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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凌忍不住道:雷队没有时间照顾你,其他人也不能帮忙?
女人拿起纸巾使劲拧了拧鼻子道:别提坐月子,一想起来我就恨不得掐死他和他那个妈。
海凌听得目瞪口呆道:嫂子,无论如何都是雷队的母亲,是长辈,你怎能这么说话。
女人的泪忍不住流下来,道:姑娘,不怕你笑话,索性都给你说说,我心里还敞亮些。当年是雷胜追得我,那时爸还在市政府领导的位置上,他一见雷胜就喜欢上了,说难听点,就他那臭脾气,年轻时如果没有爸保着,早就混不下去了。第一次我跟他去婆家,爸妈给我准备了丰厚的礼物,我也怀着一腔热情,谁知刚进院子正遇他妈出来倒泔水,你猜她怎么样?
说到这里女人的泪更多了,海凌赶紧递给她一片纸巾,女人接过来继续道:他那个妈,泼了盆里的水拿鼻子哼了一句:你找这样的人来咱们家供着啊。我那里受过这个屈,涎着脸进了屋,他家里还有个妹妹,人倒老实,见我来了,只低头忙活也不说话,最可气的就是这个妹妹。
说到这里,女人止不住抽泣起来,引得周围的人朝这边张望,海凌赶紧握住她的手道:嫂子,你冷静冷静。
女人道:怕什么,我早就是你们公安局人眼里的臭狗屎,哪里还有脸。
海凌忍不住好奇道:他妹妹又是怎么回事?
女人道:那根本不是他亲妹妹,雷胜的家在鲍鱼湾,过去那里的人主要靠打渔为生,他爹是船老大,他妹的爹是山东人,三年自然灾害时,饿得在家里呆不下,跑到鲍鱼湾给人当小工,就在雷胜他爹的船上。那年遇上大风,船再也没回来,他妹的妈领着他妹从山东来奔丧,雷胜他妈见她们可怜,便收留了她们,你评评理,姑娘,他妈说起来也算个善良人,为什么对我那么狠。
海凌听得云山雾罩,根本接不上话茬,只好由着女人说下去:不久,他妹的妈急火攻心得了重病,临终前对雷胜他妈道:姑娘还小,从此就是你家人了,就当养个童养媳吧,任打任骂全凭你,只要给她口饭吃。那孩子当时才十三岁,倒很乖巧,娘一死便认了雷胜他妈做娘,家里家外干得一手好活,疼得雷胜他妈像块宝似地捧着,只等养大了给雷胜做媳妇。后来雷胜考上警校进了城,怎么也不愿意顺着他妈的意思娶他妹,娘俩为这事别扭了很多年,我哪里知道这些,傻乎乎地闯进了他家,每次回去,他那个妹都躲在另一个屋里偷偷掉泪,我看她人老实还哄过她,谁知人家就是因为我才哭。后来我终于知道了这其中的蹊跷,跟雷胜大吵了一通,他妈见我知道了这事儿,更肆无忌惮了,我生下了女儿,雷胜商量她来照顾我,她竟当着我的面道:我雷家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断了我的后还想我伺候,门儿都没有。
说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了,趴在桌子上呜呜地哭起来,海凌赶紧坐到她身边,硬着头皮不看周围的人,轻轻拍着女人道:嫂子,你消消气,都怪我勾起了你的伤心事。
这样劝了一会儿,女人终于平静下来,接着道:从那以后,我就把雷胜赶出了家门,让他滚回鲍鱼湾跟他妈和他妹一起过,他那个妈到死还恨得把我咬在牙尖上,巴不能拖了我陪葬倒位置给他妹。
听着女人反复说着鲍鱼湾,海凌忽然想起了淑珍,还有那天自己和雷胜见到她时的情景,于是她道:雷胜的妹妹叫淑珍吗?
黑戒指 (32)(3)
女人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海凌道:你怎么知道?
