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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几天时间。等我办好葬礼,然后去陪你。”
我心头大震,猛然抬头。
山边慢慢浮出云蒸霞蔚。我眼前的这个人他始终眉眼沉静,像是在讲述一件最正常不过的事。我隐隐怀疑他已经将这个问题考虑过很久。我的喉咙里说不出话,过了半晌,才小声问:“可是,假如,假如我过世很早,也许三十岁就怎样怎样了。你难道也要这样吗?”
他微微偏过头来看着我。目光里有点温柔。声音缓缓低回:“绾绾,我至少得要你知道,你既然嫁给了我,不管到什么时候,我总不可以让你吃亏。”
☆、第 三十一 章、 顾杜氏。(五)
六年前;顾衍之的父亲因病去世时;我正专注于和他的冷战,这个消息过去很久;我才得以知晓。而那时再小心观察前来给我开家长会的顾衍之的表情,他早已变得云淡风轻。然而我却能记得三年前时,顾衍之的母亲因哀悼丈夫郁郁而终,顾衍之去国外料理完后事回来,他神色平淡之下多日不发一言的样子。我不是很会安慰人;看到他这个样子就更加担心会说错什么话。有人讲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之类;但这种话其实说与没说没有两样。正是因为人死不能复生;人才哀恸不止;难为顺变。顾衍之的母亲郁郁寡欢三年,也没能从丈夫去世的影响下走出来。我觉得要是有人跟我讲这种话,八成我会轰他立即离开。我想了很久也不知道究竟要怎样安慰,但同时又很担心顾衍之会不会也忧思成疾怎样怎样,他一直都是个孝子,如今却父母双故。我踌躇了一两天,最后抓了只桃子走到他面前,对他说:“那个,你真的不需要我来安慰安慰吗?”
我预先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心想要是他还像两天前一样告诉我不必,我就哦一声把桃子递给他,说一句管家叫我给你的然后转身就走。然而这一次顾衍之抬起眼看了看我,微微露出一点笑容来。接着他朝我伸出手:“来。”
我向前走了一步,被他抱在腿上,揽得很紧。发顶上感觉磕着他的下巴。眼前有他灰色开司米毛衣的细腻纹理。脚踝也很快被他收进怀里。他的手指在我的脚心勾了两下,我哎了一下,他笑了两声,整个人都被他收拢进怀抱里。这样的姿势有些隐隐的熟悉,我畅想了一下,觉得很像婴儿还未出生时蜷缩在肚子里的样子。这个想法让人脸颊有些热,然后听到他在头顶上的声音:“那么你想怎么安慰我呢?”
我定了定神,说出准备了很久的话:“啊,你想想看,阿姨和伯父如果在天有灵的话,也不会希望你一直忧思不止的啊,对不对?”
他嗯了一声:“还有吗?”
“还有,你难过的话不要全埋在心里啊,这样对身体不好。”
他又嗯了一声,这次好像有点笑意地:“还有吗?”
“还有,你还有公司啊。还有你待处理的那堆事务啊。然后,你要是愿意的话,”我有些若无其事地,“你以后一直都还有我啊。”
他轻笑出声来。胸腔有闷闷震动。我终于意识到他其实根本没听进去,根本就是在捉弄我。一下子恼羞成怒,立刻要从他的膝盖上跳下去,被他眼疾手快紧在怀里,怀抱牢固,挣扎不得。我说:“你放手放手放手!”
耳边的头发被密密亲吻。顾衍之笑着唤我的名字。室内渐渐寂静,听到窗外有闷闷雨点敲打玻璃的声音。他轻描淡写地开口:“没有别的。我只剩下你。”
我彻底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小声说:“我也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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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乱七八糟想到这样很多的事,一直睁着眼到第二天天亮。鄢玉前一天晚上在电话里特地嘱咐我要按时健康三餐,否则死的速度会更快。他把话说得这么直截了当,我无语半晌,说:“鄢医生,你一直这么讲话,有些病人吓也能被你吓死的你知道吗?”
