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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万不得已,福儿不会让人送这方帕子来给她。虽然她什么也没说,但云烟知道,她在向她求救,她们三个无依无靠,没有任何人会怜悯她们,她们的希望怕是只剩她了!
这些年,她紧紧守着着自己的平静生活,更由于碧月替胤禩送过观音莲来,她再没有主动去找过身在八府的她们,以为她们也一样可以平安终老,现在想来真的是太不该了。
想到此处,云烟知道已经顾不得太多,足下已经向四宜堂奔去,她要去拿她这些年攒下的银子。她心中唯一只想一点:无论如何,要见她一面!
云烟进了小间把多宝格中所有银票都拿了出来,这三百两是她这些年攒下的全部银子,几乎都是年夜宴时四爷发的红包,原是打算老了不当差后,出去村庄里盖房养老的。现如今,只希望它能换来大夫换来医药,救了福儿。
云烟掐着自己的手心,想着何时能去见福儿。其实,最好的时间便是今晚!
小扣子说福儿病重怕是不成,拖一天都有更大的危险。而平日里,不说胤禛身前离不得人,而且云烟对于八府更是有些忌惮,此时胤禩身在四府,宴后还要看戏,这无疑是最好的时候。如果她从后门快去快回,这是最安全的时候。
要是说,还有什么疑虑和危险,随着一分一秒的流逝也让云烟再难等下去。她深吸一口气,还是从四宜堂里出来。
云烟兜兜转转的绕去西边下人房与八府相邻的后门,这个后门处与八府隔着围墙相近。云烟从前从未有过机会来,今日好容易走到,已经背脊汗湿。
月亮已经爬上树梢,淡淡的影子映照下来。
夜入八府(二)
围墙后侧的小角门是下人们常进出的地方;很不起眼。云烟有些紧张;咬咬唇还是轻轻开始敲。她手心里都是汗;先敲了三下,没有人应。她又加了力道;继续敲了数十下;仍然没有人来应。云烟有些冒汗,心中正盘算着,怕是要走前门通报找人,要放弃吗?不,必须要见到她们。
正当云烟心中百转千回时,门后却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一阵微哑不够耐烦的声音传来:“谁?不知道过了酉时要锁门么”
竟然是碧月!
“碧月姐!”云烟忙小声喊道,“我是云烟……碧月姐!”
门后的人似乎愣了一下;就立刻听到门闩慌忙拉开的声音,幽静处发出突兀的声响——
一身粗布衣衫的碧月站在门口,瞪大的眼睛看着云烟,尖尖的下巴上嘴唇苍白而干燥。
云烟的心一下就疼了,一下扑上去抱住她。“福儿呢?”
碧月哽咽的说:“你收到帕子了?”
云烟点头,眼睛酸起来。“快带我去!”
碧月抬起袖子擦擦眼睛,拉着云烟比了个嘘的手势,轻手轻脚的关上小门,转过大树。斑驳的树影中,两人的身形渐渐模糊。
云烟随着碧月转过树丛,便到了一处熟悉房屋,这便是八府的花房。碧月和福儿作为最下等的粗使丫头就住在花房旁的耳房里。
云烟随着碧月慢慢接近,那低矮耳房的窗格里只亮着一盏昏黄小灯,心一下就疼了起来。
碧月上前轻轻推开半旧的小门,微弱的吱呀一声,在晚上十分清晰——
屋里并排放着两张小床,是云烟熟悉的下人房样子。一张床空着,另一张床上躺着一个苍白虚弱的女子,她的头发有些散乱,苍白的脸上有些病态的潮红,还在不住的咳嗽——
“福儿——你看,谁来了……”
碧月捂着唇走过去,上前扶起她。
云烟站在碧月身后,眼泪忽然就下来了。
福儿,原本圆圆脸盘的那个女孩子。如今,却成了这样。在小扣子说的那瞬间,她还曾闪念过碧月送观音莲来的样子,还曾在那瞬间怀疑过他说的真实性,但在这一瞬间,她深深的痛了。幸好,幸好她来了!
