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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亲王胤禛轻轻转着大拇指上的翠玉扳指微微皱眉道:“胡太医看了怎么不见好,改日我去请首席孙太医来园里给你瞧瞧”
胤禩一边咳一边摆手,断断续续道:“不……不要招皇阿玛了……你也知道我如今……”
胤禛听了不再说话的点点头,捋了捋袍子缓缓的站起身来,目光又不着痕迹的扫过房内,似乎不想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赶回来的匆忙,只来得及从圆明园里带了些补品和药材过来,不过里面两棵千年人参倒还可以用用,你好好将息着。”
胤禩微微起身点点头,“多谢四哥探望了”
说完便作势要起身来,一下被胤禛伸手按住,只好偏头看向小扣子,小扣子十分乖觉,马上躬身道:“王爷”
“四哥,恕八弟不能远送了。小扣子,好生送你雍王爷出去。”
雍亲王胤禛告了辞,就随着小扣子引送出了门去。八贝勒胤禩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整个脸色才彻底阴沉下来。
两人间明明心知肚明对方的目的,明明几乎不来往,却仍旧这样虚与委蛇,这不过早已经是他们的相处模式。
自从他多回王府渐渐宠幸年氏后已经一年多没有再派人探查他行踪,如今却又是听到什么风声?
若不是为……他能冒着被圣上怀疑猜忌的风险连夜赶回来直接闯入和春园探疾?
就是要演兄弟友恭,这时期也太敏感了些。老四不是傻子,能让他冒险的答案恐怕只有一个,也只有这一个。
小扣子屏息引着雍亲王胤禛往外书房院落外走,而这个主子在身后默不作声,一步步走的很慢,不知道在想什么,让他的心一直拎着。→文·冇·人·冇·书·冇·屋←
这和春园受主人胤禩的多罗贝勒身份所限,自然没有和硕雍亲王的圆明园规制大,但亭台楼阁曲径通幽胜在精巧自然。
书房院前是一片开阔的花园庭院,种着翠绿的潇湘竹和各式各样少见的花草树木,自然堆砌着奇俊的假山和优美的荷花池。荷花已经开了,在碧绿的荷叶上亭亭玉立,纤尘不染,几尾小红鲤在水中悠闲的摆动着尾巴,在夏日里显得十分僻静阴凉。
“本王的袖帕似乎掉了”雍亲王胤禛的步子在身后忽然停下来,小扣子回过身正看见他微微低首,右手摸向自己的左袖口,若有所思道。
小扣子一听脑中又是一紧,忙躬身小心道:“那奴才领人沿路去找,恐是失在来往时。”
雍亲王胤禛淡淡颔首道:“那你去吧,本王自己识得来路,找到袖帕后到前厅来给我。”
小扣子一时有些语塞,花园里又清净没有什么奴才来替,只好应了,告退后匆忙小跑出去找。
雍亲王胤禛站在原地看着他背影消失在园角,从袖口中抽出一片干净的旧棉布来,放在高挺的鼻端轻轻一嗅,便紧紧攥在手掌心里立刻回身往书房院落折返。
是的,当他无意翻起从前信笺提到胤禩之前赶往汤泉时一行下人太监侍女的字样却引起了他的注意,胤禩从前是一个只用太监伺候的人。
更重要的是,在带着元寿和天申二阿哥去往热河的路上,两人随身带着那个他们最喜欢的美人风筝。他记得在年前在圆明园放丢了这风筝他还为此伤心了一场,没成想再看到便问了一句,两个孩子有些支支吾吾的说是又找到了。他问是在哪里找到,一对兄弟又不知道该怎么答了,最后四阿哥元寿乖觉的跪下答是在八叔的西郊花园里。
他放了五阿哥天申出去,只留下四阿哥元寿。天申刚从外把门合上,元寿就挺直了小身子仰头道:
“阿玛,是八叔家的一个侍女捡到风筝还给儿子们的”
他心中一个激灵,立刻问道:“什么侍女?”
元寿摇摇头,“不知道名字……但……”
他眯起眼睛,看着他道:“但什么?”
