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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慈策马上前,说道:“果毅都尉陈大虎,随我出营。”
“得令!”一骑从阵营中策马而出,后面的一营骑兵也随后跟来,大约有四五百人。
薛崇训看着那名叫陈大虎的将领有点眼熟,颧骨很高,脸上的骨骼粗大,眼窝深陷。但他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认识的。
陈大虎也看到了薛崇训,抱拳道:“卫国公,打完仗再打场马球如何?”
薛崇训顿时想起来了,上回在大明宫里打马球干番吐蕃队的时候,陈大虎是队友来着。他当下便笑道:“随时恭候。”
都尉陈大虎率军护卫着李慈直趋万骑营前,对方的一部人马也迎上来了,双方距离百余步的时候,李慈大喊道:“我找岐王、薛王说话!”
对方那将领道:“要战便战,何必放屁!”
李慈道:“三郎已被射杀,尔等皆是大唐将士,同室操戈再战何益?让岐王、薛王放下兵器投降,念在李唐宗室的份上,可免一死!”
那万骑将领怒道:“乱臣贼子以臣谋君,大逆不道,速速跪地求饶!”
李慈不怒反笑:“竖子可是葛福顺?”
将领道:“你爷爷正是葛福顺。”
李慈大笑道:“原来是李三郎养得一条狗!有什么主人,就有什么恶犬!李三郎连父亲都不认的人,以武逼宫,便可称君?如今上天罚不义,收了性命,此乃天道!还政于上皇,大势所趋!”
这个葛福顺真算是李隆基的心腹了,在唐隆政变的时候就投靠了李隆基,立过大功劳。
“宵小之辈,拿命来!”葛福顺提起大刀,大喝了一声,正欲冲杀。就在这时,忽然那边鸣金,葛福顺无奈,只得收兵而回。
片刻之后,李隆基的弟弟岐王带兵出营来了,大声说道:“贼子欲乱我军心,勿要上当!陛下被贼人暗算中箭,幸好穿了精甲,只有点皮外伤,现已到玄武门坐镇大局。待我等平乱之后,一应功臣,皆有封赏。”
李慈扯着嗓子喊道:“箭上有毒,就算今晚没死,也熬不到明早!如果只是皮外伤,你们军心不稳,三郎为何不出面一见平稳军心?岐王,您当大伙都是傻子呢?”
就在这时,忽见西面一堆火把正向立政门那边快速移动。万骑营里有人说道:“禀岐王,贼军打立政门了,必是想包围我们!”
岐王怒道:“扰乱军心定是奸细!来人,拖下去,斩!”
第十八章 初道
广场上铁蹄铮铮,火光冲天。这时身穿官袍的宰相萧至忠骑马来到营前,向对面喊道:“李隆基已死,还政上皇,帝国之根本也。议事堂商议决定:四罪将者,岐王、薛王、葛福顺、陈玄礼,余者受迫于上官而胁从生乱,皆无罪!以大公之心枭四罪臣任一者,按国法常律论功行赏!”
官文如一把杀手锏,指名道姓地定死有罪的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进一步瓦解万骑的战心。此时万骑形势已变得十分不妙……但是如果关键人物皇帝李隆基出现,一切又会颠倒过来!
宫城内的局势犹如那变幻莫测的浮云,叫人捉摸不定。
就在这时,北面传来了一阵嘈杂声,众人转头看去,立政门上下火箭飞舞,就像夜空中的萤火虫一般。羽林一部在攻打立政门了。
羽林军是想对武德殿的万骑营形成包围之势?不管怎样,立政门一旦易手,武德殿和玄武门的联系将变得更加复杂。
……
万骑后翼一部开始调动,夜里的火把就显示了部队的位置,一目了然。
李慈大声道:“战机骤显,常将军,下令吧!”
不片刻,羽林军大营也开始运动,一部人马脱离阵营,从右翼奔腾而去,直扑增援立政门的援兵。
序幕已开,大战在即!
