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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随我来。”白隼堡主的态度格外恭谨,语调不疾不缓,倒是很有气势。
新颜看着他走出阴影,月光照在脸上,突然呆住,一把紧紧揪住身边陟游的衣袖,颤着声音大叫了一声:“爸爸。”
几个人全都愣住。陟游看着脸色苍白的新颜,眼中闪过诧异,低声问道:“怎么了?”
新颜不理他,两个眼睛盯住堡主,向他走过去。月光下,中年男子睿智沉静的面孔分外清晰,他镇定地看着眼前女子,微微垂下头去:“朱凰大人认错人了。”
“不会!”自己的父亲,怎么可能认错?新颜声音尖锐地朝向陟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爸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把他卷进来?”如果只是弟弟的话,还能接受。所以陟游否认后她也就不追究。一个人相貌长得跟亲人相似,还可以说是偶然,可是接连两个亲人都出现在这里,无论如何不能说是巧合了。新颜此刻突然想到的是镜子中朱凰那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容颜,一丝寒意升上来,看样子不只是弟弟与父亲,还有自己,如果说这是巧合,就太牵强了。
“爸,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冲过去问。
堡主平静地看着她:“您认错了。小人以前从未有机会面见朱凰大人……”
“我不是什么朱凰……”新颜又惊又急,额角冒汗,自己的父亲用那样客气的口吻说从来没见过面,这样的冲击大概没人能承受得住:“爸……你,你怎么不认得我了……”
陟游上前拉住不停逼向堡主的新颜,“喂,你冷静点,你认错人了。”
“连你也这么说?难道你不认识爸爸吗?”新颜失控地挣扎,“既然你知道我是新颜,为什么不知道他是我爸爸呢?他不也是你爸爸吗?”
凤凰的哭泣 第八章(3)
“新颜!”陟游沉声喝住她:“他不是你爸爸,也不是我爸爸。这个世界的人没有父母,你认错人了。”
新颜突然僵住,也不知道是陟游的话起了作用,还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她看着堡主的眼睛,那双无比熟悉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神情却是完全陌生的。“您……真的不认识我?”
“不是每个人都有福分认识朱凰大人的。”陌生客套的语气,完全不似作伪。
新颜垂下头去,似乎在极力思索什么。陟游仔细观察她的举动,丝毫不敢掉以轻心。过了好一会儿,她抬起头,已经恢复平静。点点头,勉强向堡主微笑道:“那么的确是我认错人了,真对不起。”
“不敢当,不敢当。”堡主连连谦谢,又说:“快走吧,要来不及了。”
陟游暗暗松了口气,扶着她的肩膀朝山上走去。只在不经意间回眸扫向庭院中的怅灯,眼中闪过凌厉的光芒。
蓝月穿过浮云,灌木丛中忽然有星星点点的荧光亮起。堡主停下脚步,对两人道:“就是那里了。在下不能过去,只能送到这里了。”
陟游点头:“已经很好了。多谢。”他想了想,又说:“那个怅灯,你小心些。”
堡主矜持地微笑:“他自己的事情,但凭凤凰城做主就好。”
“嗯。”陟游带着一路沉默的新颜走到灌木丛后面,伸出手在空中虚画了几下,口中念念有词,一个银色光点出现,被蓝色月光映照,渐渐扩大,变作一片银色的光芒。“你穿过这道门,就回到原点。从哪里来,还回到哪里去,时间地点都不会改变。”
“哦。”新颜神思不属,看着那片银色光芒,突然问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陟游想了一下,沉声道:“因为有光,所以有影。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么多。快去吧,不然就会错过时机了。”
“你……真的希望我回去?”新颜看着他,认真地问。
陟游沉默了一下,没有回答,轻轻把她推向那片银光,说道:“新颜,别再回来了。”
新颜突然感到一阵绝望的无力,整个人向后跌倒,瞬间被一片银光包围住。
凤凰城中的一处园圃,青鸢站在角落里安静地看着黑袍男子在葡萄藤下工作,一片碧绿几乎将他埋没。天边一道鲜黄的影子闪过,青鸢警觉地朝那边走两步,却被直起身的凤凰城主阻止,“没关系,是黎殷。”
黄色鹂鸟停在他的肩头,在他耳边低语。青鸢听不见,却发现主人的面色闪过一丝异样。气氛有些凝重,就连喜欢吵闹的黎殷在汇报完后也一声不响地离开。黑袍城主立在葡萄藤下,望着远方天际的霞光,良久,才淡淡说道:“青鸢啊,看来怅灯这个人是留不得了。”
凤凰的哭泣 第九章(1)
石定襄算准了新颜出差回来的日子,带着上次答应给寇之佑看的达什画册再次拜访寇家。寇太太已经做好了一桌的美食,之佑正要出门去接姐姐,见定襄来了,不由分说,一脸贼笑地拉着他一起去车站。
石定襄也不推辞。对于这姐弟俩,打从见第一面就有莫名的好感,只觉得不论活泼或者沉默,寇家姐弟都会让他感到乐于亲近。之佑照例一路滔滔不绝地海侃,只是在定襄面前收敛许多嚣张的夸耀,也不再山南海北地胡扯,反倒老老实实跟他说起许多家里的事情。
“我可不敢招惹老爸,”因为定襄问起父亲,之佑做了个鬼脸,“他这两天正头疼呢。”
“哦?为什么?不是说要升院长了吗?”石定襄不是真心要打听人家的私事,只是最近大学行政人事变动波及所有角落,寇教授是其中颇受瞩目的潜力人物,众人纷传,已经被内定接替即将退休的人文学院院长。
“老爸那个人啊,他自己也常说,就是一介书生,能专心做学问就好,让他去做管理,只怕不行呢。”
听着少年老气横秋的评论,石定襄忍不住微笑:“听起来你倒是很有用人的眼光呢。”
“哪里哪里,”之佑有些不好意思地揉揉自己的头发,连连解释:“都是老爸老妈平时说的,让我听来,在你面前卖而已。石大哥,要是别人我也不会说这么多废话,不过你本来就是客座,又不涉及他们的人事,何况……我信得过你。”
出站口永恒地挤满了接站的人,也幸亏之佑和定襄两个人个头都不低,老远就看见被人潮挟裹着朝这边涌来的新颜。
“姐,这边,这边。”之佑一边大声向姐姐打招呼,一边不理睬工作人员的阻拦,长腿一迈,跨过隔栏,跑到她的面前,神采飞扬地说:“姐,我和石大哥都来接你来了。”
新颜神情恍惚,看着冲到自己面前的少年,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不由一阵发怔,半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之佑接过姐姐手中的行李,问道:“姐,你怎么了?脸色好差。”
“之佑?”新颜像是在确定什么。
“对啊,是我啊。”少年的眉毛斜斜挑起,“你不会一下子连你老弟我都不认识了吧?”
