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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连篇发问总结起来也不过是几个问题。我净身出户的原因,我为了什么 而出轨,我的新欢究竟是不是李相南,以及顾衍之身边很快出现的叶矜又是怎么回事。只不过措辞五花八门,从同床异梦琵琶别抱到水性杨花移情别恋各有不同。以 前听说过一个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这句话,现在看来一个记者简直等于五百个女人。匆匆赶来的保安完全不起作用,李相南开始忍无可忍打电话报警。我从包袋里摸 出太阳镜戴在脸上。忽然在嘈杂之中听见有人大声喊了一声“顾衍之”,接着整个店都仿佛静止了五秒钟。五秒钟之后围在我和李相南身边的所有记者都朝着门口方 向转过身,然后哗啦啦地涌了过去。
我抬起头,看见门口被一下子团团围住的修长身影。
顾衍之也戴着一副宽大墨镜,墨镜下的面孔没有表情。在那里站定不动听记者聒噪不休。身后跟上来许久不见的江燕南。后者的眼神朝着这边瞟过来,落在李相南和我的身上,唇角有些似笑非笑的意味。
我 被他瞧得头皮发麻,低头翻看自己的手背。听到那边记者高声问:“听说杜绾杜女士是净身出户离婚的是吗?据知情人透露,财产转赠书是杜女士先拟定的是吗?这 其中有什么难言之隐吗?而且据说顾董在民政局出来后似乎发生了一场小车祸?车祸是当时情绪波动造成的吗?顾董能一一回答一下吗?”
顾衍之一言不发许久,终于冷淡开口:“无可奉告。”
他的语气像是浮了一层霜,让所有的人都静了一瞬。我突然觉得眼前有淡淡阴影罩下,一抬头,江燕南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桌前。看着我的眼神里有点调侃意味:“不趁着这时候走开,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第四十三章 什么都记得;如何走下去(五)
我总觉得江燕南语带嘲讽。却反驳不出一句话,唯有一言不发地离开。站起身的同时又被江燕南叫住。他的语气慢条斯理:“绾绾;你不应当是这样的人。”
我推了推镜框,说:“那只能说明你以前看错了。”
他看我半晌。说:“你最近好像瘦得挺多。”
我啊了一声,有些沧桑老成地开口:“谁离婚不都要扒下一层皮的呢。哥哥你四年前不也是这样的吗?”
这句话终于成功地让江燕南跳了跳额角青筋。盯了我一会儿;然后他扭头就走,口气不是很好:“既然这样,今天就算我多管闲事。”
我不是很能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我也不能单纯按照他的字面意思,认为顾衍之进来粥店的目的只是为了给我解围;这样的想法未免也太自作多情。几天之前顾衍之还亲口同我说他不想和我再见面。我不能把自己高估到这地步。然而除此之外,我又想不到其他可能。
接 下来的一整天我无所事事,满脑子盘旋的都是离开粥店时的最后一幕。我和顾衍之擦肩而过,隔着墨镜互相看不清楚对方的眼神。但我可以感受到他的不悦。媒体人 士见我和李相南要离开;想要追上来,又转头发现顾衍之正往包厢里面走,分^身乏术之下他们显然有些手足无措,手足无措的结果就是有一半记者跟着我这边来, 有一半追随顾衍之而去。然而顾衍之在那边不知说了句什么,记者齐齐发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跟在我身边的记者终于按捺不住,哗啦啦一下子走得干干净净,我 终于得以脱身。
明知想了也没有意义,我还是忍不住把这件事琢磨了很久。一直到第三天早上起床的时候还在回顾。总觉得江燕南那句多管闲事有些深意。下床时因此而心不在焉,接着骤然觉到脚踝一阵剧痛,没能站稳,一下子趔趄跌到地上,然后便听到一声脆响,下一刻脚踝传来钻心的痛。
我一下子迸出眼泪。
尝 试动了动骨头,发现完全用不上力。身上反倒刷地密布一层冷汗。我在疼得呼吸不畅的状态下,有点绝望地意识到这应该就是鄢玉所说的骨折。他曾切切叮嘱我在骨 癌晚期,病人发生病理性骨折的可能性很高,要我最好小心卧床,避免活动,然而事实证明这种事并不是我想避免就避免得了。我只不过是下床而已,就眨眼间变成 这样。
从小到大不曾遭遇过这种疼痛。就像是一把刀子扎在脚踝上,尖锐地在叫嚣。要紧紧咬住手才能避免大哭出声。眼泪却越掉越急,这几天堆积的压抑难过在这一刻借故全数喷涌而出。
一 直都有这么一个人,始终将你妥帖安稳地置于他的荫蔽下。所有的难题都由他来破解,所有的苦痛都是他先尝。一直这样行过这么多年的时光。每一寸记忆都被他温 和地缓缓抚平,像是绸缎水一般的光滑,不带有一丝褶皱。这个人用一种耐心纵容的态度教给你如何享受恭维与奢侈,教给你如何思念和喜欢一个人,却独独没有教 过你要怎样忍耐挫折和痛苦。
我实在是觉得再也忍无可忍。
一臂远的地方就是房间电话。我看过去一眼,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把熟悉的号码拨出去的时候手指有微微颤抖。很快响起简单的机械声音。一直响了七声,终于接通,传过来的语气有些冷淡和漫不经心:“顾衍之。请问哪位?”