鄢玉平淡回答:“可是吓死人又不偿命。不关我事就可以了。”
“……”
我下楼去餐厅,只一抬眼便看到鄢玉坐在最近的一张桌子上,面前一堆盘碟杯筷,神色淡然地朝我招了招手。我呆滞一下,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他说:“我今天早上良心发现,觉得你好像还挺值得同情的。就过来可怜你一下。”
“……谢谢你啊。我不用。不过我倒是有个问题想问问你。”我犹豫了一下,说,“你以前给叶寻寻许诺过的最重的一句话是什么?”
鄢玉拿着薄煎饼的手停了停,抬起凉凉的眼皮来:“杜绾,你胆子变大了啊。”
“人之将死,其言也变冲,其胆也变大。”我谦虚道,“那么,你许诺过的话,你都做到了吗?”
鄢玉眉心开始发青,隐隐有发作的征兆:“你管我!”
我哦了一声:“那你这意思就是做到了。你做到了什么?洁身自好守身如玉吗?还是除了叶寻寻之外终身不娶?”
鄢玉餐巾一摔,终于暴怒:“你管我做了什么!老子做了什么都不关你们的事!老子怎样都跟叶寻寻没半毛钱关系!杜绾你给我吃完赶紧走!赶紧走!”
“既然你做到了这些,”我恍若不闻,低声说下去,“那么,顾衍之以前也跟我承诺过,假如我死掉,不管是在什么时候,他都会先安排完我的葬礼,然后跟着我一起去。这样的话,他当时很郑重地说过。那么你觉得,他会不会真的这样做到呢?”
我盯着鄢玉,很希望他就此能说一个不会。
叶寻寻曾经很不情愿地承认我和顾衍之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这主要表现在我们的性格相合上面。按照她的说法,我是一个犹豫不决的人,这些年除去追求顾衍之这件事做得比较笃定之外,其余事情全无主张。然后又指出顾衍之与我正好相反。依照不愿直面缺点的原则,我本来对此表示否认,然而综观这么多年下来,我还是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正确。我想了这么多天,心里仍然在隐瞒和坦白病情之间徘徊。昨天上午我还在诊所外面信誓旦旦,经过一夜思索,我的底线又开始改变。
我设想了一遍顾衍之讨厌我的样子。觉得还是撑不下去。终于意识到我一点也不像我所设想的那样伟大。我把底线往下按了又按。我喜欢一个人喜欢很久,终于等到他开口说爱我,我宁愿这个人为我的故去哀悼多年,也难以忍受他从此恨我。我终归自私到这个地步。
只要顾衍之不会随我一起故去,我就告诉他我的事实。我紧紧盯着鄢玉,看他的嘴唇。终于过了良久他开口,缓缓道:“难怪你坚持要对他心理控制。这种偏执,也只有动用心理控制。”
我还抱着一丝希望:“有没有可能,他当时说的只是哄我的呢?”
“虽然顾衍之这个人一贯居心叵测笑里藏刀,”鄢玉推了推眼镜,淡淡说道,“不过,杜绾,你得承认,他从来没在任何场合说过什么假话。”
我终于死心。
鄢玉看看我,说:“怎么,觉得心痛了?”
我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低到自己都听不见的地步。然后不再开口。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觉得手腕一紧,白粥倾洒出来,而来人毫无所察,只慌张地问我:“杜绾,你当真得了骨癌晚期?”