元寿迟疑道:“她是齐刘海,脸也没有那么尖……”
他皱眉道:“什么?说清楚些”
元寿昂首鼓起勇气道:“阿玛,她看起来与佛堂画像中人有几分相似”
他几乎被这句话震惊了,他回过神来起身蹲下将元寿一把从地上扶起来。
“你记得佛堂画像?怎么叫几分相似?事情经过是如何?”
元寿被他一连串的问题问的有些懵,一边回忆,一边奶声奶气道:
“孩儿知错了,请阿玛责罚。是我们在圆明园附近找风筝,到了八叔的和春园门口问侍卫……后来一个丫头拿了风筝出来,还很仔细的用块干净的旧棉布包着,风筝崭新崭新的一点没坏……还有……我要赏她,她没要。”
他手中一紧:“旧棉布?”
这是一块从旧衣服上剪下的棉布,洗的很干净,看不出丝毫端倪。但当他把这块不起眼的棉布放到鼻端轻嗅时,布料上有一丝极淡的气息,是衣裳的主人经年累月穿着后染上的发肤气味。
如云似烟,清浅,温暖,缠绵萦绕着他灵魂的淡淡气息。
他有多少年再找不到了?好像是从她消失,他失手烧了四宜堂那刻起,他连她的衣物和被褥也化为灰烬了,彻彻底底的失去了她的气息,夜不能眠。
雍亲王胤禛连夜向康熙告假后调转行程,回京探望在和春园重病的八贝勒胤禩。
那个端茶丫头低头进来的时候,眉目间是隐隐有几分她当初的样子,但她不是。
如果不是这块旧棉布,他几乎要被胤禩给蒙混过去,以为他不过是找了一个有几分神似的丫头来伺候,而又被元寿错认。但这布料上的气息他绝不可能认错,相携十几载,如果不是她,他怎么会有感觉?
天下没有女人是她,她也不是任何人。
绝不可能错。
所以,这正证明了老八在刻意隐瞒什么,终究还是他!
可她又怎么可能在老八这里安然无恙的生活而不找他不回家呢?老八又怎么可能放她做一名普通侍女呢?那还风筝的女子又是否真的是这棉布的主人?
这一连串解释不通的矛盾已经在他脑海中激烈的碰撞起来,他必要弄清楚,竟忽然感到内心中还有一丝从未有过的恐惧和痛楚,涩的发疼。
心中的野兽被他死死压抑,愈加凶猛,站在这里他几乎能感到自己血液里的渐渐失控。
他几乎疯狂的快速将一间又一间厢房推开又合上,连耳房也不放过。
没有,没有……
最后一间小耳房里放着一只炭炉子,上面熬的药还微微冒着热气。旁边一个空着的小板凳,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雍亲王胤禛深深的吐出口气合上门,匆匆的赶出去。下人房里会有吗?如今此刻,便是掀翻这座和春园,他怕也是能做出来的。
他大步快速往花园外走,行袍的裙裾都被他的大腿带的纷飞起来。
刚刚绕过假山边大树,迎面正撞上两名正在偏头说笑的侍女走过来,手里还端着炭盆。
一个侍女先抬眼猛然看到他,目光一见他服色龙纹和腰间系带便吓得立刻福跪下来颤声道:
“奴婢给王爷请安,王爷吉祥!”
另一个侍女闻声转过脸来也正看到他,两人的目光不期而遇——
雍亲王胤禛眼前的一切都像是慢动作般,天地间,只剩她。
她也有些惊到,但很自然的低下头,也福身跪下去,久违清浅的声音同样恭谨道:
“奴婢给王爷请安,王爷吉祥!”
他的世界,轰然坍塌了。
这个女子是谁?
他却没有仔细算过,如今的她该是几岁?
而他,已经三十九岁了。尤其是她消失的四年里,他早已不再年轻。
她刚刚回过脸时,清浅的五官上带着自然的淡笑,留着齐刘海,也没有盘头,只梳着一条乌黑的长辫子,脸色白皙中泛出些微红,一身普通的侍女装,看起来似乎没有岁月的痕迹,依旧是二十岁左右的模样。
她的发型变了,身子也似乎更好了些。还有她恭谨的眼神,是那么陌生,仿佛他是就是个路人,一个她不认识的主子。
可他怎么会错认呢?
