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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志已经在这里坐了快1个小时,他已经去过了渤海饭店,但是根本没人承认曾经接待过罗秀青。饭店记录也没有关于罗秀青进住的任何痕迹。进入警校的那天,他们学的第一堂课就是一个警官办案必须要客观,不可以搀杂任何感情色彩。从感情上他确实不愿相信罗秀青是个杀人凶手,可是这所谓直觉是不能成为辩护的证据。而作为一个调查案件的警察,他是不是走得太远了呢。
“两个深水炸弹。”一个声音在张志的耳边响起。
张志不用看也知道是家明,他没有说话,拿起其中一杯,一饮而尽。
家明看着张志,喝干了另外一杯。
“我妹夫不会杀人的。”家明象是在自言自语。
“在有充分证据前,我不会轻易认定一个人有罪或者无罪。如果你想帮你妹夫,有两件事可以做,要么找出真凶,要么找出他无罪的证据。”
“你的意思是现在的情况对他很不利?”
“人证物证俱全。”
“物证?是什么?凶器?”
“这个你认识吧,”张志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放在柜台上,“被遗忘在杀人现场。今天我忘记交到证据科,明天早上我会上缴的。”
家明不再说话,那颗烟斗他认得,是罗秀青不离手的。因为经常把玩,已经养得油光水滑。一个念头掠过家明脑际,然而它消逝得那么快,来不及让人捕捉。
“可是这也太蹊跷了,会有那么粗心的凶手把能代表自己身份的物品遗忘在凶案现场?”家明说出心中的疑虑,同时还在尽力去抓回刚才一闪念间的那个光点。
“我也要真相。该说的我已经都说了,酒保,结帐。”张志对酒保吆喝着,把空酒杯全都推拢在一起。
家明看着张志走出了酒吧,桌子上六只空酒杯。家明注意到酒杯下面压着一个圆形的东西。拿开杯子,是一个特制带徽章的杯垫,杯垫上四个字:渤海饭店。
酒吧门口的铃铛玎玲做响,家明回头,一个黎黑的人把帽子抱在胸前,向他呲牙一笑。家明认得他,就是那个叫泥鳅的混混儿。
“你叫泥鳅是吧?”
“是啊,您呐。咱们走?”泥鳅的眼睛滴溜乱转,瞅着桌上的杯垫问家明。
家明心里一热,他明白张志目前确实不方便出面为罗秀青脱罪,但是他还是安排了泥鳅和自己联系,朋友做到这个份上,确实已经无话可说了。况且作为一个警察,他怎么可能拖延上缴罪证。
令家明和泥鳅失望的是,渤海饭店当天值班的侍应已经辞职回乡了。
线索好象全断了,泥鳅看着家明失望的样子,忽然一拍脑门,“林先生,咱走。”
“去哪儿啊?”家明跟着泥鳅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这路完全陌生,黑漆麻乌的。
“这个小子暗门子里有个相好的,咱们找她去,说不定能找到那小子。”
“到了。”泥鳅在临街一家人门前停下来,笃笃地敲着门。
那户人家屋子里漆黑一片,泥鳅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里面并没有任何动静。
“没人啊,不会是带着那婆娘一起跑了吧。”泥鳅自言自语着,从口袋里取出个亮晶晶的小东西拨弄着门锁。
“你干什么?”家明想着,这拧门撬锁可是违法的啊。
“咱进去等啊,那婆娘一出去混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门吱地应声而开。
一脚刚踏进屋,家明感觉到脚下软软的沉沉的,不由得身上一凛。赶忙打亮火机,就着光亮,他看到一张脸。那是一张凝固了诡异笑容的脸,在明灭不定的微弱火焰一照之下,格外恐怖。
又是一个早晨,家明坐在警车前排座位上,鼻腔里仍然满是血腥的气味。
原来屋子里并不是一个死人,而是侍应和他的姘头两个双双毙命。他们脸上仍然残留着大喜过望的表情,只不过此刻七窍流血,衬得那表情格外恐怖。两个人手里仍然紧紧攥着满手的钞票。
“看情形,这两个人是中毒暴毙的。”法医对张志汇报着。
“把尸体抬回去,做进一步鉴定。收队吧。”
张志走出房间,阳光已经开始耀眼了,可是周围的空气仍然是冷浸浸的。每当到达命案现场,张志总会有这种冰冷的感觉。
“家明,麻烦你帮我们写一下当天的情形。”
“真该死,要是我们早点来,他们也许不会死。”
张志很理解家明的感受,这样一来线索全部断掉,恐怕很难为罗秀青翻案了。
经过进一步检验,两个人的死因确定为氰化物中毒。而毒药的来源就是他们手中的钞票。作案的人一定非常熟悉他们的习惯,会用手指蘸了唾沫数钞票。而且作案人到过现场,并且在他们毙命后细心锁好了门。然后这个人就完全蒸发掉,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听过张志的总结汇报,局长点了点头,从他宽大办公桌后踱出来,“这又是个无头案。”
“这个案子一定和罗秀青的案子有关系,是不是能将罗秀青一案暂缓审理?”
