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墀德祖赞指着请罪的将领怒道:“你们几万人围攻薛崇训一千多人,打了半天竟然没灭掉,你怎么说?”
那将领忙道:“我军后方还有近万唐军从后侧夹击,本打算拖住他们,待大汗的大军一到一网打尽,哪想得从唐境又奔来了几万人……”
墀德祖赞声色俱厉道:“我没问你交代南边的一万人和后来赶来的几万援兵,我问的是薛崇训袭营的那两千骑,你们几万人围攻为什么灭不掉?”
这时末氏首领出来帮腔道:“大汗息怒,从禀报的情况来看,南营主帅不知唐朝有援兵赶来,他们的目标是抓住战机将神策军一万骑全部拖住,以期达到全歼的战果;如果以重兵奋力围剿薛崇训二千骑,必然影响合围神策军主力的效果。”
“正是这样,兄长一言言中要害,我当时和部将就是这样商量的!”
墀德祖赞大怒,喝道:“作战不力竟然推卸罪责,来人拉出去砍了以儆效尤!”
末氏首领听罢也愤愤然,说道:“前日郎护法不仅亵渎神灵,而且谗言淫乐致使我王帐疏于防范,酿成失营之祸,万死之罪大汗竟然只罚一百头羊;现在我弟在战场浴血奋战,因无法预料的变故失了战机,却要治死罪。这是公平么?大汗应赏罚分明!”
郎氏一听冷冷道:“你是在质疑大汗,还是有二心?”
“奸佞小人!”末氏怒目而视争锋相对。
“住口!”墀德祖赞怒喝了一声,指着下面的末氏南营主帅道,“你们以为我是戏言?砍了!”
第七十五章 末氏
“奸臣误国!”末氏的将领们在帐篷里愤愤地骂了一句。今天在赞普面前部落首领的亲弟弟被当众斩首,被末氏部族视为极不公正的待遇,大伙的情绪自然不好。当然郎氏看来这事儿倒是公平得很。
末氏首领抬起手来示意众人安静,自己却不说话闭目养神仿佛在想着什么。起先在赞普那里他当面骂郎氏“奸佞小人”的时候挺痛快,现在在自己人面前反倒很沉得住气的样子。众人都把目光聚在他的身上,对他很是崇敬。他们的这个首领确非常人,通晓汉语、吐蕃语、鲜卑语及西域的两种语言,还经常读汉人的书,知识渊博被视为智者。
末氏叹了一口气,只觉得现在死气沉沉的,耳边再没有以往那动听的神圣颂歌了(随军的巫师被乱军杀了个精光),他感觉有些沉闷。过得片刻,末氏才开口说道:“郎氏的老首领过世之后,继任者就是一小人,除了在赞普面前阿谀奉承什么都不会,大家眼睛明亮都看得见,也不用再多说。”
他顿了顿又严肃道:“但是目前我们不应再和郎氏争锋相对,一切等班师之后再从长计议。”
一个部将说道:“头人真是心胸宽广之人,就怕那郎氏没事儿就挑衅。”
末氏沉吟道:“凡是能忍让的地方便尽量忍让着,大敌当前如果不能同心协力对谁都没好处。咱们吐蕃大军虽然人多势众,但要自知弱点。那么多部落聚集在一起听从赞普的号令,那是因为我们常常出兵能获得丰厚的战利品和土地扩张,一旦停止下来不能获得更多的好处,就会因为各种不公导致内乱。瞧现在不就是这样,表面上看咱们和郎氏是因为私人恩怨而不和,实际上是因吃了败仗人马物什损失导致的分裂……”
众人瞪圆了眼睛半懂不懂地看着他,就跟看菩萨一样,偶尔点点头但并不表示听懂了。
末氏又道:“吐蕃面临危局,维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击败唐军,夺取黄河流域西海之地的肥美牧场,抢夺吐谷浑人的牛羊财产,然后趁机袭扰劫掠唐朝富庶的陇右平原。只有这样看到了巨大的好处,吐蕃才能重新壮大!”