我张张口,几乎要说出求救的话。一直以来都把“怎么办”这几个字同顾衍之说得极其轻易。这一次却在哽咽溢出的同一刻下意识咬住手。连呼吸一起压抑住,猛然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我 只听到他在那边淡淡的呼吸声。一直沉稳,也一直没有开口。我有些慌乱地想他这么聪明,一定早就猜出这通电话的源头。又想他如果猜了出来,一定会厌烦得当场 挂断。可见并没有猜出。又有些自欺欺人地想指不定他即使已经猜了出来,也没有打算挂断。这样自我对话了很久,意识终于渐渐回笼,真正发觉我正在做些什么。 倘若刚才撑不住说出口,那之前所有的行为无异于功亏一篑。
理智告诉我应该挂断电话,可是又舍不得。私心觉得假如就这样听下去,一 直到我死去的那一刻,这中间不管再如何疼痛,我想我也都可以忍受。却知道根本不可能会这样。我在这边等了很久,想等到顾衍之先挂断。那边却始终有淡淡的呼 吸,以及时而翻阅纸张的沙沙声音,一切都这样熟悉。
时间走得那么安静,分针慢慢划过钟表的半个圆圈。我听着那边的清浅呼吸,可以 顺着想到他此刻神情平静的样子。我紧紧咬住牙关,疼到满身冷汗,又觉得仿佛根本不怎么痛。直到电话那头传来笃笃敲门声,很快叶矜的声音遥遥传进来:“衍 之,已经十一点了,是不是可以暂时停下工作了?我们不是说好今天和王伯伯一起吃中饭的吗?”
我重重吸了一口气,终于挂断电话。
四 十分钟后我被李相南搬进鄢玉在T城的诊所。做完X光等一系列的检查后,鄢玉在我的脚踝上打了石膏和固定绷带,开口道:“暂时就这样吧。接下来做任何事都小 心一些。最好还是卧床休养。病理性骨折的问题其实不大,之后可能引起的一系列并发症才让人最难忍受。杜绾,我知道癌症病人很多都在等死,也知道你现在已经 心无牵挂,实质上跟等死也没什么区别。但我还是建议你考虑考虑,至少也要吃些药,或者直接就手术。你要是还维持这个样子不肯治疗,估计接下来连三个月活头 都剩不下。我很少劝病人,这次可真正是在拿一个医生的良心建议你。”
李相南朝着我射过来的目光已经接近哀求。他眼底下两个黑眼圈浓重,衬得人眼窝愈发深邃。我直觉就是再次拒绝,在李相南的眼神底下,话溜到嘴边又改口:“开药吧。”
鄢玉居高临下地哼了一声。返身离开,不久后拿了一堆药回来。等开完收费单打发李相南去交钱,病房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他突然从口袋里摸出一只录音笔,递了过来。
我低头看了看,又抬头看了看。鄢玉的口吻平淡:“顾衍之是我尝试心理催眠控制的第一个人。我录了其中的谈话做医学记录。中间有几个片段被我放进了这里面。你如果想听,可以拿走。”
我抬头望向他。鄢玉沉吟片刻,又说:“我在给顾衍之做催眠的时候,过程很艰难。他的意志坚硬,很难动摇,潜意识里一直拒绝接受。不管我怎么引导,都像是往石头里面渗水,根本就是白费。”
“可是你最后还是成功了,不是吗?”
鄢 玉瞥了我一眼,双手抱臂,有些遗憾地说:“要是你把成功单纯定义为顾衍之相信你是出轨了的,那我的确可以说是成功了。虽然顾衍之口口声声说他不信,那也只 不过是他口头上不肯承认而已,心里面是早就接受的了。但是,反过来说,要是让我对你杜绾进行催眠,我能做到的可远不止这些。我不但能让你相信顾衍之是出轨 了的,我还能让你相信这世上所有的男人都是出轨了的。所以你看,成功这个东西也分级别,要是从这个级别来看,我对顾衍之的催眠就显然还远远不到位啊。”
“……”
回 到酒店后,因为骨折而被李相南勒令躺在床上不得动弹。手里始终紧紧抓着那只录音笔,想打开听,又莫名没有勇气。耳边一遍遍在回放刚才鄢玉说过的话:“我是 觉得你剩下的这几个月会过得挺可怜,又知道你想念顾衍之应该想念得很厉害,才拿他的声音给你做做慰藉。不过这里面其他的听一听可以,最后一段录音你最好还 是忽略。”
“为什么?”
鄢玉的回答轻描淡写:“你听了之后会很难过。”
到了晚上,李相南给我喂完药片终于回了他自己的房间。我盯着那只录音笔良久,终于拨开开关。
有 一点沙沙的背景。鄢玉和顾衍之的谈话过程很平静。开始的话题很广泛,天南海北,包括时政,金融,运动,美食,和其他人的八卦,还有鄢玉自己的私人感情。很 久之后鄢玉才不动声色提到我的名字:“爱情这东西有很多种。当然,你跟杜绾之间的这一种很好。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但你有没有想过,就跟你除了杜绾还有 顾氏一样,杜绾平日里关注的重点也未必只有你一个?”
很快听见顾衍之懒散里有些好笑的口气:“鄢玉,你的前半段是对的,后半段基本不成立。对我来说,杜绾比顾氏重要。相等同地,我相信杜绾心里应该也没有什么比我更重要。”
“你确定?”
顾衍之的语气轻松:“我自然很确定。”
☆、第四十四章 什么都记得;如何走下去(六)
他说得这样笃定沉稳。这是在鄢玉刚开始催眠的时候。从那一天到现在只过去了十天;我却觉得像是已经过去了一年。
我犹豫着 要不要关掉录音笔;觉得鄢玉把这些录音给我的行为非常错误。尽管他说他已经将其中太让人难受的部分删得差不多;最后一段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