薛崇训的右手放开缰绳,把在了腰间的横刀刀柄上。张五郎策马上前,与之并肩而行,左翼,这个位置几个时辰前是汤晁仁的,但现在汤晁仁已经变成一堆毫无意义的血肉,完成了生命的轮回,散落于无尽的历史尘埃之中。
他心中微微难过,转头对张五郎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拼命吗?一开始我是为了自己活命,真的,我特别怕死。世间就是个大扯淡,总是你死我亡,哪怕他是我表哥。”
张五郎:“……”
薛崇训道:“不过现在我倒是看开了,汤晁仁阵亡,左旅全旅一百人整瞬间死掉……先前有一匹马的马掌差点把我的脑袋踏碎……千算万算,就那么回事。”
“那薛郎为什么拼命?”张五郎直接问道。
真的为了母亲而战?
“杀!”忽然一声大喝打断了二人的谈话,只见果毅陈大虎率领铁骑已正面呼啸而去。这时鼓声大作,常元楷喊道:“全军备战,临阵退缩者,斩!违抗军令者,斩!”
“鲁大尤,跟上!”
广场上嘈杂起来了,马蹄轰鸣、火光闪动,犹如雷电交加。禁军的冲锋队形和飞虎团大为不同,他们是大股兵马,以五火人马为一队,五十骑横向展开,平行冲击,陈大虎的兵马共排成十队,依次发动猛攻,颇有点前赴后继的形状。
“左翼轻骑出击,夹击敌军侧后!”
薛崇训的飞虎团正好在左翼,众军队列依次离营,他不能挡道,便拔出长刀喊道:“出发!”
一开始的速度较慢,保持着队形移动。
薛崇训想起张五郎问的那个问题,便转头说道:“人就是一个轮回,迟早是个死,但也是生的开始,生生不息……”
张五郎一时不甚明白。
“我们要争夺生存权,争夺世界,而不是在角落里苟且偷生,不是你死就我亡!”
薛崇训举刀道:“为唐人的生存而战!”
将士们基本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但有些话不需要他们懂,只需要感受到这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虽然原本毫无意义,它不过就是一场毫无意义的宫廷政变。
血与火之歌,鼓声响过,千军呐喊;剑锋所指,血流成河。
空中的火箭如此美丽,比烟花还绚丽,这不是战争,是艺术与表演。
轻骑冲至百步,“起!”一声大喊。
人海中闪亮的箭头斜指上苍,就像点燃了无数的彩灯,繁华而热闹。一声高呼,无数的火箭便破空而去,形成一道整齐的流星雨,仿佛人们正在祈祷美好的明天。
“咚咚咚!”三声鼓响,左卫前锋兵马紧挨着武德殿台阶向敌兵侧后发动了第一轮攻击。
前后夹击,整个万骑营在铁蹄下已经有些动摇了。交织之处,人们纷纷落马,钢甲与刀枪共同组成一部巨大的绞肉机,活人被机器驱动,没有选择,无法后退,哀嚎响彻天地。
不出半个时辰,羽林左卫与万骑营后翼此退彼进,相互发射了起码数万枝箭。这边组织了两次冲击,四个团的人死光光,却未能破阵,作用只是造成了对方相似级别的伤亡,毫无意义……都是唐军,斩获数无意义。
又是一顿箭雨,左卫将军打算发动第三次进攻,因为中军那边的攻击也未停止。按次序正好轮到飞虎团,那将军喊道:“卫国公不在羽林之列,本将无权指挥,让开道路。”
薛崇训道:“我等在唐军之列!兄弟们,备战!”众军高呼。
四列横队,薛崇训抬起横刀,“飞虎团勇冠三军!驾!”马蹄启动,左翼张五郎,右翼武二郎,第一排五十三人,向前踏进。四排后方,还有两个团的兵力跟进策应。
三团兵马在攻击的时候形成了品字形,以飞虎团为第一个口,直趋敌营,后面二团为两翼,防止被快速包围。不料飞虎团猛不可挡,直接插穿了敌军密集阵形突进而去,左右二团忙跟上撕大裂口。
此时后方鼓声大作,马蹄轰鸣喊杀震天,左卫抓住机会全线出击!