“头……头人,这两年的唐军如狼似虎挺难对付……”将领们被末氏的高谈阔论震慑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末氏摇摇头道:“天时地利人和,此战虽败,我们并未伤筋动骨,细观失利的缘故不难发现,唐军走的是险着只是运气好胜了而已。就算抛开运气之说,还有一个原因,他们凭借了东面的要塞工事。比如第一次遭遇战唐军便大败而奔,很快就逃回工事里去了,如果不是在唐境附近,这么一路追杀下去,他们非得十亡八九不可;又说最后一场险些全歼神策军的事,突然援兵到来,如果不是在唐境附近,援兵怎么能那么快赶到?
因此不难看出,此役如果远离唐境,结果绝对不可能是这样!唐军都被全歼几次了!故我主张的策略是诱敌深入,让唐军离开陇右边境,如此一来他们不仅毫无屏障,更加长了粮草补给线。一旦他们作战不利,非得重创!
唐朝号称疆域万里人口亿兆,但边境线也长,且国内百姓多以农耕为主,要征召形成具有战斗力的军队耗时很长。只要歼灭了陇右出来的这股兵马,起码几年之内他们在咱们东线的武力大减,陇右平原甚至以东的地区只能任我军劫掠鱼肉,岂不快哉?”
末氏与众将计议定,又约束部下忍让,使得两族矛盾缓和,墀德祖赞闻讯对他大为赞赏,便赏赐了一些牛羊,并召其入王帐议事。
墀德祖赞在中军又重新拾掇拼凑了一个大帐篷作为王帐,但无论是气势声威还是装饰都大不如前,这是没办法的,以前的王帐里图腾装饰等物那是前几代赞普丰功伟绩留下来的,临时搭建的怎么能比得上呢?这着实让墀德祖赞郁闷了很多天,而且一看到自己的王帐还会闷下去。
末氏入账之后便把自己的战略设想说了出来,便是要让唐人野心膨胀轻敌冒进,再抓住战机一举击溃扩大战果。
本来墀德祖赞还想着实施以前的既定计划,便是先臣服吐谷浑人,但末氏提出新的构想之后他细思之下觉得有理,便与众臣商议修改方略,准备先对付唐军主力。
几天之后吐蕃王帐确定了思路,遂拔营向南退却,各营纷纷从黄河西面南下到乌海城附近。由是吐谷浑人的压力大减,确认了情况之后才把牛羊马匹赶着从西海附近的草场分散。
唐军也没有马上出战,这战场瞬息万变,生死之间都较量过一回了,唐军主力还没有完全集结。
由于吐蕃放缓了节奏主动退却,唐军也无力发动新一轮进攻,形势由紧到松越来越缓和。薛崇训率神策军到鄯城修整,各种辎重补给也陆续从陇右郡鄯州西运,“二龄”幕府团文职官吏也赶过来了。
在鄯城清点损失,神策军可谓伤了一定的元气,阵亡失踪三千余,伤者无数导致小半的人员暂时丧失战斗力,很多重伤的都送到大后方鄯州去养伤去了。马匹更是损失惨重,一半多的马死亡和失去冲锋能力只能用来拉车,又军械折损八九成……这股兵马短日之内几乎是完全失去了战斗力。
这会儿该幕府官吏忙活了,统计伤亡损失、详细记录上报战功、安排调配战马军械等事,抚恤伤亡者奖赏有功者,诸事繁琐无法一一累叙。
薛崇训觉得这帮人跟着自己出生入死,单单按照大唐律法规矩奖赏抚恤还不够,又修书到吐谷浑去勒索,准备让众将士分了。然后下令把鄯州鄯城周边各城的官妓、营妓等调到军营,又放纵将士带兵抢了青楼酒肆,弄了好多妙龄女子、酒肉到军营里……
第七十六章 承认
鄯城下了一阵冰雨,地面上湿漉漉的,反光。
半躺在火盆旁边的薛崇训忽然闻得外头一阵高唱:“大漠风尘日色昏,红旗半卷出辕门。前军夜战黄河北,已报生擒吐谷浑。”
“好诗,好诗啊!”薛崇训马上在屋里赞了一声,他还没品出诗好在哪里,但听出是王昌龄的声音,就毫不犹豫地赞了起来。想想王昌龄都很久没有写诗了,薛崇训还以为他受俗事烦扰已经没有诗情,如今看来才华依旧啊。
就在这时只见身作长裙的慕容嫣挑开幔帷款款走了进来,用撒娇一般的口气说道:“薛郎明明打的是吐蕃人,为何最后一句要和咱们吐谷浑扯上关系呢?”