福儿勉力抬起头看到站在昏黄屋里的云烟,一下就愣住了。直到云烟冲过来,弯腰趴下来紧紧握住她的手——
“福儿姐!”
三个人几乎哭成一团,又不敢非常大声,就咬着唇呜咽。过了一会,云烟抬手果断抹了抹泪,又掏了帕子,给福儿细细的擦了泪,仔细检查着福儿的面色,开口说:“病了多久,看过大夫吗?”
福儿的表情很惨淡,微微点点头又摇摇头。碧月也抬手擦了擦眼睛说,“病了很久了,从去年冬天开始,开春的时候管家叫来过个给下人看病的大夫,大夫说是伤寒转化的咳症,说像要变肺痨,怕是很难治好了。”
“不,伤寒咳症是能治好的!”云烟一听,就睁大了眼,她坚定的握紧两人的手。又松开握着碧月的手,掏向怀里——
几张被云烟胸口捂得温热的银票被掏出来。云烟拿了张放到碧月手里,其余几张塞到福儿手里。
“这是我这些年在四府当差攒的一些钱,一共三百两。你们收好。碧月姐明天出门去买些好的营养回来你们补养,再去请个好大夫来诊断开药,如果府内需要打点,再打点下管家,让他通融默许大夫进来给福儿看病。病一定能治好的,你们相信我!”
福儿的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眼泪又溢出来忙去擦。“云烟……”
碧月拉着云烟的手,红着眼圈向云烟点头,“我记住了,你放心。”
三人又抱头温言几句,福儿不舍的牢牢抓着云烟的手,云烟将怀中那个绣着福字的丝帕取出来,仔细放到福儿手里,又轻轻理齐她凌乱的发。
云烟又交代碧月要注意身体,有事就托人带口讯。她抬头看看小窗外的天色,还是狠狠心说要赶回府里去,再晚怕是不行了。
碧月和福儿眼里都是那种不舍,仍是要告别。碧月起身送云烟出去,云烟走到门口又回了头看福儿,终究挥挥手,转头出去,福儿扒着床沿一直看到她们的背影消失在小门后。
一轮上玄月很亮的挂在夜空,大树下有虫子戚戚的叫声。
云烟随碧月拉着手,刚转过大树。正要开口就看到了——站在小角门旁的高大身影。
世界都是寂静的。
目光随着他缓缓转过来的面容而停滞,月光照亮他的面颊,星辰一样的眉目,却彻底苍白了云烟的心。
晚宴还有戏班子唱戏,算算时间绝不可能这么快结束。但胤禩出现在这里,却不知道胤禛是否回了四宜堂?顾不上对胤禩的恐惧,云烟的心已经不由自主的焦急起来。
手缓缓松开,碧月在一边福身下去,请安声还未出口,已经被他的手势打断。碧月苍白的脸颊在月光下极为醒目,她看着云烟无动于衷也没有转头看她的神情,才彻底苍白了。
胤禩打了个手势,碧月还看着云烟,云烟转过头看向她淡淡的说:“照顾好她”,碧月的泪涌出了眼眶,才捂着唇低头退下去。
他轻轻向前几步,眼睛里闪着晶莹的光,面颊上覆着一层薄晕。温润的口吻里,颤人心弦。
“云烟,好久不见。”
一道隔墙,她的心都飞回了四宜堂。太阳穴突突的跳,她不知他今晚到底要做什么,她不知如何全身而退。越来越深的恐惧。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云烟微微扯动了唇角,“八爷,您健忘了,奴婢一个时辰前还为您端过茶。”
胤禩也笑了,缓缓将身子靠向身后的大树,自然的靠上去,似乎很惬意的环住了手臂,丝毫没有对周围的环境有介意。
云烟心间一缩,脸色一懔,全身笼罩在月色和树影的斑驳里。躲也躲过了,求也求过了,还能如何?