中间那一团变得凌乱不堪,杀得昏天黑地。就在这时,武二郎忽然提着一个脑袋大喊道:“岐王被我砍了!大家投降吧!”
薛崇训愕然,他手里头发散乱的血淋淋的脑袋明明就是一个兵的脑袋,武二郎低声道:“兵者,诡道也。”
果然附近的万骑兵立见败绩,纷纷后退。这时一个人怒吼道:“无耻小人用此下三滥伎俩!”
只见策马上前来的人不是岐王是谁?
“张五郎!”薛崇训喝了一声,只见张五郎早已搭箭上弓,弓如天上的月亮,一支无情的箭直飞岐王而去。
第十九章 战死
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
衣着光鲜的岐王实在太惹眼,刚出来就中了一箭,被那枝箭直接射穿了喉咙,栽下马去,引发了周围的一阵混乱。
以后杜甫写那首诗,会不会变成“卫国公府寻常见”?历史充满了各种变数。
就在这时,万骑前军发生哗变,葛福顺被部将斩首,人头悬挂在长枪上,其部数百人放下兵器投降。败局就如瘟疫,氛围一成,只要有一个人带头,就会迅速扩散。不出一会,万骑营里投降者已不计其数,激烈的战斗一下缓和下来。
“四罪将,岐王、薛王、葛福顺、陈玄礼;余者受迫于上官者,皆无罪!”这边有人不断喊话策反,“杀罪将者赏!”
后边的郎将陈玄礼的情况也十分不妙,周围的“兄弟”转瞬变成了红眼的仇人,缓缓地包围上来。“你们……”陈玄礼脸色苍白,眼中全是绝望,他明白指挥权已经不复存在了。所谓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将士们不听他的,权力便成浮云。
刀光闪过,一声惨叫,陈玄礼人头落地。
被定为罪臣的四个人,已经死了三个,最后还有薛王李业一个。没人敢杀他,毕竟薛王是李唐宗室,普通将士杀他可能祸福难料,况且众人对有血统身份的人具有一种莫名的敬畏,谁也不敢动手。
不过也无人会听薛王调遣了,任他怎么吼叫也无济于事,大伙一动不动地站着。四面楚歌便是如此。
“铛铛……”许多兵器被人丢到石板地面上。天地之间一下子平静下来,火把燃烧的“吱吱”细响都听得见了,伴随着伤兵微弱的呻吟。偶尔有人咳嗽,还有战马的低鸣。
薛崇训勒住战马,将横刀在斗篷上擦了两擦,收进刀鞘,呼出一口气道:“救治伤者吧,无论是羽林还是万骑,说到底不都是自家兄弟?”
原本情绪忧虑恐慌的万骑营将士听得这句话,气氛渐渐缓和下来,大家开始纷纷寻找血泊中的活人。
“叛贼!”薛王无奈地骂了一句。
就算是以皇帝的名分对抗太平一党,最终也落了个如此下场,所有人都对那个集团愈发畏惧起来,水太深啊……只有薛崇训等几个参与核心谋划的人肚子里才明白,盛衰只在弹指之间,拼运气呗。
薛崇训率众向李业那边策马而去,万骑将士们纷纷让开道路,完全没心思保护李业。走到面前,只见李业手里仍提着剑,好像要无谓地顽抗到底,倒真有几分骨气。
“给你个机会,自裁谢罪吧……表弟。被抓了会死得更惨。”薛崇训看着他手里的剑说道。确实是表弟,有血缘的,虽然李业和薛崇训根本不熟,帝王家也就是那么回事。
“哈哈……”李业仰头大笑,忽然一踢马腹,举起剑冲了过来,剑被他举到头顶……这是剑法?毫无招式和讲究,他的胸前是一个大空档。
“让开!”薛崇训大喝一声,保卫他的将士这才没有乱刀砍死李业。或许,让薛崇训杀他会死得有尊严一些,毕竟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