还没等海凌回答,她立即又一把鼻涕一把泪道:我就知道雷胜跟她不干净,她都四十多岁的人了,到现在还不嫁,就指望着雷胜呢。
海凌一听就急了道:嫂子,你别瞎猜疑,我们是为案子找过淑珍了解情况,你若不说我根本不知道她和雷队的关系,在我们面前雷队连话都不跟她说,我都没看出来他们认识,再说这么多年雷队要想娶她,你又闹着离婚,他早该顺水推舟做了这件事,可到现在他还住办公室,像是生在了刑警队里。
女人听海凌这么说,似乎好受了些道:雷胜他伤得重吗?
海凌沉重地点点头:后果会非常严重,以后可能无法工作了。
女人道:她这会儿想起我、想起这个家了,滚他妈的蛋,找他妹去,姑娘,别怪我不给你面子,新仇旧恨积攒的太多了,他现在就是死在地上,我都不愿意看他一眼。
海凌的心彻底凉透了,看来这个女人没指望了,她的委屈,她的仇恨,这辈子是无法清算了,尤其是她咬着屎棒给麻花不换的执拗性格,天王老子也改不了,更别说雷胜和她,于是又哄着女人说了会儿话,便离开了咖啡馆。
走在迟暮的大街上,雪还在静静地下着,落到肮脏不堪的马路上。人们趟着黑色的雪水走过,像人生的路泥泞雾数,说不清理还乱。海凌茫然地在大街上转了半天,不知该如何向李局交差。她明白作为下级要想尽一切办法,完成领导交办的任务,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将麻烦上交,这在公安局里是最起码的游戏规则。忽然她想起了淑珍,何不请她来,她淳朴厚道,还有对雷胜的一片情,一定能照顾好他,想到这里她异常兴奋,赶紧拿出手机拨了涛子的号码。电话通了,涛子像是还在梦中,大着舌头问:是谁呀?
海凌从说到喊到吼,总算让他清醒了些道:三个晚上没睡觉了,你有什么事情?
海凌简单对他说了自己的想法,涛子立即道:你等在那里,我马上开“帕拉丁”去接你。
上了车,涛子问道:向辉还好吗?
海凌道:没有太大的变化,海云在帮我照顾。
涛子道:真后悔结婚早了,要是晚两年发现了海云,我一定狂追她,温柔娴静还会弹一手好钢琴,是男人心目中最理想的老婆,比你个疯丫头强多了。
海凌道:美的你,还想吃着碗里望着锅里的,就算你有本事追到,我也要搅黄了。
涛子道:开玩笑呢,上那儿找你这么好的人,我要是受了这么重的伤,可不敢指望我那破媳妇能这样照顾我,咱现在能蹦能跳,赚了钱一分不少地交给她,还不满意呢。
海凌道:别那么悲观,再说向辉对我太好,你们都不知道,我也对他发过誓,一生一世相守。
涛子赞许道:别看你个疯丫头,我就佩服你这一点,有时真像个大丈夫,说到做到顶天立地。说到这里涛子的眼神黯淡下来道:再怎么说,向辉是一辈子的事,你还要现实些。
海凌没有说话,只紧紧地咬住下唇,外面陆续点起的路灯光亮,在她的脸上时明是暗,却丝毫不能改变她坚毅的神情,车子开出市区时,她终于道:我相信向辉一定会好起来。
涛子轻轻叹了口气道:雷队也完了,这病是治不好的,我都不敢想他现在的心情,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倒霉的男人,摊上如此四六不上弦的老婆,这个时候都不肯看他一眼。
海凌道:有些事情看起来荒唐,深了解进去都有些合理性,他老婆也够惨,恨了半辈子,怨了半辈子,也不是什么好受的滋味,说到这里,海凌的眼前又浮现出雷胜老婆红着眼睛独自走出咖啡馆的身影。
涛子道:你就是说到天黑,我也不会理解她那种人,简直长得不是人心,蛇蝎不如。
海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总是在想,也许人生的本意就是如此,遭受苦难,经历打击,而我们看恰恰反了,把美好的事情当作理所当然。其实你想想,从来都是磨难如影随形,没有原因,没有商量,甚至没有预兆,就会出现在你的生活里,而所有能够给人愉悦和安慰的事情,都需要付出代价,天底下应该的事情太多,又有多少能顺应我们的心意。
涛子道:照你这么说,黑戒指113案一定要放倒我们两个人才算完?