“不,你错了。我根本没有看是谁为我端的茶,因为——我知道我再看你,我就会当着老四——”他温柔的口吻说着水火不容的话语。
云烟感到心中的忍耐几乎到了极限,足尖已经欲动。心还没动,人已经落在他的桎梏里。
她几乎不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但他的敏捷和狠厉,她丝毫不怀疑。说起来,这并不是胤禩第一次抱云烟,远在多年前的木兰围场,在群狼面前,胤禩也这样牢牢的抱着她。
多年后,再一次的拥抱。不是重逢,确是久违。一人叹息,一人苍白。天壤之别。
如果说,在云烟的记忆里,还能想起狼烟之战里,胤禩怀抱的感受。也许是坚如磐石的温暖和冷酷交织。那么现在,在他怀里,只剩下战栗。
胤禩轻轻嗅着云烟发丝边的淡淡香气,那是一种混合着玉兰和檀香的极浅气息。他用侧脸轻轻蹭了蹭云烟的耳朵,将下巴靠在她肩头,稳稳的抱住她隐隐颤抖的身子,轻轻叹息的闭目。
“为什么,你在我怀里的时候,总是颤抖。”
久违的温暖,事隔多年,她终于又回到他怀里。
胤禩笑了,在月光下放出璀璨的光华。他似乎心情很好的轻蹭她的额头。“你还记得我们一次相遇是什么时候吗?”
云烟咬着唇,在他宽阔的胸膛中僵硬着身躯,仿佛被钳住羽翼的小鸟,忍住自己想剧烈挣扎的恐慌。云烟几乎没有听到他到底在问什么,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什么目的。什么时候第一次遇到胤禩?不得不说,这实在不是个好回答的问题。
“八爷,您要怎样才肯放奴婢走?”她的口吻里平淡而压抑。
胤禩又笑了,“你不怕我留下你,再不放你出这道门吗?”他的手指轻轻抚摸她柔软的眉毛,似在描画她的眉形。
云烟的睫毛只是一顿,轻轻摇了摇头,浅浅的笑。“奴婢不怕,奴婢出门前已经留好纸条在四宜堂里,若是四爷在奴婢之前回到四宜堂,必然会知道我在这里。”
胤禩的手指一停,扣住她的侧脸。“你没有!”
云烟苍白的脸色淡淡的,“你知道我有,你觉得奴婢见到你惊讶吗?”
胤禩闭了闭眼睫,习惯性勾起的唇角里不知是什么情绪,他的手指滑到她的右肩头。
“是,我太了解你,无论如何,你都会来的。你不知道,我有多嫉妒。”他顿了顿,“我爱新觉罗胤禩怎么会遇到你这样——”他停住了,似乎在斟酌着词汇。
“这样——给脸不要脸的贱奴吧”云烟神态淡然的接口,仿佛在说的并不是自己。而胤禩却瞬间变了脸色,像一只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眼睛里有一种压抑的痛感。
“住口!有谁敢这样说你?”胤禩握着云烟的肩头,手指间泛白的力道和眼睛里的狠厉已经在月光下无可避讳的显现出来。
云烟右胸上的旧伤口一下痛起来,嗯了一声。胤禩忙松了力道,眼里都是疼。他想起了她右胸上还有为救十三阿哥胤祥而被剑刺透的旧伤。
“是你”云烟偏过头去,唇角却勾了起来。“八爷,你嘴上没说,却用行动说了。”
云烟抬眼笑着看他,“就因为云烟只是一个最下等的贱籍奴才,所以您可以把我拦在这里,不由分说的抱住我,还可以说再不放我走出去。如果,我是一位王侯大臣家的千金小姐呢,您还会吗?”
胤禩的脸色在瞬间惨淡下去,云烟的话语无意中击中了他最疼的地方。很少有人能伤到胤禩这样刀枪不入的人,可这个单薄的女子做到了。原本无意,却正中心扉。
胤禩的手缓缓的抚在她肩头,神情朦胧的不真实。“还疼吗”云烟没有动,只是苍白着脸儊着眉。
“我知道你不信,但总有一天,我会证明给你看。”他的语调,微哑而冷。
一个轻吻缓缓落在云烟的眉心,那其中所含朦胧的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