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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举目望去,很快看到三家喷涂红圈膏药标志的日本军机低空飞来,安毅大叫不好是轰炸机,众弟兄立即飞速下楼,跑得最快的林耀东一到楼下就冲向值班室,大声吩咐防空炮火准备,三十余名弟兄放下手中一切,飞也似地冲向四辆承载瑞典产双联二〇防空炮的改装军卡,防空营少校营长大呼发动汽车全速备战,率先揭开覆盖车厢的绿色帆布,冲向前方大树底下,飞快钻进敞篷指挥车,折腾了五分钟刚率车队开出院门,就听斜对面的十九路军司令部方向传来一阵阵剧烈的爆炸声。几块砖石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激射而来,将教堂正面的彩色玻璃打得稀巴烂,几颗撞击在墙上的砖头反弹过来砸在地上,冒出串串火花。
天上的敌机呼啸而去向南划出个大圈,不紧不慢地飞向东面的天边。
“叫他们回来吧,没用,研究所弄不成雷达之前,没有十分钟以上的提前预警,鸟毛都打不到一根,回来吧!”
安毅无奈地望向林耀东:“带上卫队,准备运送伤员的车辆,跟我走,蔡将军的指挥部恐怕遭殃了。”
叶成黑着脸咬牙切齿:“日本人果然毫无信义可言,定下的三日停火期不到二十四小时,就对我军悍然发动突然袭击……司令,我终于体会你的心情了,知道为什么你会提前三个月制定颇为狠毒的‘怒龙计划’,看来不报复他们不行了。”
安毅斜眼望向走在身边气得微微发抖的叶成:“你终于明白我的苦衷了?之前你对我的计划持保留意见,说不符合国际法,不人道,不能和日本人那样没有人性,你现在该醒悟了吧?
老叶,你足智多谋,与身边弟兄们比起来也够厚够黑,但是你仍然很善良很正统,孔孟道义深入了你的骨髓之中,没有血的代价,没有一次次阵痛的洗礼,也许你还是摆脱不了胡子所说的妇人之仁。我觉得你只有过了自己心里的这道关口,才会迸发出你杰出的才华!
相信我,这还只是个开始,日寇更为血腥更为兽行的畜牲手段还在后头,日本人今日背信弃义扔几颗炸弹,与之前在我们二次北伐到济南、以及如今正在东三省实施无数兽性惨案相比算得了什么?你不信就走着瞧……出发!”
叶成难过地望向前方浓烈的硝烟和熊熊火光,仍在嗡嗡作响的双耳听到隐约传来的哀号声,连忙望去,发现安毅已经冲向东方被炸得一片狼藉的街道和民房,卫队也跟着冲过去嘴里大呼救护队,百米外数以百计的民众抢天哭地,一片混乱,叶成看到南面十九路军指挥部院子被炸塌一个角,原本竖立的无线电天线连同阁楼已经消失不见,院子里十九路军军长蔡廷锴等将士们怒火万丈指天骂娘,乱成一团的卫兵迅速冲出,四面警戒恢复秩序,知道指挥部里众将帅无恙,又跑向被炸死炸伤的民众,没赶到硝烟刺鼻、满地残肢断臂的爆炸范围,就看到安毅抱着个断了半截腿仍在哭喊的孩子冲出来,“扑通”一声跪在路上,飞快地给孩子捆扎断腿。嘴里还在大声叫喊卫生员。
此次爆炸正值民众迁移高峰,死难民众五十余人,受伤百余人,前敌指挥部四辆卡车加上安毅的坐车运了两轮才将伤员尽数运抵西面的野战医院,浑身血污的众侍卫紧紧围护在安毅周围,脸上手上全都是血水的安毅却拉上情报参谋,冷冷命令:
“马上拍照,拍完立即冲洗,复制一千张,送到我们各部弟兄们手里,告诉弟兄们我安毅没用。眼睁睁看着日寇的飞机在我司令部门口炸死了五十七名父老乡亲兄弟姐妹,告诉弟兄们,我安毅痛恨自己无能……”
“司令——”
“滚开!快拍,我不打扰你,快拍,连路边的老人和孩子的尸体都照下来,还有那个没了半截身子的姑娘,都照下来……”
“司令……”
沈凤道冲上去双手闪电般拍打安毅几下,弯下腰将晕过去的安毅扛在肩上跑回指挥部,赶过来的蔡廷锴等人看到安毅被扛着跑大吃一惊全都追了上去,林耀东连忙拉住蔡廷锴,详细解释,把安毅的一席话重复了一遍,随后告个歉率领卫队返回。
蔡廷锴仰天长叹,大声喊道:“何止安将军伤痛?老子也痛入骨髓啊……”
“军座,杀吧!他老母的日本人言而无信,我们和他们讲什么信义啊?看看……成片的尸首,成潭的血迹,就在我们眼皮底下,就在我们十九路军司令部门口啊!杀吧!”区寿年大声吼起来,端正的五官因愤怒而扭曲。
“下令吧,军座!”
