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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居正大大传-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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簌地落下,最后他只有请求慈圣太后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慈圣这才吩咐神宗检出一本书来。重行长跪以后,皇帝打开书本一看,正是《汉书》卷六十八《霍光传》,他读到“光即与群臣俱见,白太后,具陈昌邑王不可以承宗庙状”,眼泪从眼眶里直流,想不到一晚的狂欢,得到这样严重的后果。(令取《霍光传》入览事,见《明史纪事本末》卷六十一。)
现在的霍光是张居正。但是居正恳请慈圣太后准予神宗改过,他提出这只是一时的糊涂,究竟和昌邑王不同。慈圣太后意转以后,才吩咐居正代神宗下罪己手诏,一份给太监们,一份给内阁。罪己的语句,着实委屈神宗,但是不是这样,挽回不了圣母底盛怒。居正竟写下了。(令居正草帝罪己手诏事,见《明纪》卷四十。《明史·冯保传》作保属居正草帝罪己手诏。)
孙海、客用凡事引诱,无所不为,著降作小火者,发去孝陵种菜。尔等司礼监,并管事牌子,既受朝廷爵禄,我一时昏迷,以致有错,尔等就该力谏乃可。尔等图我一时欢喜不言,我今奉圣母教诲我,我今改过,奸邪已去。今后但有奸邪的小人,尔等司礼监并管事牌子,一同举名来奏,该衙门知道。(见奏疏九《请处治邪佞内臣疏》)
昨朕有御笔帖子,先生看来未曾?孙海、客用,朕越思越恼,朕今又降做小火者,发去南京孝陵种菜。先生等既为辅臣,辅弼朕躬,宗庙社稷,所系非轻,焉忍坐视不言?先生等既知此事,就该谏朕,教朕为尧舜之君,先生等也为尧舜之臣。朕今奉圣母圣谕教诲,朕悔过,迸去奸邪,先生等各要尽心辅朕。(见同卷《请汰近习疏》)
居正和冯保商议以后,觉得孙海、客用处分嫌轻,立即上疏再求加重,充做净军,神宗当然照准。其次冯保提出司礼监太监孙德秀、温泰,兵仗局掌印周海,都有应得之罪,其他内监一概责令自陈,切实整顿。这次居正上疏,在神宗和居正的关系上,留下重大的影响:
臣等恭诵纶音,不胜钦仰,不胜惶愧。仰惟皇上天挺圣资,幼而聪颖,自临御以来,讲学勤政,圣德日新,臣等每自庆幸,以为亲逢尧舜之主,庶几复见唐虞之治矣。乃数月之间,仰窥圣意所向,稍不如前,微闻宫中起居,颇失常度,臣等心切忧惶,但身隔外廷,不知内事,即有所闻,未敢轻信,而朝廷庶政,未见有阙,故不敢妄有所言。然前者恭侍日讲,亦曾举孔子益者三乐,损者三乐,并益者三友,损者三友两章书,请皇上加意省览,盖亦阴寓讽谏之意。又数日前,曾问文书官云:“臣闻皇上夜间游行,左右近习皆持短棍兵器,此何为者?”乃文书官回说:“并无此事。”臣等亦遂以所闻为妄,不敢复言。连日因睹御笔帖子,处治孙海、客用两人,因而询访,始知此两人者,每日引诱皇上燕闲,游宴别宫,释去法服,身著窄袖小衣,长街走马,挟持刀仗,又数进奇巧戏玩之物,蛊惑上心,希图宠幸。臣等连日寝食不宁,神爽飞越,可借天生圣主,被这几个奸佞小人,引诱蛊惑,一至于此,拟俟日讲时,面奏谏劝,以尽愚忠;乃蒙圣母谆谆教戒,皇上幡然改悔,迸去奸邪,引咎自责,又宣谕臣等,尽心辅导,此盖九庙列圣之灵,默启我圣母之心,形之谴责,阴佑我皇上之心,自悔前非也。夫人孰无过,惟过而能改,则复于无过。自兹以往,皇上依然为尧舜之主,臣等亦庶几可勉为尧舜之臣矣。