“恐怕不行,上头催得紧。我不认为这两个案子有任何必然联系。我们没有理由要求延期审理。小张啊,接连出了这么多事,上头很恼火,这个案既然证据确凿,就不要耽搁了。”
“可是我怀疑有人对侍应和他的姘头杀人灭口。”
“有证据吗?没证据的怀疑等于零。好啦,你去准备法庭证词吧。我不想再听你没有根据的推测了。”
张志悻悻地走出局长办公室 看到家明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把头埋在两膝之间。他走过去拍拍家明的肩膀。
“怎么样?有线索吗?“家明急切地看着张志。
“给罗秀青请个好律师吧。审判不能延期,因为我没有正当理由。”张志一拳打在墙壁上,经过的警员好奇地看着他。
十九
对罗秀青的审判如期举行了,当他被带下警车的时候,记者的闪光灯闪成一片。一眼望过去,其中不少人,正是他来到天津时拥挤在码头为他拍照的。此一时彼一时,罗秀青心里象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一起涌上喉头。
但是他最不能面对的,是妻子的眼光。他回想起婚礼上面对牧师做出的承诺,可是现在,他不仅没有让妻子过得快乐幸福,反而让她为自己担惊受怕,将来恐怕还要背上杀人犯凶手妻子的名声。
罗秀青注意到,小菊带着口罩。难道妻子又不舒服了?这念头弄得罗秀青无暇为自己担忧。而小菊的眼神简直是自己眼神的倒影,写满的全是焦虑。
法庭传唤了第一位证人,戏院衣帽间的侍应生,他证明罗秀青于当晚9点离开戏院。
第二位证人,让坐在旁听席的小菊倒抽了一口凉气,居然是自己的学生,吴霞。
吴霞比以前消瘦了许多,整个脸只剩下两只大眼睛。神情也变得很木然,完全不是以前活泼可爱的少女模样。她作为法庭的重要证人亲眼目睹了父亲遇害的过程。悲痛过后的她,语气异常的平静而坚定。
吴霞有早睡早起的好习惯,晚上9点就已经就寝。可是怎么都睡不着,约么10点钟,她觉得口渴异常,起身到客厅倒水。父亲的房间门虚掩着,透出一线光亮。有人在父亲的房间里和父亲交谈,突然屋子里有什么东西倒下了。过了十分钟左右,有人从父亲房间走出来,吴霞看得清楚,正是罗秀青。吴霞再推开父亲房间的门,只见到父亲倒在血泊中,已经说不出话来。
吴霞说着,已经泣不成声。在场的人也无不黯然。
当罗秀青的辩护律师向吴霞质疑的时候,这个小姑娘很镇定地告诉他,自己没有眼花,她认得凶手就是罗秀青。
罗秀青木然地听着,他甚至怀疑自己在神志不清的时候是否做了这事。在看守所这些天,他每天夜里都做同样的梦,自己一次有一次摔倒在街道上,腹痛如绞。人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低头看着他,大声喧哗着,让他透不过气来。每次醒来他都一头冷汗,自己身处牢狱,犹如另一场噩梦,而这噩梦能否有醒过来的一天?