将校们个个咬牙切齿,怒吼起来。
蔡廷锴扫视一圈,重重点头:“好!马上回去商议,此仇不报枉为人!回去——”
“是——”
下午四点,南京总部。
“什么?你说什么?日本飞机真的轰炸十九路军指挥部?”何应钦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金丝眼镜频频颤抖,显得无比震惊。
杨杰把三份电报放到他面前:“部长请过目,两份是十九路军司令部和安毅发来的请战电报,一份是二厅闸北情报站的详细描述,死难平民增加到六十二人,十九路军被炸死参谋人员和警卫官兵六人,军民伤者百余人。上海各报社记者已经蜂拥而至,相信明天的报纸将会铺天盖地刊登这一消息,可以预见到民怨沸腾的景象,要是此消息传到全国各地,很可能引发更为强烈的示威游行和出现激进的青年或者组织对各地日侨展开报复。甚至会被各地潜伏的共产党趁机作乱,严重的局势不是我们控制得了的。仅是来自各军的抗日压力,就会让我们的无线电瘫痪。”
何应钦缓缓站起,扫视一眼四周默默站立的数十将校,挥挥手让大家继续工作,一步步走到杨杰面前,低声问道:
“耿光兄,怎么办?辞修和堪侯他们都不在,委座刚到徐州,群龙无首,你我二人无法决策啊!怎么办?”
杨杰长叹一声:“赶快给委座致电,另急电上海吴市长,请他速去真如走一趟,一定要把安毅所部和十九路军将帅安抚好,否则,今晚就可能发生惊天动地的大事,进而一发而不可收拾。他们两军都是性格刚烈的部队,不可能不报复,特别是安毅,他要是狠起来……后果敬之兄是知道的啊……”
第六五七章 碧血丹心保家国(七)
公共租界里的松岛商社是个规模宏大的商社。社长松岛酉尾是世代经商的松岛家族第七代子嗣中的老幺,十五年前未举行成年礼就备受家族兄长排挤,一怒之下只身来华淘金,如今他已成为整个松岛家族中最富有的人,由于自小倍受六个兄长的欺辱和家族下人的嘲笑,性格倔强却极能忍耐的松岛酉尾心里充满不甘和怨恨,多年来的漂泊与抗争,又让其养成了阴鸷狡诈、无孔不入的奸猾性格,但是却以一张诚挚的笑脸和彬彬有礼的谈吐,深受日租界当局的喜欢和信任,多年来不但将日本岛内的大批商品倾销到中国,而且获得常年向驻沪日军各机关供应各种物资的特许经营权利,松岛的商铺遍布江浙,就连汉口、沙市、重庆等地也都有他的分社。
由于局势紧张,虹口道场里的灯光不再燃亮,道场三百余来自日本各地的武士全都穿上军装,拿起武器,几次战斗下来战死十数人。
松岛透过别墅的窗口,望了一眼斜对面黑乎乎的道场招牌,微微拉开印上“松岛丸”三个字的和服衣襟,让开始变得痴肥的前胸凉快一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看都不看矮桌侧边毕恭毕敬跪着服侍他的妻子,仿佛自言自语地说道:
“还是中国的酒比日本清酒香醇可口啊……看样子以后的价格会贵起来,一打仗商路断绝,物流不通,价钱自然上来了……幸子,你听到我说什么了吗?”
