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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得一愣,不由得说道:“那些槐树?据说已经生长在这里三百年了。这么说的话,你的族人?”
阴鬼婆说道:“算起来,也确实三百多年了。那时候,明朝皇帝死了。闯王也败了,八旗入关。北方都剃头梳了辫子,南方还是四平方巾。我们这村子夹在中间。今日被满人逼的剃了发,明日被官军赶着换衣服。太平盛世难得,大家只是苟且偷生罢了。只可惜,我们村不幸遇见了薛家人。嘿嘿,这位军爷上阵杀敌不怎么样,拿我们平头百姓开刀倒是好手。
“姓薛的打了败仗,却诬陷我们是汉奸。只因为我们剃了头,便将我们整村杀掉,将头都割了下来,提着辫子,拿去邀功。我们这些女眷,则被掠入军中,备受凌辱。后来只有我自己逃了出来。逃回到这里,望着漫山遍野的尸体,眼泪都流干了。”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阴鬼婆,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阴鬼婆回过头来,阴惨惨的说:“槐树下面埋得都是无头鬼。就像我一样。”
说到这里,她一伸手,把自己的脑袋拽下来了。提在手里,来回的摇摆。
我本来就神经紧绷绷得,再被她这么一吓,顿时魂飞魄散,瘫软在地上了。
我用手撑着地,眼冒金星,渐渐地感觉到一丝无力。我心里默默的念叨:“坚持住啊,坚持住,不然的话,今天完了。”
我强撑着坐直了身子,微闭着眼睛说道:“所以你做了阴鬼婆,世世代代报复薛家人?”
阴鬼婆将头放到脖颈上,幽幽的说道:“我的族人被人冤杀,还要世世代代背着汉奸的罪名。换做是你,你觉得我做的对吗?”
我只得点点头。
阴鬼婆冷笑两声,站起身来,说道:“小伙子,你倒有些胆识,只可惜,今天你既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你那朋友。几百年的恩怨,几千条人命。不是你能管得。”
说完这话,鬼阴婆作势继续找我的本命灯。
我这时候已经半躺在地上了。急中生智,喊了一嗓子:“忠烈祠。”
鬼阴婆愣了一下,回头问道:“你说什么?”
我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将话说的完整:“忠烈祠。你们村的人忠勇不屈,应该立一座忠烈祠。我上过学,我知道该这么干。”
鬼阴婆冷笑了一声:“有用吗?盖一座破庙就解决了?”
我脑子转得飞快:“你等等,你听我说。只要忠烈祠盖好了,你们村的人就可以尘缘昭雪了。不然的话,就算你把薛家人杀绝了,又有什么用?”
阴鬼婆停下脚步:“接着说。”
我晃了晃脑袋,让自己的神智清醒了一些,然后分析道:“你已经杀了不知道多少薛家人了。你这仇,也算是报足了。我劝你还是见好就收吧。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这么年轻,今天你都奈何不了我。再闹下去,万一惊动了什么高人。你自己不仅保不住,你的那些族人,也别想洗脱罪名了。”
第七章 尸牙
我的话似乎打动了阴鬼婆。她开始低着头沉吟,似乎在思考到底该怎么做。
我趁热打铁的劝道:“你的仇,也已经报了。差不多就行了。”
阴鬼婆有些犹豫的问我:“我的仇,报了吗?”
我拍打着胸脯:“报了,当然报了。薛家人被你折磨了上百年。这仇简直报到家了。说实话,现在薛家人根本已经不知道当年的事了。他们是在糊里糊涂的生,也是在糊里糊涂的死。”
阴鬼婆听了我这话,忽然阴惨惨的笑了:“说得好,糊里糊涂的生,糊里糊涂的死。他们活该如此。”
我连忙赔笑:“是啊,活该这样。现在大仇得报,你也应该解脱了。不要再在人间做孤魂野鬼了。早日投胎,重新做人多好?”