宗社生灵,易胜庆幸!但古语云:“树德务滋,除恶务尽。”臣等窃闻近日引诱之人,在孙海、客用,固为尤甚,而其中谄佞希宠,放肆无忌者,尚不止此二人。如司礼监太监孙德秀、温泰,兵仗局掌印周海者,皆不良之人,其罪亦不在孙海、客用之下。今皇上既将此二人,置之于法,以示悔过自新之意,则孙德秀等,亦不宜姑容在内,以为圣德之累。伏望皇上大奋乾断,将孙德秀等一体降黜,以彰日月之明。其司礼监管事等官,平日为忠为佞,谅莫逃于圣鉴,合无俱令自陈,请自圣断:老成廉谨者,照旧管事;谄佞放肆者,悉加汰黜。且近日皇穹垂象,彗芒扫宦者之星,亦宜大行扫除,以应天变,以光圣德,此皇上修德改过之实政也。臣等又闻汉臣诸葛亮云:“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臣等待罪辅弼,宫中之事,皆宜预闻。臣居正又亲承先帝遗命,辅保圣躬,比之二臣,责任尤重,今乃徒避内外之嫌,不行直言匡救,以致皇上有此过举,孤负先帝付托之言,万死不足以自赎,除痛自省励以图报称外,既蒙皇上明发德音,昭示圣意,臣等此后亦不敢复以外臣自限,几皇上起居及宫壸内事,但有所闻,即竭忠敷奏,及左右近习有邪佞不忠,如孙海、客用者,亦不避嫌怨,必举祖宗之法,奏请处治,仍望俯允施行。皇上亦宜仰遵圣母慈训,痛自改悔,戒游宴以重起居,专精神以广民嗣,节赏赉以省浮费,却珍玩以端好尚,亲万几以明庶政,勤讲学以资治理,庶今日之悔过不为虚言,将来之圣德愈为光显矣。臣等无任沥血哀恳之至,伏惟圣慈鉴宥。(奏疏九《请清汰近习疏》)
神宗得疏以后,御批“览卿所奏,具见忠爱,依拟行”。同时孙德秀、温泰、周海奉旨降三级,私家闲住,永不叙用,其司礼监及管事牌子等都着自陈。
这一次是一个小小的斗争。在这个斗争里,神宗在一边,李太后、冯保、张居正在一边。斗争底结果,神宗失败了,罪己手诏,只能增加失败者底惭愤,成为日后报复底张本。冯保利用自陈底机会,在宫廷内可以逐渐排斥异己。居正直言干涉皇上宫壸起居等事,权限非常扩大,久已超越大学士票拟谕旨的本分。一切的政局,正在转变的当中,直到万历十年居正死后,再来一次清算。
居正《清汰近习疏》底精神,完全是诸葛亮《出师表》底再现。居正底标准人物是伊尹、周公、诸葛亮。他当国十年的成绩,也处处摸拟三人,但是居正忘去了神宗不是太甲、成王、后主。关于太甲、成王的故事,因为古史方面的问题纠缠太多,姑不置论。后主底个性,在历史上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他是一个平庸到无可奈何的人物,但是他知道自己平庸,一切都听诸葛亮指挥。诸葛亮死了,他秉承诸葛亮底遗言,用蒋琬、费祎、姜维。他没有主张,因此他也不作主张。蜀汉以全未开发的一隅之地,和中原抗衡四十年,委实不能说不是后主知人善任的成绩。神宗是另外一个形态的人物。神宗聪明,有主张,有决断,但是同时也是颓废,好利,不知上进。居正当国的时候,国势蒸蒸日上,但是居正殁后,神宗不能再用第一流的人物,申时行底才具,不是没有,但是在那个环境之下,只能优柔便辟,采取明哲保身的途径。后来明朝亡国之祸,其实都在神宗时代撒下种子。居正把神宗当后主看,这是居正认识的错误。我们把诸葛瞻底任用,和张敬修底自杀相比而论,便会知道认识错误,真是一个可怕的事件。
神宗罪己手诏既下以后,居正意识到他底放荡,完全是闲极无聊的结果,所以利用反省的时机,请求敷陈谟烈。他说:
先该臣等面奏,皇上春秋鼎盛,宜省览章奏,讲究治理,于字书、小学,不必求工,以后日讲,请暂免进字,容臣等将诸司题奏,紧要事情,至御前讲解,面请裁决。伏奉谕旨,臣等钦遵举行外,但数月以来,应奏事件,与日讲之期,多不相值,或系常行细务,又不敢烦凟圣聪,即恭侍讲读,须臾而毕,拱默而退,不得供奉燕闲,从容陈说,虽欲竭悃款之愚,效献替之益,其道无繇,非臣等面请奏事之初意也。顷奉圣谕,责臣等以尽心辅导,臣等夙夜思惟,图所以仰承德意,启沃圣心者,窃以为远稽古训,不若近事之可征,上嘉先王,不如家法之易守。昔伊尹、周公,矢漠作诰,撮其大指,不过两言:曰“明言烈祖之成德”,曰“觐扬文武之光烈”而已。唐宪宗读《贞观政要》竦慕不能终卷,宋仁宗命侍臣读《三朝宝训》及《祖宗圣政录》:前史书之,皆为盛事,良以羹墙如见,自不忘继志之事,耳目既真,又足为持循之地,守成业而致圣治,莫要于此。仰惟我二祖开创洪业,列圣纂绍丕图,奎章睿谟,则载之宝训,神功骏烈,则纪之实录,其意义精深,规模宏远,枢机周慎,品式详明,足以迈三、五之登闳,垂万亿之统绪,此正近事之可征,家法之易守者也。夫皇上所践者祖宗之宝位,所临者祖宗之臣民,所抚驭者祖宗之舆图,所凭借者祖宗之威德,则今日之保泰持盈,兴化致理,岂必他有所慕,称上古久远之事哉?惟在皇上监于成宪,能自得师而已矣。(奏疏九《请敷陈谟烈以裨圣学疏》)
居正吩咐翰林院诸臣,就列朝宝训、实录,撰为《谟训类编》。共分四十款,排日进讲。他底心理还是隆庆六年十二月进《帝鉴图说》的心理。疏中又言“但使工夫接续,时日从容,自可以开发聪明,亦因以练习政事。伏望皇上留神听览,黾勉力行,视训录之在前,如祖宗之在上,念念警惕,事事率由,且诵法有常,缉熙无间,即燕息深宫之日,犹出御讲幄之时,则圣德愈进于高明,圣治益跻于光大,而臣等区区芹曝之忠,亦庶几少效万分之一矣’。
万历九年正月初五日,神宗在文华殿斋宿,这一天大风来了,黄尘蔽天,神宗吩咐文书官和居正说:“今日风气不详,恐有边事,与先生说,可申饬边臣,加意警备。”居正听到以后,立刻传谕边镇,准备应付。
一直到现在,北方的边事还时时萦绕君臣的怀抱。比较松一点的是河套。在那里的鞑靼已经衰弱,正如居正在万历八年和三边总督郜光先所说的“精兵健马,消耗过半,东借助于顺义不获,西修怨于瓦刺不能,其衰弱无能为之状亦见矣”。(书牍四《答三边总督》)
最成为威胁的是土蛮。土蛮向东可以进攻辽东,向南可以进攻蓟州,所以双方都时时在警戒的当中。辽东的李成梁,和土蛮交战几次,在战事方面有相当的把握。蓟州的戚继光,正以威名太大,土蛮远去,因此没有立功的机会。万历八年秋间,传闻土蛮南下,居正连忙去信说起:
前顺义部下酋长,密报土蛮入犯消息,即驰语蓟辽军门戒备,数日以来,警息沓至,西虏所报不虚矣。不谷料此贼必窥滦东。今日之事,但当以拒守为主,贼不得入,即为上功,蓟门无事,则足下之事已毕,援辽非其所急也。贼若得入,则合诸路之兵坚壁以待之,毋轻与战。我兵不动,贼亦不敢开营散抢,待之数日,贼气衰堕,然后微示利以诱之,乘其乱而击之,庶万全而有功。足下经营蓟事十年,今乃得一当单于,勉之勉之。辱示以破虏为己任,具见许国之忠,但古之论战者,亦不全恃甲兵精锐,尤贵将士辑和,和则一可当百,不和虽有众弗能用也。窃闻北人积谈于南兵久矣,今见敌则必推之使先,胜则欲分其功,败则必不相救,则足下之士,能战者无几耳。军情乖离,人自为心,鼓之而弗进,禁之而弗止,虽有严刑峻法,将安所施?羊羹之事,可为明戒,足下宜深思之!时时查军情向背,布大公,昭大信,毋信谗言,毋徇私情,毋以喜行赏,毋以怒用罚,部署诸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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