“被告人,你有什么要陈述的?”
罗秀青被从回忆中唤醒,木然地看着法官询问的脸。
“秀青,你告诉他们,你没杀人啊。”小菊从旁听席上站起来,大声向罗秀青喊着。
观众席上一片哗然。
“肃静! 肃静!”法官用小木锤敲着桌子,弹压下嘈杂的人声。
“被告人,你有什么要说的?”法官好象怕罗秀青没有听清楚问题,再次询问。
“我没有杀人。”罗秀青机械地重复着妻子刚说的话,嘴巴里苦苦的。
“被告人,这是本庭给你自辩的时间,你如果有证据,请当堂举证。”
罗秀青很明白法官的意思,这是给自己最后的说话机会。
“我没有证据,可是我真的没有杀人。”罗秀青知道自己的辩解很苍白,不由得苦笑。
“被告人,这就是你最后的陈述?”
罗秀青点点头。
“好,法庭暂时休庭。。。。。。”法官再次操起小木锤。
“等一下,我要作证。”一个声音从旁观席上发出。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个声音吸引,有人惊讶,有人错愕,有人迷惑。
旁观席上款款走下的,正是简柔。
“我反对,名单上的证人已经传唤完毕了。法官大人,临时增加证人是不允许的。”主诉律师抗议。
“虽然临时增加证人的先例不多,但是这是人命攸关的案子,请准许作证。”辩护律师的声音尾随其后。
“肃静,我准许证人作证。可是证人要注意,你如果做伪证,将被判藐视法庭和伪证,明白吗?”
“我明白,法官大人。”简柔简短地回答。
罗秀青看着简柔站到证人席上,他的由眼突然急速跳动着,让他心慌意乱。
“证人,你的姓名,职业。”法官向简柔提问。
“简柔,励诚洋行职员。”
“你要做什么证?”
“我能证明罗秀青没有杀人。”
“请出示证据。”
“我就是证据。”
“请证人直接回答问题。”
“案发当晚,我一直和被告在一起,他没有时间做案。”
法庭里片刻沉寂后,爆发出一片骚乱。
“肃静!如果谁再喧哗,将被驱逐出法庭,并且可能会被指控藐视法庭。”法官的声音几乎无法盖过众人的声浪。
没有人比罗秀青更吃惊,他愕然看着简柔,只一秒钟,他回望向妻子。刚好迎上妻子迷惑的眼神,小菊好象打了个寒噤。
二十
审讯继续进行。
“法官大人,请允许我询问证人。”主诉律师的请求得到批准。
“证人,你说的,整晚和被告在一起,具体是指什么?”
“那天,本来如同刚才陈述的,我们一行4人去看演出。演出期间,罗总,也就是你们说的被告突然离开。我刚好去洗手间,看到他面色苍白步履踉跄。因为不放心,我就跟了出去。没走多远,他就摔倒在地上昏迷了过去。我怎么都叫不醒他。情况危急,我原先的住所就在附近,我扶他去了我的住处。”
“你为什么没有送他去医院?”
“因为我本身学过急救,我住的地方也有急救工具,送医院反而会耽误时间。还好他不过是低血糖发作昏倒。”
“你可以证明他没有离开过?”
“是,他除了半夜醒来一次吃了点东西,一直都在昏迷,怎么可能去杀人。”
“那为什么他醒来却说是在饭店,你们串供都串不好。”
简柔停顿了一下,理了理头发,“是我送他到饭店去的。”
“为什么。”
“他没事了,我不用留他了。”简柔的声音有些颤抖。
电光火石间,罗秀青脑海里闪现的都是那晚的情景,难道自己把简柔错当了小菊?那原来不是梦?全都是真的?可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