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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崇训摇头道:“这条船上,除了我的人,就是些妓女和不相干的船夫,管他们作甚?”
玉清又冷冷道:“凌晨时分正是天地灵气最盛之时,我与白七妹正修炼结丹,你一来我们就没法修炼了,下回薛郎如果造访,请另外挑个时辰吧。”
结丹?薛崇训顿时无语,听她说得煞有其事的样子莫非真能修得腾云驾雾升天不成?他回头看白七妹时,只见她吐了吐小舌头,轻轻摇头,看来也是很苦恼。
薛崇训见这女道士一脸道貌岸然冷若冰霜,心下就忍不住想逗她一逗,想罢便说道:“那日在洛阳码头上,玉清深情款款,我还以为你对我有意思……”
玉清柳眉一轩,冷然道:“只要你放弃荣华富贵,辞官罢爵,缁衣修道,我便许你又如何不好?”她顿了顿,又冷笑道:“恐怕卫国公不是为了美色愿意放弃权位的人,既然如此,你也不要心存幻想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薛崇训强笑道:“我只闻小娘嫌郎君钱财不多权位不高的,今日却是开了眼界,还有人嫌郎君做官的?”
玉清道:“我不是嫌人做官,如果是那市井小子,一无所有,妄想娶我,还能得到一个道观,以及房产、土地几处,我也不愿意。让你辞官,是想看你究竟看中的是什么?只要你做得到,还有什么好说的?”
“原来是考验……”薛崇训沉吟良久,说道,“如果为了和那灯火阑珊处的佳人简单厮守,可以放弃手中权位,我也是愿意的。只是,想当初章怀太子舍宅为寺,干脆做了和尚,也不免一死……身在其位,岂是说退便能退的?”
这时薛崇训的脸上不经意间露出了一种与年龄不相符的沧桑之感来,颇像一个忧国忧民的诗人似的。
白七妹见状,轻咬了一下娇唇,嗲声道:“薛郎,你这些天去哪里了,人都瘦了,人家好心疼呢。”
玉清一听,不禁愤愤地白了她一眼,檀口轻启却是无言以对。薛崇训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俩女人的神情,笑了笑说道:“贪官污吏欺上瞒下,如果靠地方官陪同考察,别人肯定不会让你看到不应该看到的东西,所以我只能沿途微服私访……此事事关公务,我待你们也不薄,还望你们不要乱说话。”
玉清淡淡说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心里有数,不然鱼公公怎么放心让你和他在上清观私会?”
薛崇训找了把椅子坐下来,吁了一口气:“不知怎地,觉得和你们在一起心情很放松呢。怎奈身不由己,不然真想和你们多相处一些日子……快乐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啊。”
白七妹听出口风,不禁问道:“薛郎是来和我们告别的?”
薛崇训点点头:“明天就走,洛阳出了点事,我不能再去江南了,得尽快赶回去处理一下……船太慢,我走陆路,你们要去哪里,船可以借你们,载你们一程。”
白七妹听薛崇训不是开玩笑,也收住了笑意,眉头轻蹙,喃喃说道:“现在已经出了洛阳,虽然仍在江湖,但我随时都可以找机会摆脱那些人的眼线,只是……玉清跟着我,多有不便,我怕连累她。”
玉清道:“我和你一起罢,不用担心,我又不是孩童凡事需要人照顾,说不定遇到意外我还能帮上忙,你的身手并不比我强多少。”
白七妹苦笑道:“人在江湖,真不是靠身手。武功再高,难敌人多,何况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老是蛮来,很快就完啦。”
“这……”玉清关切地问道,“我对你来说是拖累么?”
第三十九章 告别
正好顺风,高大的楼船风帆鼓胀,华丽而壮观。河水两岸是绿意盎然的水田,本来水稻已经收了一季,水田里只剩下谷桩,但是南边的气候温暖,收割后谷桩还能发芽,深秋季节还能再收一次。
两边是庄稼地,河上却行驶着一条巨型大船,在这古朴的乡间,文明的对比产生了极强的视觉反差,两岸的农人无不好奇地驻足观看那条华丽楼船。
大船乘风破浪,浪花拍在船舷下方溅起阵阵白浪。
风浪不止,人心也是这般起伏,颇不平静。玉清很受伤,很困惑地看着白七妹:“我对你只是一个拖累么?”
如此口气,纵是薛崇训对感情反应迟钝,也听出些许味道来了。他默不作声,只看那白无常如何处理。
白七妹平时总是笑眯眯的装可爱,仿佛一个纯洁的少女,但是她的心思却多,并不是什么也不懂的少女。不开玩笑的时候,她的眼神也是极其丰富的,扑闪扑闪的富有灵气。白无常沉默了很久,变得严肃起来:“那日你突然追到码头,我看见你哭了,那眼泪肯定不是为了薛郎吧……”
薛崇训苦笑着看向玉清,答案很明显,她和自己刚认识不久,既没有发生过什么让人额外感动的事,他又不是叫女人一见便生情的翩翩佳君子,人家不可能多情成那样啊!