白哥去了下人房里取炭,不想也是有些潮气,她便和另一位侍女小桃跑去园角的杂物房里去取新炭,好容易端了两盆新炭一路说话着回来,正走进花园里,迎面却撞上个人。
来人高大挺拔的身姿,威严而冷酷的面容异常让人感到肃敬和恐惧,她来不及看清他服色上狰狞的正龙和腰间黄带,便感到后背冒出一阵莫名的战栗,连忙低头福身跪下学着小桃请安。
她和侍女小桃一直屏息维持着请安的姿势,手中还端着炭盆。可空气就像凝固了,久久不见叫起,只能看到他行袍的下摆和足上薄底官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白哥不知道这是哪位王爷,脑海中一片空白,却久违的隐隐作痛,而这位王爷的气场又让她莫名紧张。
“你先下去”
终于开口的嗓音低沉而沙哑,让白哥脑中一刺,忽然有些喘不过气来。
在哪里听过?在……在……
在去往景陵的马车上,是的,当今的皇四子,八贝勒的兄长,和硕雍亲王。
就在她恍惚间,另一个侍女小桃已经起身退出去,当她回过神来,那一双官靴长腿已经在视野里越来越近,而身边没人了。
白哥一个激灵,吓得下意识的微微扬起头来,无形中成了仰视的姿势,脸色煞白。
她柔软纤长的睫毛,纤细小巧的鼻翼,柔嫩唇峰上的弧度,没有一点,他记得不一清二楚,没有一处,他不疯狂的想念。
四年了,岁月像一阵风般吹过,却在他的眼角眉梢留下沧桑的痕迹。
什么都没有了。
如果不是他从四宜堂大火中用性命带出的那个小箱子,他几乎要以为,她不过是他躺在狮子园大树下的南柯一梦。
文可十几年的相濡以沫又怎可能是一场镜花水月?
人他的她又怎么会用这样恐惧陌生的眼神看他呢?
书雍亲王胤禛丝毫不知道自己的神情有多么可怕,当他伸出手时,白哥已经吓得将手中炭盆掉落了,砰得一声,炭滚落一地,甚至溅到他的靴子上,他却视若无睹。
屋园门口忽然传来脚步声和人声,白哥下意识一偏头,心中万幸的觉得来了救星。哪知还没反应过来,唇上就被一只有力的大手一下捂住,整个身子都被从地上腾空抱起来!
白哥吓懵了,下意识拼命的挣扎起来,可惜发不出丝毫声音,整个身子在男人怀里形同玩偶。他的力气很大,一只铁臂从背后扣在她纤细的腰肢上,托抱起她健步如飞的闪进了假山洞后贴靠在岩壁上,大树的枝条婆娑的挡在前面,颇为隐蔽。
园门外的几个人走进园边朝里看了没人,便焦急的走进来寻。
两人都同时瞪视着大树外的人影,白哥在寂静的假山洞里剧烈的喘息,双眼圆睁着。唇上捂着她的大手更紧了紧,将她后背到臀部柔软的曲线严丝合缝的往胸膛内紧压进去,身后的触感是一具坚硬如岩石的男性身躯,精壮而滚烫,让她浑身不由自主的打颤。
这个位置透过树荫只能看见几个人影在外面晃来晃去,原来却是小纽子和侍女小桃,还有小扣子带着两个小太监。
“怎么没人了?”小纽子声音里全是掩饰不住的焦急。
“刚刚就在这,我们端炭回来,雍王爷……让奴婢下去……白哥在……”侍女小桃紧张又焦急道。
“炭盆!……怎么翻了在这……”
小纽子狠狠的拍了一下脑袋,他跑来跑去,死活找不到白哥,而小扣子又被支使去找什么袖帕,没成想她竟然回来迎面碰上这位最不能碰上的主子,真是出事了,出大事了。
他们几个都在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