我抬起头,看见了将近四年未见的李相南。
他脸上的轮廓较之高考毕业时深邃了一圈。按照现在普遍的女性审美,应该算得上很英俊。可是同时却衣衫不整,领子歪着,扣子系错了位置。可见刚才经历了怎样的狂奔。眼里则有毫不掩饰的紧张,还有伤心,我看了看他,慢慢说:“啊。”
说完立刻扭头瞪向鄢玉,后者眼皮不抬,不紧不慢咽一口咖啡,才开口:“我觉得要是对顾衍之弄什么你意外出轨的洗脑,应该会用得着他。今天你们先见见面,热热身。顺便讨论讨论怎么样的剧情第三者插足才合理,才能顺顺当当离婚。”
我说:“……”
李相南对鄢玉的话充耳不闻,一个劲儿地盯着我:“怎么就得了骨癌了?什么时候发现的?你不是一直很健康的吗?现在要怎么治疗?还能活多久?你不要怕啊,我陪着你呢。”
“你这话真像是十几年前韩剧里面的经典台词啊李相南。”我说,“你能把我手腕先松开吗?说实话挺疼的,我没骨癌也要给你攥出骨癌了。”
他立刻松手。在我旁边坐下来,默默地看着我,不再吭声。我本来就没什么胃口,他这种仿佛看着一具冰凉尸体一样的眼神一摆出来,让我连舀起来的一点白粥都吃不下去,正要放下,面前的医生冷冷开口:“我最不喜欢不听我话的病人。给我吃下去。”
我说:“……”
李相南立刻说:“哎你现在还能拿得动碗吗?我喂你吧。”说完就不由分说端起我面前的小碗,挑着勺子搁在我嘴边。
我木然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过了一会儿,李相南终于慢慢把碗放下。我在四只眼睛的注视底下把一碗白粥慢慢喝完,那种感觉痛苦得简直难以言喻。然后听见李相南低声说:“杜绾。”
我说:“哼?”
“鄢玉跟我说了你想做的事了。我会配合你的。你需要我做什么就说好了。”他垂着眼睛看着我,嘴唇微抿起来,慢慢说,“你也不用觉得什么利用不利用的,这是我心甘情愿。”
我说:“谢谢你啊。我不能这么做。”
他急急说:“你不要想些别的啊。你拒绝我我多难过啊。我现在毕业设计基本做完了,反正也没什么事情做。你就当我是你随便一个朋友,有点事想让我帮忙。你也不用觉得欠我人情什么的,你要是实在觉得这样不好,那就给我钱好了。拿钱交换总可以吧?价钱你来开。”
鄢玉在一旁捂着腮帮,凉凉道:“可真是情深意切得紧啊。”
我沉默半晌,低声说:“那就要谢谢你了。”
我和李相南在周六上午一起回去T城。
我在飞机上时,确认我的眼睛已经消肿。脸上的表情也很正常。即将步入接机大厅的时候却还是有些紧张,猛地停住一转身,差点撞到李相南的身上。
我指指自己的脸,问:“这样可以吗?”
他看了一会儿:“还是有些想念急切。应该再冷淡倦怠一点。把唇角压下去。”
我依言而行:“这样?”
他点点头:“可以了。”
我的心脏跳得咚咚紧张。终于拐过通道,抬起眼,便看到远远接机大厅的厅口一道修长身影。
他一向都很打眼。即使是在衣香鬓影光华璀璨的宴会之中,也依然是一眼就可以看到的那一个。更何况是在机场。我不知道他已经等了多久。我不由自主走得越来越快,身后李相南说的话渐渐听不进耳,刚才心心念念想着的冷淡表情也完全挂不住,只看清楚不远处那张好看的面孔上,眼角熟悉的一点笑容。
他朝着我远远张开双臂。我几乎小跑。终于走到近前。行李箱被松开。我上前一步。手臂环住他的腰身,紧紧抱住。
我嗅到他衣襟上一点好闻的气息。像他的人一样的温凉深静。我的眼眶有点潮湿。感觉自己被更紧地拥住,密密毫无缝隙。他的声音低沉温柔:“绾绾。”
☆、第 三十二 章、 顾杜氏。(六)
我的鼻梁一酸;将舌尖死死咬住。只差一点;便要将病症的事脱口而出。
我的心里一直有个诱惑的声音。像是绵延的丝线,细微而不绝。一直在切切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