了个干净。见辛夷仍朝着她笑,便拿出一锭大银来,“这满屋子人的酒菜,连同刚刚辛老板楼上烧着的屋子,一概赔了吧。”
“是,多谢王大人了。”掌柜亲自来拿了银子道,“多的就给王大人记账上了,下次来就不收大人的银子了。”
“不必,下次来的另算便是。”王敦酒足饭饱,觑着眼向着辛夷道,“辛老板要走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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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走了。要不和王都尉一道?”
“美人作陪,万分荣幸,请吧——”
辛夷一笑收住,和王敦走出来仪客栈。
“王都尉这就回府还是逛逛呢?”
“若辛老板没什么事,陪辛老板走走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王敦混迹官场、风月场颇久,自然懂得如何曲意逢迎。
辛夷自然也不是一个好惹的主,不由笑道:“今日算我欠了王都尉的帐了,我心里可是忐忑极了。”
“有什么忐忑的去处?就算是上百两银子也不过是每日里辛老板扫扫砖缝里的钱罢了。”王敦笑着,辛夷忙谦逊道:“大人怎么说呢?我也不敢驳大人的,辛夷坞的生意还是要请各位大人照管着的,没有你们,也就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
“辛老板生意做得大,我们又值什么呢?辛老板还放在心上。”
“再大也大不过天去,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可是一直谨记在心的。”辛夷向王敦一笑,又转过头看街边的摊子上的小玩意。
“辛老板,平日见你,若你真是一个女子,我倒真是不信了。”王敦道,“但看你现下又在胭脂水粉上留心,又觉得你是一个小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