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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承默默地,神色有些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又过了一段时间,这一年的寒假就开始了,大学生们各自散去,偌大的校园内,几乎一下子就空荡荡地,只有被修剪得有些光秃秃的树枝,在冬日的寒风中,轻轻地摇曳着。
简庭涛和所有的学生们一样,也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自打他回家后没几天,虽然忙碌但对这个宝贝儿子的一举一动向来都十分关心的贾月铭女士就发现,儿子此次回家之后,变安静了很多,偶尔也就跟叶青承一起出去玩玩,剩下的时间里,整天关在他那个除了日常打扫以外,一向不让别人踏入半步的房间里,也不知道在里头干些什么。
她自然不知晓,她的儿子简庭涛同学最近以来的爱好,突然集中到两件事情上,研究古诗词,和重温各种兵法书籍。
年关将至,忙于公司各项业务和年终分配事项的贾女士也无暇他顾,反正儿子不出去惹是生非就行了,再说,对自己的这个儿子,她一向放心,兼骄傲得紧。
长相集中了他们夫妻二人的优点不谈,就连心思的敏锐和精细程度也深得她的真传,前段时间他在公司翻阅合约副本的时候,居然还发现了一个连她都没有注意到的一个细节上的小小瑕疵,也幸亏发现得及时,马上就修正了过来,才没让那个班吉岛上的狡猾的莫里斯先生以此为籍口蓄意拖延交货时间。
当时她表面上虽然丝毫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嗯,只是考考你的眼力。”心里却极为欢喜,眼看着自己十年来的心血没有白费,儿子是越来越成熟了,说不定再过几年,就可以独当一面了。
与此同时,她的心里,又是一阵酸楚。简家,她为此贡献了几乎一生的简家,甚至于贡献了自己的……
她的眼光,又下意识地投向桌上那封刚刚收到的寄自新西兰的航空信,她在心底,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
又过了几天,春节前夕,简庭涛陪着父母亲去N市西山香火最鼎盛的那家寺庙上香祈福。
做生意的人,不可免俗地,都有些迷信。但是,简庭涛倒也不排斥跟父母每年的这一趟上香之旅。父母的感情一直都很平淡,相敬如宾,他是知道的,当母亲贾月铭女士在商场上游刃有余地各处出击的时候,父亲简非凡先生更多的是在家里那个超大的花圃中侍花弄草,或是时不时地,寄情于山水之间,出去旅游一趟,他们的这种相处模式,简庭涛也基本上习惯了,只有这每年底全家出动一起去祈福的举动,才会让他有一种血浓于水的强烈亲情感,因此,他基本上每年都陪着一起去。
只是,这次去的时候,在父母亲虔诚地在庙里上香许愿之际,他在大殿外随便溜达着,不经意地一瞥,居然看到了一个原本怎么都不会想象到会出现在此处的人。
是关心素。
她侧对着他,柔顺的长发静静地覆在肩头,穿着一件束腰的浅驼色及膝大衣,深色牛仔裤,素手拈着一束香,在殿外的那个烟雾缭绕的大香炉面前,微微地闭上眼,似是许着什么愿,然后,轻轻地,将那束香投入了炉内。
接着,她转过身,白皙而沉静的脸上,带着些许若有所思,似乎还带着一丝淡淡的忧郁。
简庭涛有些愣在那儿,他突然第一次发现,在这个他苦追了将近一学期的关心素同学身上,带着一种无以言述,他也无法触及的神秘感。
关心素没有看见他,径自离去了,他就看着关心素的纤弱背影,带着一种淡淡的坚定,在冬日初晨的清冽空气里,越走越远。
新学期开学,学子们都陆陆续续回到了学校,叶青承同学更为惊诧地发现,简庭涛同学不仅继续疯狂地看着各种诗词古籍,也似乎把举凡知名兵书都带到了宿舍里来,在课余时间里,孜孜不倦地钻研着,他自然还是知道为什么,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这个简庭涛同学,还真的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直教一向谨慎的叶同学,也不得不佩服。
只是,看了那么多书,在实战方面,似乎还是收效甚微,至少,在叶青承同学和简庭涛同学路上偶遇关心素同学的时候,她还是罔顾简同学执着的眼神,目不斜视地,径自擦肩而过,让叶同学也不禁心生同情之心。
这个简庭涛,上辈子一定欠了关心素什么,这辈子,才会被折磨得如此不堪。
谁承想,人算不如天算,正当简庭涛同学翻遍兵书亦苦无良策,仰天浩叹既生瑜何生亮,几乎都已经黔驴技穷之际,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机出现了。
7、落花的时节
又是一年的落花时节。
这一年的深秋,依然是秋风萧瑟,落叶缤纷,心素沿着那条窄窄而曲折的上山小径,又一次,来到了那片绿树成荫,静谧安详的墓园。
她的手中,仍然捧着一大束桔梗花,淡淡的紫色,淡淡的馨香。她静静地,穿过墓园里的一排排墓碑,最后,在一方小小的墓碑前,她停下脚步,那块墓碑前,已经摆放了两束鲜花。心素注视了片刻之后,轻轻地,将手中的那束桔梗花和原先的花束并排放好,然后,在那块洁白的,造型简洁雅致的大理石前,坐了下来。
她凝视着墓碑上方嵌着的那张小小的照片,上面是一张温和俊雅但略带一丝忧郁的笑脸,一张极其年轻的男孩子的脸。两年来,每到他的生辰忌日,她都会风雨无阻地,来到这里。
她低下头去,一个年轻而略带哀伤的声音在心底,又一次响起,那个声音渐渐微弱下去,似还带有一些喘息,但依然十分清晰:“心素,不要哭,我要看着你,笑着送我,就当我,只是睡着了而已……”那个声音逐渐逐渐地微弱下去,直至最后,终归至寂然无声。