海凌道:否则的话,就会是其他的人或者其他的灾难。
涛子听到这里甩了甩头道:算了,我可不能想这么多,再想下去,刑警这活儿没法干了。
两个人说着话已进了鲍鱼湾村,暮色里,柴草和着玉米面的香味,伴着袅袅的炊烟升起,路边的派出所里亮着昏黄的灯,他们同时想起了孔吉本,涛子哽着喉咙道:没有了孔所长,这里的炊烟似乎也没有那么香了。
车子在淑珍家的院门前停下来,海凌和涛子下了车,鸡窝旁的小黄狗看见他们,汪汪地叫起来,屋门随即开了,淑珍端着沾了面的双手迎出来,见是海凌喜出望外道:你怎么来了,然后忙不拾迭地将他们让进了屋道:真不巧,今天没有潮,海也没法赶,家里没有什么新鲜物招待你们。
海凌道:淑珍大姐,你别客气,我们有事情麻烦你。
淑珍道:你尽管说。
黑戒指 (32)(4)
海凌道:你能否进城几天?
淑珍惊诧道:进城?为什么?
说着又看了看炕上的面板,那里有几个又大又圆的馒头,上面仔细捏了褶,还嵌上了红枣。她道:你们的案子如果需要我去,能不能等两天,眼看快过节了,我正准备呢,蒸了馒头还想走油(北方俗语,意思是炸年货)炸些丸子和干兔子鱼,尽管妈不在了,还要让哥觉得有个家在这里。
海凌一听险些掉下泪道:淑珍大姐,我们已经知道了你和雷队的事情,他现在受了伤需要人照料。
淑珍一边说话一边正拿着盛面的簸箕收拾面板上的散面,听了海凌这句话,手一抖,簸箕掉在了地上,白面撒了一地,身子也跟着摇晃了,涛子赶紧扶住她道:大姐,你别着急,没出什么大事。
淑珍愣了片刻立即道:我这就跟你们走。
三个人赶到雷胜病房时,已经到了晚饭时间,雷胜正端着碗喝粥,旁边是一盘炒得混沌不清的大白菜,医院的饭菜本来味道不佳,他又恶心的厉害,看起来吃得很勉强。淑珍一见立即掉下了泪。雷胜看见他们, 还未等海凌开口,便凶巴巴地对淑珍道:谁让你来的?涛子一听,吓得放下东西转身便溜出了病房。海凌硬着头皮道:是我接她来的。雷胜抬头看着她,海凌咬着牙迎住他的目光,终于他先泄了气,将粥碗重重地放在旁边的小桌上。海凌想也许自己在这里碍着他们的面子不好说话,于是接了淑珍手里的东西放进床头柜里,道:大姐,雷队就交给你了,我有事先走了,然后她又转向雷胜道:雷队,我还要去向辉那里,出来快一天了,还不知道他怎么样了。雷胜默默点了点头,海凌这才觉得放下心来,转身走了出去。
黑戒指 (33)(1)
回到向辉的病房,正是交接班时间,护士们都去换衣服或是吃晚饭了,只有海云坐在向辉身边,双手抱在胸前正在祈祷。也许太投入了,竟没有察觉海凌的到来,她的脸沉静安然,微闭着眼睛,只有鼻翼和长长的睫毛在微微颤抖着,神情虔诚而超脱。海凌又被她撼住了,这些日子,尽管觉得姐姐的祈祷有些幼稚而无能,可就是无法开口阻止她,哪怕说一个字都会觉得亵渎了她也亵渎了自己。于是海凌只得试着像傅明安对待自己那样,怀了包容和体恤的心情注视着她,渐渐地发现,如果长时间地看着姐姐,会获得日常生活中从没有品味过的安宁与空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