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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李尚宫面容端肃平静,并无不妥,玉妍心中稍定,接着含泪说道,“太后娘娘,民间有句老话儿,叫做牛不喝水强按头,臣女并不敢欺瞒太后,臣女,臣女,臣女在江北家中曾是有一位青梅竹马之人的。”
这一句话,让叶太后动了动身子,她瞧了一眼立在一旁的阮尚宫,阮尚宫皱着眉头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只因,只因臣女的妹妹,阴差阳错,”
玉妍略有些抽噎着说道,“阴差阳错,与臣女那位许了两心的青梅竹马有了平妻的婚约,臣女,臣女虽得家中亲长许诺了正室嫡妻之位,却自知无那等容人雅量,忍痛毁了那白首之约。臣女,臣女又怎么敢,怎么会妄想着攀附妻妾满堂的梁王殿下呢。”
“听你这意思,还非得要那什么一夫一妻的日子喽?”太后娘娘听了玉妍的话,沉吟了半晌,这才缓缓开口问道,不待玉妍答话儿,她又冷冷地哼了一声儿。
“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从来女子以夫为天最讲究宽和,贞静,尤能以子嗣为虑着,为夫君广纳姬妾,打理后宅者为最佳,可见,你这小女子,竟是个偏狭妒忌的。”
叶太后嘴上如此说着,心里难免有些个失望,这样平庸狭隘动辄就泪眼示人的一个女子,怎么能与姐姐相像?真是道听途说不可信呀。
玉妍听着叶太后的话,心里虽然觉得简直就是鸡同鸭讲,无法沟通,但是如今人在矮檐,却也没有奈何。叶太后已失了问下去的兴致,她只想快着点儿打发了玉妍了事,这时候,外头内侍高唱了一句,“皇上驾到。”
叶太后眉目间更是堆起了些个不耐烦的神色,她本能地想要拒绝,却听见外头皇帝边走边说道,“儿子惦记着母后的身子,方下了早朝,来瞧瞧母后。”
“罢了皇儿来得也正好,哀家正要差人去请,你九弟的事儿,哀家今日召了周姑娘进宫,正要同皇儿商议,周氏出身微贱,既九儿瞧着她新鲜,纳进府里做个庶妃吧。”
太后这话,倒是让皇帝一愣,他忙掩了目中的惊讶之色,端正地行了礼,坐在太后下首的座上,玉妍忙收拾了情绪,端庄地给皇上请了安。
“太后娘娘容禀。”不待皇帝与太后再开口,玉妍已跪直了身子,“还请太后娘娘赐臣女碧云寺中落发出家或者三尺白绫以死谢罪让臣女为妾断断不能,太后说臣女偏狭妒忌,臣女是认的,臣女的心生来就是异常的,一颗心里也只能容得下一个人,那等一个茶壶配一群茶盏之事,臣女,臣女无才亦无德,实在容忍不得。”
“这,这,这茶壶配茶盏之说,你,你,你是从何处听来的?”叶太后的脸色登时有些苍白起来,她的手都有些颤抖了,眼睛紧紧盯着玉妍,“你,你抬起头来”
皇帝让母后这一番古怪的举动吓得着慌起来,“大胆周氏女,竟出言无状,冒犯了太后,来人呀,拖出去”
“慢着”太后猛地喝了一声儿,“好孩子,你莫要怕,方才是哀家吓着了你,你莫怕,快与哀家说说,你这茶壶茶盏的话是从哪儿听来的?”
玉妍抬起头瞧了叶太后一眼,她在那双眼睛中瞧见了一股子火热的希望,“希望?”玉妍心下疑惑,她忍不住微微扫了李尚宫一眼,那李尚宫见玉妍不答话儿,笑了一笑,“回禀太后娘娘,您的红参黄芪汤怕是炖得了,还是先饮了那汤,再问不迟呀。”
“秋棹你退下”太后娘娘语气里颇有些不满,她紧盯着玉妍那精致的面容,“孩子快说与哀家知道,这茶壶之说是哪儿听来的?”