果然是艳名远播的美人,薛崇训眼前一亮,见慕容嫣回来收拾了一番之后愈发艳光动人,从迷人的脸蛋到傲人的身材无一不让人惊叹。也可能是现在安全了,心境一变有心思欣赏美女的缘故,总之薛崇训觉得慕容嫣今日比在吐蕃王帐时漂亮了许多倍。
薛崇训捂住脸,左腮是肿的,刚才一不留神大声说话嘴张得太大扯到了瘀伤顿时一阵疼痛,他用手捂了片刻,便小心地护着伤说道:“大唐此战的目标是擒杀吐谷浑那些意欲投降吐蕃的人,最大的战略价值也在这里,所以与其说袭了吐蕃的王帐还不如说生擒吐谷浑,毕竟我们尚未重创吐蕃使之败北,仅仅是避免了吐谷浑投敌。”
慕容嫣露出了一个迷人的笑容,娇滴滴地称赞道:“薛郎披上战甲犹如猛虎,穿上长袍又如鸿儒,叫人好生敬仰……”说罢脸上露出两朵红晕。
薛崇训愣了愣,心道那日我杀了伏吕,她好似对我冷淡了许多;今日怎么就甜腻起来,光说好听的?
这时慕容嫣走到了他的身边,吐气如兰:“薛郎也和王少伯和一首如何,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文采才华。”
薛崇训想了想,一时也回忆不起什么关于战争的诗,便说了那首“古来征战几人回”,反正慕容嫣没听过。
过得一会王昌龄或许感觉到了功业之下的将士牺牲,便又吟了一首:“关城榆叶早疏黄,日暮云沙古战场。表请回军掩尘骨,莫教兵士哭龙荒。”
薛崇训叹道:“还是王少伯诗才敏捷,我是接不上了。少伯可在,进屋喝一杯叙叙诗赋如何?”
王昌龄知趣地大声说道:“薛郎苦战归来好生歇歇,我还要代您写奏章上报朝廷吐谷浑大捷之事,失陪了。”
薛崇训看向一旁桌案上的琉璃瓶道:“葡萄美酒只能我们喝了,你给倒一杯过来,我这骨头都在疼实在不想动。”
慕容嫣听罢便款款走上去将血红的葡萄酒倒到晶莹剔透的琉璃杯中端了过来,薛崇训看着那透明的琉璃杯,不知不觉中想起现代装红酒的玻璃高脚杯,心道这玩意一直都用透明杯子的么?
他抬起手正要去接时,不料慕容嫣却说道:“你不是不能动么,来,我喂你。”说罢自己喝了一口,把朱红的嘴唇缓缓凑了过来,眼睛也轻轻闭上了,睫毛扑闪扑闪的十分美丽。
这鲜卑女人果然比汉人热情大方,薛崇训却将手指按在了她的嘴唇上。慕容嫣睁开眼睛,眼神顿时充满了幽怨和尴尬,毕竟任何地方的女人主动献上红唇被拒绝也是一件很伤面子的事。
薛崇训沉吟了片刻,说道:“我知道慕容氏忠于大唐,伏吕欲与吐蕃结盟并非你们家的意愿,所以你不必如此。我们虽然杀了伏吕,向吐谷浑索要战马牛羊,但仍然希望与吐谷浑的盟约是友好而牢固的,而非征服和以武力胁从……”
慕容嫣愣了愣,眼睛里忽然露出一丝笑意:“那日在吐蕃王帐冷落了我的大英雄,赔罪不就好了么?”
薛崇训皱眉道:“大唐和吐谷浑之间的同盟不会因为这次意外而受到影响,我也会继续帮助慕容氏稳固王位,此次怂恿投降的吐谷浑贵族将被逮捕押送长安问罪……哪些人有罪,只需汗王密予一张名单,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借机剪除慕容氏的敌对势力,党同伐异的权力伎俩薛崇训玩得很顺手,完全是相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