阴鬼婆点点头:“投胎做人。恩,没错,大仇得报,我应该重新投胎了。”
她看了看我,说道:“盖忠烈祠的事,我就交给你了。就用那一千棵槐树,给我盖一件忠烈祠,要多气派有多气派。”
我唯唯诺诺的点头。
忽然,我想起另外一件事来,向阴鬼婆说道:“盖忠烈祠。里面供奉谁?你至少留个名字啊。”
阴鬼婆嘿嘿笑了一声:“过两天,自然有人告诉你名字。”
然后平地里起了一阵狂风,刮得人睁不开眼睛。等风平浪静的时候,阴鬼婆已经不见踪影了。
而之前被她吹熄的那些蜡烛,居然全部自己燃烧起来了。
我看着黄色的火苗,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从心地里面升起来:“活了,老子总算活过来了。”
然后我再也坚持不住,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我这时候已经虚弱不堪,连喊人的力气都没有了。不过我还有意识,我看见吕先生从卧室里面跑了出来,满脸欣喜:“小子,你干的不错啊。你一个普通人,居然能和阴鬼婆谈判,化解这段恩怨,简直比很多道士做的还好。”
我瞪着他,从牙缝里面挤出来几个字:“别废话。命灯,还我。”
吕先生一脸的嬉皮笑脸:“你别着急。咱们先约法三章,我把三盏命灯还你,你不能打我。咱们往日的恩怨一笔勾销,怎么样?”
我躺在地上,恨恨的说道:“你麻痹……”
吕先生很阴损的等着我,始终不动手。直到我点头应允,绝对不揍他。这才站起身来。将墙上那幅画取了下来。
吕先生拿着画,在我眼前晃了晃。嘴里念叨着:“来吧,来吧。世上人,画中仙。什么功名富贵,什么神禄仙位。一个烂成黄土,一个烧成纸灰……”
吕先生像是在哼唱,又像是在呻吟。语调缓慢的要命。我本来就精神萎靡,耳朵边上再听他这么一哼哼,顿时眼皮沉重,像是要睡死过去。
我抬起手来,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努力地瞪大了眼睛。
这时候,我看见画中的小沙弥忽然回过头来,朝我笑了笑。
我吓了一跳,挣扎着想要躲开他的目光。然而,他大踏步的向我走过来,一甩手,那盏青色莲花灯就扔在我身上了。灯油淋淋漓漓浇了我一身。紧接着,轰然一声,我身上就烧着了。
顿时,火光包裹了我的身体。我感觉火舌像是毒虫一样,想我的皮肤下面钻过去。
我疼得大声呼喊,在地上打滚。视线都为之模糊了。
感官全部失灵,只有两只耳朵,仍然听到吕先生在缓缓地吟唱着:“一个烂成黄土,一个烧成纸灰……”
忽然,不知道是谁在我身上重重的拍了一下。我的身子猛地一震,随后,像是有一股清泉,从头顶落下来,一直沁到心肺里面。顿时把我身上的烈火浇灭了。
我睁开眼睛,看见吕先生笑眯眯的坐在我旁边。
我晃了晃脑袋,撑着身子坐起来。虽然全身酸疼,有点使不上力气。但是之前的那种虚弱感,确确实实是不见了。
我扭头看看吕先生:“这么说,我是没事了?”
吕先生点点头:“完好无损。”
我注意到他手里面的那幅画。佛祖仍然在莲花台上讲经,而他身边的那个小沙弥,变得面目模糊。只是几笔勾勒出来的一个轮廓,再也没有之前的细致了。而他手里的青色莲花灯,也消失不见了。
我不由得赞道:“这幅画是个宝贝啊。”
吕先生微笑道:“这画在多年前,也不过是一副普通的画罢了。只不过遇见某位高人,它在有幸变成了宝贝。在有本事的人手中,飞花摘叶可以杀人,泥沙土块都是异宝。”
我冷笑一声:“那你有没有穿在身上,就感觉不到疼的宝贝?”