看着这张年轻活泼的脸,新颜的眼前仿佛有银光流泻而过,那个月光一样的银发少年自然而然与面前这个朝自己热切说着什么的面孔重合在一起。新颜一阵恍惚,疑幻疑真,如在梦中。她不由自主伸出手,抚上少年的脸,似乎想借此举来确定存在的真实。
之佑被姐姐突兀的举动吓了一跳,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干笑道:“姐,你怎么了?”
新颜恍然回神,连忙收回手,掉开目光,低声说:“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不用来接吗?”
石定襄站在围栏后面看着这对姐弟朝自己这边走过来。那女孩的脸色比上次见到的还要苍白,因为刚才不适当的举动而起的尴尬潮红正慢慢褪去,微卷的齐肩长发垂在颊畔,越发衬得一双眸子凝重深邃。他敏锐地感觉到,就在她离开的这几天时间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陷入巨大的困扰中。
似乎每个人都察觉到了新颜的不妥,可是大概没人比之佑感觉更强烈了。无论回家的路上,晚饭桌上,还是饭后的闲聊中,姐姐都出奇的沉默,一言不发,心思不知道飘到了哪里,被人问起什么话的时候,总要呼唤三两声才能换回她心不在焉的勉强一笑。比这更让之佑不舒服的,是他发现姐姐会时不时地看着他发呆,那目光缥缈得出奇,似乎是定在自己身上,焦距却穿过自己的身体,不知道汇聚在宇宙中的哪一点上。被这样的目光看得多了,心里面免不了冒出丝丝的寒意,于是渐渐也没有了聊天的兴致。
寇家姐弟都心不在焉,看在石定襄的眼里,不免有些没趣,但他毕竟涵养过人,不管心里怎么想,脸上都没有表现出来,从容地喝过茶,留下达什的画册,才告辞离开。之佑有些抱歉地把他送到电梯口,想了又想,终于还是忍不住替姐姐道歉:“她真的不是有心怠慢,大概是路上累了吧。过两天等她精神好些,咱们一起爬山去吧。”
石定襄倒没想到这少年如此懂事,宽容地笑笑,说:“没事的,你别在意。不过你姐姐好像有什么心事的样子,要好好体谅才好啊。”
“心事吗?”这一说倒提醒了之佑,此时他打心眼里崇拜着这个青年学者,担心了一段时间的顾虑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石大哥,我姐姐她好像的确有点古怪呢。”
“做奇怪的梦?还有敏捷的身手?”听完之佑的描述,石定襄皱起眉头思索着,“梦的事情且不去说它,一个人物理上的能力没有可能平白无故地就具有,一定有什么原因,我想要找出这个原因是很重要的。”想了想,他掏出自己的名片,在背后写了几个字,交给之佑:“我认识的人很多,或许有能帮得上忙的。如果你姐姐愿意找出原因的话,让她联系我……或者,我过两天再来看她吧。”
不知为什么,听见石定襄这么说,之佑没来由地就感到放心,大力点头:“那就拜托石大哥了。对了,那个达什的画册,我看过之后,过两天一定还给你。”
“不着急。”石定襄微笑。
凤凰的哭泣 第九章(2)
回到家里,母亲还在厨房里忙洗碗,父亲照例回到自己的书房去。只有新颜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捧着一本什么书看着,神情异常专注,原本就苍白的脸上因为激动染上淡淡的红晕。之佑凑到她的身后。
那是定襄留下来的达什的画册,之佑一眼就看出来了。画风的确很独特,色调晦暗,下笔却大胆泼辣。他们正在看的一幅,是一片衰黄旷野中,疾风劲卷,一个全身浴血的武人一手死死拉着一个红衣女子,双眼圆瞪,面目狰狞,另一手高举弯刀劈向半空中一只血红的凤凰,凤凰的一个翅膀被斩落在地上,大半个身子在空中扭曲挣扎,金色的水珠从眼中飙出。那女子似乎无法承受这样的绝望,双手捂着脸,痛苦地弯下腰去。画的上方用中文和英文标着名字:《凤凰的哭泣》。
之佑不由咋舌:“这么惨烈的画,那个印度人怎么想到的?”
一直望着画面发呆的新颜似乎受了震动,匆匆向后翻去。下一幅是一个螺旋形建筑高耸入云,无数银色球体在建筑的周围浮动;再下一幅是一片旷野,旷野的尽头是连绵起伏的山脉,以及山脚下绵延不绝的高大城墙;接下来的一幅是一条着火的河流。之佑看见心中突然一动,似乎在哪里看见过这样的画面一样。
新颜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