玉清低头道:“只是我们以前说得好好的,一起修仙升极乐之境,你突然要离我而去,我自是不舍……”
白七妹正色道:“不是如此简单!你不要骗自己了,我承认当初答应你的那些事多半是出于无奈,那时我没地方可容身了,如果出了上清观,马上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但是,我也不是真想利用你,如果不是放不下你的痴心,我早就可以独自脱身从这船上离开……”
“你不要再说了!”玉清突然打断了白七妹的话,看了一眼薛崇训,她又是害臊,又是自责,喃喃说着,“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薛崇训叹了一口气:“你不必有心结,这种事儿我在宫里见得多了,没什么好见不得人的,要不我先到舱外等等,你们先说完我再进来。”
他说罢便站起来,正欲告退,却不料白七妹突然抱住了他的胳膊,薛崇训十分吃惊地看着她,不明所以。
白七妹咬着小银牙,盯着玉清道:“江湖险恶,难得玉清姐姐一片真心,我自是应该小心珍惜,所以我才没有不辞而别。但是,我实在不想和女子那样。我也说不上来原因,比如……我更愿意和薛郎亲近,我喜欢他说话的声音,粗旷的嗓音又有种别样的感觉,我喜欢他身上的味道、结实的肩膀、高大的身躯让我心里很欢喜……玉清姐姐,我喜欢男的……我们不要再这样纠缠下去了,要不你也试试,薛郎比我好多了。”
玉清的眼眶里顿时满是泪水,削肩在微微地颤动。
薛崇训忽然不合时宜地笑了一下。玉清顿时瞪着他道:“你是不是很看不起我,你笑什么?”
“没有!”薛崇训忙道,“不好意思,刚才我走神了,因为你们说的事儿原本就是小事,所以我没认真听,想起他事儿去了。”
玉清泪眼婆娑地看着他:“你想什么了?”
薛崇训叹息道:“我想你还能纠缠于这样的情事,可见日子是安稳而无忧的。哪天我也能像你这样,成天只是为了爱恨而动容,那就太好啦!”
玉清的注意力被转移,眼泪不掉了,掏出手帕擦了擦眼睛,好奇地问道:“薛郎出身高贵,位高权重,要什么没有?为何要这般说话?”
薛崇训重新坐了下来,淡淡地对她说道:“因为总是有人想置你死地而后快,稍不留意,什么荣华富贵什么官位权力都是浮云,你说命都没有了,爱啊恨的还有什么用?”
虽然他说得这么难过,但是说出来了他突然觉得有种莫名的快感,特别是倾述的对象是美女,她还富有同情心地眼巴巴看着自己,薛崇训就觉得心里一下子好受了,他不愿意承认:郎君也需要关爱?
白七妹也娇声安慰道:“薛郎最厉害了,不要怕,你会战胜对手的,我相信你哦。”
薛崇训露出了笑脸:“哎呀,你还是跟我得了,我身边现在正缺人手,你又这么可爱,我定然不会亏待你的。”
白七妹一半撒娇一半狡诘地说道:“我觉得薛郎这样的郎君好厉害,好让人仰慕,但是又让人有些害怕呢……万一哪天你为了成大事需要牺牲我这样的弱女子,就怕你毫不犹豫就把我卖了,性命还在其次,可是一想到死前会多么绝望、多么肝肠寸断,我就好害怕。”
薛崇训愕然道:“我是那样的人么?”
白七妹冷笑道:“我发现你和宇文孝有很多相似之处。”
“什么地方相似。”
“只是我的感觉……”白七妹的眼睛里露出一种异样的忧郁来。
薛崇训摇头叹息,心道:这女人终究是放不开一些东西,不然上次在城隍庙她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放过我?那我是不是就能够放开了,做到完全理智了?如果真的可以那样,也不知是一种强大,还是一种悲哀。
三人都一起陷入沉默,各自想着各自的心思,想法都不相同。这时玉清打破沉默,她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还是回上清观吧。”
白七妹顿时抬起头来,她张了张小嘴,不知想说什么,但最后却一个字都没有出口,哪怕是一句挽留。
玉清眼巴巴地看着白七妹:“你还会来上清观看我吗?”
白七妹的美目顿时笑成两条弯弯的曲线,使劲地点头:“等风头过去,一定去看姐姐,我们永远都是好姐妹。”
“哦……”
白七妹对薛崇训说道:“薛郎明日要回洛阳,再帮个忙嘛,带上玉清姐姐,一路上好有个照应。”
薛崇训呵呵一笑:“帮忙自然是可以的,但是奖励你可别忘了,不然不干。”
白七妹娇嗔道:“你真是坏死了!”
第四十章 飞虎
薛崇训在楚州上岸,带着卫队车队走陆路回洛阳。白七妹没有和薛崇训一道走,离别之际,他不禁生出些许不舍之心,毕竟前后相处了好些日子了……他试图猜测白七妹的心思,最终还是猜不透。按理江湖险恶,跑江湖本就不是什么好日子,何况现在她是危机四伏,薛崇训可以给她提供保护,可是她竟拒绝了。
薛崇训对她说了一声保重,让她好好活下去。她露出笑容,纯纯地笑道:你也是,我相信你会战胜对手的哦。
玉清倒是随同薛崇训一道回洛阳了,上清观才是属于她的地方。薛崇训在路上不禁想到一个问题:上回离开洛阳时,玉清当着那么多的面表白,众人都以为她的情意是对我,如果明年不幸太平公主倒台,我也跟着玩完,东都官场垂涎于玉清玉道美色的官吏,到时候会不会以此为借口牵连于她,借机强取豪夺?
世间事,把握自己的命运已经比较困难了,何况他人?
……
士农工商,唯士不视生产,却总是在争斗,为利益、为权力。薛崇训回到洛阳之后,少不了又是一番争权夺利。按照他的想法,新的漕运体系完全是他规划建立起来,为什么要让李隆基的人插一手?纠集河东士人集团和依附太平公主的官员,排挤空降到洛阳等地的人,事在必行。
在漕运体系内,薛崇训提拔拉拢的人先入为主,已经占据了各种重要位置,争夺到大部分权力是容易,可是仍然无法避免有司衙门被安插各种眼线,形成各种制肘……实在没办法,因为太子监国,所有五品以下的官员他完全有权力不请示皇帝就直接任命。如果是在长安,五品以下的官吏并不是很重要,但是地方官则不同,中、下州的刺史才正四品下,五品以下的官员也能担任比较重要的职务。
特别是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