幸子把头埋得更低:“嗨!幸子一时没有注意……幸子在想,军队征用我们六十名身强力壮的店员之后,接着又征用了我们商社的七辆卡车,几天来,下人们抱怨他们很辛苦,营业额也成倍降低了……”
“八嘎,住口!”
松岛生气地拍了下桌子:“你这是妇人之见!纯属妇人之见!六十名来自我们四国故乡的年轻人被大日本帝国陆军看上,那是他们的荣誉,是我们商社的荣誉,是我松岛家族的荣誉!只要顺利占领上海,下一步就能占领南京,占领苏杭,占领人口众多而且非常富庶的新兴城市老南昌,占领长江沿岸各重要商埠,我们的商品就能在整个支那畅通无阻,营业额也将会千倍万倍的增长。
中国有句谚语说得好: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你……有时间也多看点儿中国书籍吧,来华十二年,孩子都生了四个,你竟然还无法通畅地阅读中文版的《三国演义》,我真为你感到耻辱。”
“可是……要照顾以后的利益。现在的生意也不能放松啊!如今商社很困难,特别是近一段时间,由于人手严重短缺,我不得不抛头露面,现在就连剩下的两辆大卡车也只能雇佣中国店员来驾驶……我信不过那个叫杨金彪的中国店员,店中一直传闻这人拿着我们给的高额薪水夜夜去嫖妓,而且他每次看我们日本妇人的目光都很淫荡,他不看脸只看胸脯、下面和大腿,附近各家女眷都很反感他……把他辞退了吧,好吗?”
幸子颇为恼火地提出请求,看到丈夫面前的酒杯空了,连忙膝行上前殷勤斟酒。
松岛不以为忤,仰头哈哈一笑:“男人嘛,就该这样才是,否则就没有活力和激情了,有男人看你们的胸脯、下面和大腿,证明你们的身体对异性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你们这些女人口是心非,嘴上说不高兴难道心里还真的不高兴吗?哈哈……还真不高兴啊,好吧,别皱眉了。等下一批店员从日本到来,我就把这个杨金彪送到军部的石川君那里去效力,石川君也看上这个人了,我们就是想留也留不住啊!
你不知道,杨金彪的另一个身份是上海滩徽帮的打手。这徽帮成分复杂,既反对南京政府,又反对我大日本帝国,其帮主王擎宇(王亚樵)多年来策划刺蒋、刺宋、刺汪德等暗杀,闻名于世,自去年九一八后开始高调支持抗日,并支持马占山抗击我军占领满洲,又派出徒弟盛瑜去东北组织抗日义勇军,可谓罪大恶极。不过徽帮中许多人却对我们有好感,杨金彪就因发牢骚被点名警告,一怒之下来到我店中工作。杨金彪人长得高大英俊,能力也不错,虽然不识字但会讲日语,也会一点儿英语,难得的是他对自己的中国同胞很无情,对我们大日本帝国很有认同感,养好了能成为我们大日本皇军的一条好猎犬啊!”
“原来是这样……幸子明白了。”
幸子再次垂下头,深深鞠了一躬。
松岛满意地点点头,端起酒杯突然想起件事,再次放下:“给军营运送的那批鱼罐头完成了没有?”
“快了,听物流主管小鹿君说最迟今晚就能运完,军方后勤官明日下午就会把所有货款送到店里来。”幸子含笑回答。
松岛满意大笑,摸着下巴连连点头:“哟西!军方与我们松岛商社真是亲如一家啊,呵呵!来来来,幸子。到我身边来,脱光衣服,我摸摸看,最近你看起来很慵懒,是不是肚子里又有我的儿子了……”
深夜十一点,一辆满载的卡车徐徐开出码头十七号货仓,拐上沿江公路,逐渐加速,驶向日租界,进入市区第一个十字路口时,右边的街道突然冲出一辆黄包车来,卡车紧急刹车,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