玉妍心里想了半日,才想起来,这茶壶配茶盏的说法儿,还是她从前公司里,一个特别喜欢看网络小说儿的小文员常挂在嘴边儿的一句话,当时周妍妍觉得这话说得很有那么几分神韵,这才不知不觉用到了今日。
“回禀太后娘娘,这,这不过是臣女胡诌的,粗俗不堪,污了太后与圣上的视听,实在是臣女的罪过。”
皇帝盯了玉妍一眼,并未说话,太后娘娘的眼中却瞬间迸射出极明亮的光芒,“喔?当真是你信口胡言的?”她更加紧紧逼视着玉妍,那目光像是要看进她的骨子里一般。
玉妍心里泛起了一股奇怪的感觉,她点了点头,“还请太后娘娘恕罪。”她虽然叩头,也说着请罪的话,可那音调,却已充满了一种坚定之感。
“安以仁”太后扬声唤了安公公进来,“将那红参黄芪汤让秋棹端了来,哀家方才过了时辰,竟有些心浮气躁,胡乱就开口定了周姑娘的终身,幸而未曾拟旨。”
太后说着,盯着皇帝瞧了一眼,“皇儿莫要笑话母后,母后上了年岁,这心气儿也不如从前那般稳了。”皇帝莫毓驰心知母后这是要收回成命了,忙笑着安慰道,“母后肯为周氏百般思量,已是这孩子的福气了,儿臣敬佩母后的圣母慈心。”
叶氏太后微笑着点了点头,“这个孩子,瞧着是个倔强的,方才哀家也是故意要吓她一吓,瞧瞧她的定力,这国公府的……”叶太后瞧着皇帝笑了一下,“终究女子是要有些个定力的才好,聪慧美貌倒是都在其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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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妍瞧着太后娘娘这变脸儿实在是快了些个,一时间也是摸不着头脑,她并不多言,却听得上头皇帝似不经意间问起,“周氏,放着梁王爷的庶妃不做,若是以你这出身,怕再好的门第也是有限,却是当真不悔么?”
“回禀皇上,”玉妍低眉顺眼并不敢抬头,她略想了想,便开口道,“我大宁以贤孝治天下,男子虽三妻四妾,后宅之中和睦者多,遂世人均忘了这人心二字。”
“喔?”莫毓驰轻笑了一声儿,“人心?人心又能如何呀?”他这话里便有了一丝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意味了。
“人心有宽容大度者,便有小气狭隘者。女子之心多敏感、脆弱、纤细些,纵是自小便有父母亲长、闺训等教化,却奈何天性如此,大多女子也不过强忍罢了。”玉妍这话音儿方落,叶太后便咳嗽了几声儿,听着那喉间似是极干的。
“好一个强忍”莫毓驰的声音猛地就像是冬日的严寒一般骤然间就结了冰。“别人忍得,怎么你这江北督抚中的姑娘偏就忍不得?况还是我大宁梁王的庶妃,皇弟爱重于你,为着你不惜与结发的王妃翻脸,这已是多少男子都轻易做不到之事,你还有何委屈?有什么忍不得的呢?”
“纵是耕读织种,虽简陋辛苦些。也强过宅门深深,虽锦衣玉食珠环翠绕,又怎奈那腌臜的事儿时时处处可见,活着,也不过就是一具皮囊罢了,臣女受父母生养之恩,来这世上一遭不易,不想因荣华富贵就成了个会走动,会说笑的首饰衣服的活架子,若是那般,就是再高的位分也不过就是个名儿罢了。”
“这名儿却好呀若是得宠,岂是你一人得力?你那父母亲族,兄弟姐妹都是得益的。”皇帝盯着玉妍,那眼眸之中已带了笑意,声音却仍是冷得像冰雪一般。
“哼”玉妍不屑地自鼻中哼了一声儿,“皇上说的,臣女不懂。臣女只是晓得,人必要先对得起自己的心,若是连自己都对不起,又何谈亲族?”她微微抬起了些下颌,朗声说道,“孝敬父母友善手足乃人之根本,正因为如此,更要珍惜自己个儿,这些根本之事才非奢谈圣上乃明君呀,相信臣女这点儿浅见,圣上必是明白的。”
话已至此,玉妍郑重地叩了三个头,明确地表示出不欲多谈之势。莫毓驰让这小姑娘自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一种坚毅之感惑得半日不声响,太后也是满眼均是激赏,仿佛那随口就赐了庶妃之事未曾发生过一般。
“就因为个人心二字,舍了那荣华富贵,虽说耕读织种听着像是桃花源一般,却终究要亲力亲为,如花似玉的容颜,又怎么经得住风霜雨雪的摧残?况,人常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叶太后似叹息一般,瞧着玉妍,那面上已带了些亲切之意。
玉妍微向前跪着挪了一步,又对着叶太后叩了个头,“臣女多谢太后垂怜。”她慢慢抬眼目光温和地看了叶太后一眼,“太后娘娘,臣女读的书不多,却最喜一首,有情饮水饱,知足菜根香。以胶投漆中,谁能别离此。”玉妍说着,那脸也不禁红起来。
“臣女失言无状,还请太后皇上恕罪。”叶太后见这周七姑娘的脸都红透了,心中一时间也分辨不清是何种滋味。“这诗句是极好的,却人世之间,人多争名逐利,周姑娘纵有这安贫乐道之怀,却也要有那知音的人才好,若非如此,岂非白雪落入了那污泥沼?”