吕先生疑惑的摇摇头:“我没有。”
我笑道:“没有就对了。”然后嘭的一拳打了过去。
吕先生哀嚎一声,鼻血又欢畅的流了出来。
我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两条腿像是承受不住我全身的重量一样。一个劲的打着哆嗦。
我走到卧室里面,看见薛倩仍然闭着眼睛沉睡。我心里嘀咕:“怎么还没醒?”
我一扭头,看见薛阿姨像是石雕一样站在床边,紧闭着嘴,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我奇怪的看着她:“薛阿姨,你怎么了?”
她瞪着眼睛,然后一个劲的向我身后使眼色。
我回头,看见吕先生满脸畏惧的看着我,目光一个劲的躲闪。
我指了指薛阿姨,问吕先生:“这是怎么回事?你干的?”
吕先生似乎刚刚回过神来,对薛阿姨说道:“行了,可以了,把宝贝吐出来吧。”
薛阿姨闻言点了点头,从嘴里吐出来一块石头。正是我之前含进去的那一块。
我皱了皱眉头,问吕先生:“你这东西,多少人含过?大家含来含去得也不洗,是不是有点脏?”
吕先生摆摆手:“这玩意怕什么脏?本来就是从死人嘴里掰下来的。”
我一听这话,顿时急了:“不是,你说清楚,什么死人嘴里掰下来的?”
吕先生把那块石头揣在怀里,说道:“这原本是僵尸的一块牙齿。经过我的祖师爷炼化,剔去了尸毒,变成了宝贝。含在嘴里,能抑制人得生气,让鬼感觉不到威胁。不然的话,你上次去找阴鬼婆的时候已经被她杀了。”
我勃然大怒:“你麻痹,僵尸的牙你让我含着?”
我刚刚吼完这一嗓子。就听见身后哇的一声。我回头,看见薛阿姨已经吐了。
吕先生一脸悻悻然:“你们两个真是不识好人心,这宝贝是救命的……”
薛阿姨跑出去漱了漱口。等她再走进来的时候,脸色已经恢复如常了。她看了看我,然后扑通一下,跪下了。
这下我懵了,连忙搀扶她:“阿姨,你这是干什么?”
薛阿姨不为所动,坚持着磕了下去。我身子还有点虚,根本搀不起她来,只好也跪了下去。
薛阿姨一脸坚毅的说道:“你在外面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们薛家几百年的恩怨被你解决了。我很是感激。所以,这一跪,你完全当得起。”
我只能满脸赔笑。然后小心翼翼的问:“那个,阴鬼婆要盖一间忠烈祠。那个钱,我就不用出了吧?”
薛阿姨点点头:“忠烈祠的钱我给。不过,这里面还有一件事,比较难办。”
我听薛阿姨的口气,似乎极为为难,不由得有些紧张:“还有什么事?”
薛阿姨说道:“那阴鬼婆说,要用外面的槐树盖忠烈祠。可是,那些槐树根本动不得。这些年,不知道有多少人打那些槐树的主意。但是谁要是砍上一斧子,或者锯上一下,三天之内,必定会头破血流。”
第八章 雨水
薛阿姨为难的看着我:“你说,这可怎么办?十里八乡,没有不知道这件事的。你要是想找人帮你砍树,恐怕没有人愿意来了。”
我咧咧嘴:“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里的槐树长成了槐树林,把这条街搞得这么恐怖,都没有人管管。”
我挠了挠头,问吕先生:“你看,这些槐树这么怪异,会不会是因为下面的尸体?”
吕先生赞许的点了点头:“没错,正是因为下面的尸体。小子,你很有慧根啊。想不想跟我学道术?”
我摆摆手:“你滚蛋。我跟你学?你还不得坑死我。”
薛阿姨扭头问吕先生:“那些槐树,有没有什么破解的办法?”
吕先生说道:“实际上,我早就注意到那些树了。这一片树林,怨气极重,而且互相勾连,如果要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