那张温文而年轻的脸,嘴角始终带着微微的,宁静的笑意,那双曾经明亮而温暖的眼睛,轻轻地阖上了,那只修长的手,仍然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只是那只手,渐渐地,开始冰冷。
心素继续低着头,她清晰地听到了两年前的自己,那低低的,不能置信的,充满哀伤的恸哭。那个小小的笔记本上的字迹,再一次,一行行从她眼前掠过:“心素,你知道在你过十六岁生日那天,我为什么会送你桔梗花吗?桔梗,是我最喜欢的花,因为,她有两种看上去天差地别的花语――永恒的爱,和无望的爱,或许,这世上许多事,都是这样的极端,和无奈……”
“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或者,我永远都等不到这一天了,但是,曾经的刹那芳华,足以让我心满意足,此生无憾……”
“心素,我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在过奈何桥的时候,可以不喝那碗孟婆汤,但是,我真的,不要忘记爸妈他们,还有你……”心素的眼底,又一次泪光闪烁,又静坐了片刻,她起身,伸出手去,抚摸着那张照片,她的手指,轻轻地,划过那张年轻的脸,然后,默然地,转身离去。
下山的途中,心素轻轻地,踏过那一级级的,光滑而泛着淡淡青色的石阶,听着她身后的那片林海在秋风中的阵阵松涛,她的手指,在抓紧被风吹开的风衣前襟的同时,又拂过胸前那个小小的坠子。
她一步一步地,走过那条长长的石阶,一直就这样,走了下去。
不知不觉地,心素又走到了与N大仅仅相隔一条街的那条熟悉的马路上,又一次,站到了那个熟悉的街口。
由于是周末,在这个繁华路口,在午后深秋暖阳的照耀下,依然是摩肩接踵,人潮涌动。街口的左边依然竖着大大的广告牌,街口对面,依然是那家小小的,生意一向很好的馄饨店,甚至,心素可以透过那片透明的玻璃,看到里面的那对朴实的,来自湖南的夫妻俩的忙忙碌碌,看到他们间或默契的对视,还有那时不时的,幸福微笑。
她站在那儿,风吹起了她的风衣下襟,她一时间,有些心神恍惚。
这个路口……
十二年前,在这儿……
十年前,仍然是在这儿……
她的头,开始隐隐作痛。正在此时,她的手机响了,她从包里取出来,一看显示屏,是柯轩,她接起来:“喂――”
柯轩的声音很温和地从电话那端清晰传来:“心素,你现在在哪儿呢?”还未等她回答,又说,“你,是不是――去过墓园了?”
心素低声应道:“嗯,我看到你们带过去的鲜花了。”那对老人踯躅而行的孤单背影,又一次,在她眼前闪现,她的眼眶微微一湿。那两张慈祥的面庞,和那两双充满哀伤的眼睛……
柯轩似是沉默了一下,然后,轻轻开口:“心素,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他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心素也微微地叹了一口气:“柯轩,我现在在街上闲逛着,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什么事,伯父伯母呢?”
“他们刚搭飞机回去。”柯轩的声音里,也带上了淡淡的忧伤,“心素,我妈让我跟你说,这十二年来,他们真的,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心素的喉头蓦地一紧,她垂下眼:“柯轩,现在外面太吵,我听不清,回头我再打给你――”
两人又简单地说了几句,挂断电话。
心素合上手机,微微扬起头,然后,下意识地,又看向街对面的那家馄饨店,她的眼神,无意识地一转,结果,对面的那条街上,她看到了两个熟人。
是简庭涛和叶青岚。
他们刚从一家大酒店的旋转拉门里走出来,后面还跟了几个拿着公文包的中年男女,简庭涛仍然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NOGARA西装,那是他一贯以来最喜欢的品牌,叶青岚穿着一身深色套裙,脖子上系了一条浅色丝巾,两人正和后面几个人说着什么,然后,两人先行向前走,似是要随便逛逛的样子。叶青岚的手,很自然地,挽住了简庭涛的臂,正笑着跟他说着些什么。
心素低下头去,嘴角牵出一抹淡淡的,略带讽刺的笑,刚好此时,绿灯开始亮了,她静静地,穿过马路。
简庭涛一眼就看到了人潮中的关心素。
和十年前一样,还是在这个路口。
和十年前一样,她静静地站在那儿,就如同一朵遗世独立的清莲,风微微吹动着她的长发,她的脸上,还是那种略带怔忡,略带忧郁的神情,那是一种曾经一度让他疯狂迷恋的韵致。
只是,后来他才知道,那种神情,那种韵致,不是为他而绽放的,而是……
一贯骄傲得紧的简庭涛,居然做了那么多年的傻瓜,很可笑,是不是?
他的嘴角,同样牵出一抹略带讽刺的笑。
于是,他转过脸去,继续和叶青岚向前走。
他们两人,就在这个十年前决定他们命运的街口,交错而过。
对朝九晚五的上班族来说,日子过得实在是飞快,一转眼,又到了一个周末,这个周末,是关定秋先生和萧珊结婚三周年纪念日。
在前几天晚上,萧珊就打过两三次电话来,问心素这个周末回不回来吃饭。
心素即刻就简短地应了一声:“回来。”
和关定秋先生一样嘴硬心软的她,尽管这一段时间以来在电话里仍时不时和老爸斗几句嘴,但是,那种怎么都割舍不断的亲情,让她越来越依恋回N大那个原来她所熟悉的家的感觉了。
心素回到家中的时候,一进门,看到原先坐在沙发上,一见她之后就放下报纸含笑立起身来的柯轩,才知道关定秋先生也同时邀请了他来家里作客。
她的心里,微微一动,她知道了萧珊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