一句话,说得玉妍又想起了那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她的心抽痛了一下,却硬是咬着牙,面上只做出十分的羞涩情状,多了是不肯再多说了,“谢太后娘娘教诲。”
玉妍叩下头去。就听见皇帝莫毓驰言道,“母后,时已近午,若是母后与周姑娘相投,莫不如将赐宴周氏七女,若母后不舍,留在宫中……”,“皇儿”叶太后慌忙打断了莫毓驰的话。
“啊,喔,”叶太后惊觉失言,忙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角儿,强自笑了笑,“瞧我,让周姑娘的那诗竟把母后给听住了。”她没有瞧莫毓驰,径自看着玉妍说道,“不知周姑娘可愿将那诗句录出来,哀家也是想拿着给宫中的妃嫔公主们瞧瞧的意思。这宫中奢华富贵,如烟似霞,却让人在这富贵温柔乡中,不知觉间,竟生了更多的妄念出来。以致……”
太后那眼神略带些严厉的意思自皇帝莫毓驰的面上匆忙扫过,“既母后不与周姑娘赐宴,亦不欲留其宫中陪伴您几日,便着了余湘北送周氏七女回府吧?外臣之女,论例,这觐见的时辰也过了。”
“嗯”叶太后沉吟着点了点头,“周氏七女,温良聪慧,敏哲率真,着赏了玉如意一对,南珠一斛,云锦冰丝两匹,蜀锦银缎两匹,海棠绽枝儿赤金钗一对,湘妃竹湖笔,墨玉百宝砚一套。”叶太后出手很是大方,她吩咐罢了,便叫了玉妍,“好孩子,快些起来吧。”
玉妍听了这话,忙叩头道,“谢太后娘娘厚赏。”这才缓缓地起了身,膝盖上的刺痛已如钻了心一般。
“来,孩子,到哀家身边儿来,让哀家也好好儿瞧瞧你。进来了这大半日,都跪着回话儿了,偏皇帝多事,也凑热闹,如若不然,何以让你这么小小的一个人儿,竟跪了这许久。”
玉妍依言慢慢轻移莲步挪到了叶太后跟前,微微屈膝,强忍着痛平静又恭谨地福了一个大礼。叶太后伸出手拉了玉妍到跟前,她仔仔细细盯着玉妍精致的面容瞧了又瞧,玉妍心中又涌起来那股子奇怪的感觉,她低垂着眉眼儿,能感受到来自左侧方的另外两道目光,有些审视又或者带了一丝玩味。
“嗯,怪道我那皇儿如此用心,竟果真是倾国倾城之貌,却偏又是七窍玲珑之心。”叶太后拍着玉妍的手,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玉妍瞧着叶太后,笑了笑,正要开口谢恩,却见太后宝座右侧的墙上挂着一幅仕女梅花图,那图上,竟提着:你见或者不见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
玉妍一下子如遭了雷击一般呆立在禧福宫的太后宝座边上,脑子里一片空白,她盯着那幅画上的词,“太后,这词,这词?”玉妍的声音低沉悲伤,似迷了路的兽儿般有股子凄凉之感。
叶太后,莫毓驰并宫中诸人都齐齐向那幅画看去,“这词?”叶太后的眼睛已瞪得如铜铃般,“你,你知晓这词?”叶太后的声音已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