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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何满子第一次参加了宫廷盛宴的演出。太后六十岁寿辰。宫廷乐师精心编排了一场声势浩大的乐舞献给太后,何满子和另外一个舞女的柘枝舞就是这场乐舞的开山之作。
在宫中的一个露天广场,摆满了500盆莲花,每100盆莲花摆成一个“S”形,分别置于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这样一个既华丽又艰难的舞台上,何满子展现她的绝技。
起舞的时候,她和另外一位舞女分别立于中间那个“S”的上下两方,头挨着头,各自的珠冠恰好吻合成莲花花蕊,然后她们的四条腿分别弯曲成四片莲花花瓣,于是一朵巨大的人形莲花惊现于众人眼中。接下来,何满子和另外一位舞女在莲花中轻舞飞扬,身上的丝带幻化成千万种奇妙的景象,有时似一阵飘渺的烟雾,有时宛若一条条飞龙,让人叹为观止。舞蹈持续了一个时辰,最后仍以人形莲花结束。暴风骤雨般的掌声突袭而来,她倒立的头仍然可以看见太后灿烂无比的笑容。
太后的笑容是灿烂的,可是皇后的脸色很难看,因为她看见皇帝的目光时刻停留在何满子身上,对于皇后而言,这将是一个潜在的威胁,在威胁来临之前,她向何满子伸出了毒手。
她以何满子勾引宫中侍卫为由,处以何满子死刑。
何满子知道这是一场政治谋杀,刑场上,她只要求弹奏最后一曲,她冰冷的手指轻轻的触摸琴弦,一种尖利的疼痛滑过指间,沉睡的记忆又被唤醒,往事如昨。曾经囚牢般的岁月,身世的飘零,人间的繁华与苍凉,尽在指间的琴声之中,一曲终了,泪落琴弦。这时候,微风拂来,屋顶上的斑鸠倏的一声飞向空中,满城的柳絮飘将下来,她知道那是上苍的眼泪。
所有的人都被何满子的琴声所感动,行刑的刽子手也泪流满面,手中的屠刀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关于何满子的结局扑朔迷离,与她的传奇经历一样莫衷一是,白居易说她最后还是惨死在刽子手的刀下,有诗为证:“世传满子是人名。临就刑时曲始成。一曲四词歌八叠,从头便是断肠声。”而白居易的好友兼知己元缜却提出了不同的看法,他说因为爱好音乐的唐玄宗听到了这首曲子,非常震撼,最后赦免了何满子。
孰真孰假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何满子的悲歌流传了下来,何满子后来就成了悲歌的代称。
张祜在他的断肠之作《何满子》里,显然是在暗示,他所遇到的那个叫崔莉的歌女,她进宫后的命运将会和何满子一样凄然。
和时下的流行歌手以一曲成名一样,张祜也凭借《何满子》一夜成名,他原本也可以当年的韩翃一样以诗入仕,不料,他无端的卷进朋党之争,成了政治的牺牲品。
当时长安的很多文人雅士都非常赞赏张祜的《何满子》,星探家兼伯乐令狐楚当年相中了李商隐,现在他又相中了张祜。他精心挑选了张祜的三百首诗呈现给唐宪宗,加以推荐。当时的宰相是元缜,这一回他充当了小人,唐宪宗问他张祜的诗作如何,元缜见是他的死敌令狐楚推荐的,就说:“张祜的诗是雕虫小技,多为卿卿我我的鲜艳之作,有伤风化,不值得朝廷重用。”
唐宪宗本身并不是一个明君,加之他又非常信任元缜,元缜这么说张祜,唐宪宗也只好放弃了张祜。
后来张祜又找到白居易,他认为白居易应该比较公平,他是当时最有权威的诗人,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白居易是元缜的死党。元缜不看好张祜,白居易又怎么能够出卖他的朋友呢?
张祜也只好自认倒霉了,从此张祜断绝了做官的念头,一辈子纵情山水,浪迹天涯。
张祜没有被朝廷录取,但这并不妨碍他的断肠之作《何满子》被宫女们竞相传唱,开始是暗地里唱,后来就公开的唱,一时间宫女们都以会唱《何满子》为荣。一群寂寞的女人花,她们太需要宣泄自己的情感了。
到了唐武宗时期,一位叫孟才人的宫女得到武宗的宠爱,所有的宫女都唱《何满子》,唯独她一个人不唱,不是她不喜欢,不是她不会唱,也不是她歌声不美妙,而是她明白,一旦她唱《何满子》对她将意味着什么。她是一个感情郁积很深的女人。
唐武宗垂危,召来孟才人,抚摸着她的红酥手,含情脉脉的看着她,问她,我死活你该怎么办?
孟才人回答:“我将随你一起去。”
武宗很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问,很多宫女都唱《何满子》,你为何不唱?我都是快死的人了,连这个小小的要求你都不能答应我吗?
孟才人不说话了,她不敢不答应,许久,她含着热泪,点了点头。
她开始唱了,启朱唇,明皓齿,声音哀婉而凄切。
第一个悲伤的声音发出,她的心莫名其妙的剧痛,她一边唱,一边流泪,直到最后一声结束,她像飘零的树叶一样,无力的倒在武宗的床前。
武宗大惊,召来太医,太医告诉武宗,孟才人断肠而死。
一个人唱歌唱到断肠而死,我们无法想象,《何满子》这首歌到底有多悲伤。
这时候,远在天涯的张祜,听说了孟才人的死,年过花甲的他怀着悲痛的心情为孟才人作了一首《孟才人叹》:“偶因歌态咏娇嚬,传唱宫中十二春。却为一声何满子,下泉须吊旧才人。”
何为断肠,孟才人为我们做了最好的诠释。
正文二
16、李贺:天若有情天亦老
茂陵刘郎秋风客,夜闻马嘶晓无迹。
画栏桂树悬秋香,三十六宫土花碧。
魏官牵车指千里,东关酸风刺眸子。
空将汉月出宫门,忆君清泪如铅水。
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
携盘独出月荒凉,渭城已远波声小。
——李贺*《金铜仙人辞汉歌》
秋夜,坐火车路过河南宜阳。车厢的灯光不知什么原因灭掉了。火车呼啸行使,速度虽然很快,却可看清寥廓的星空。秋风萧瑟,秋月朗润。清辉如水,月华如练,遥远天际的星光努力的发出光芒。
突然天际划过一颗流星。它在天宇中飞驰而过,身后拖着明亮的一段光辉,从粗到细,再到隐约的尾尖,最后消失无踪。这就是飞逝的流星。它努力的燃烧自己,用生命陨落的光芒照亮整个寰宇。它的生命如此短暂,却如此闪耀,瞬间所迸射的能量大得惊人。
一闪即逝。人们连合十许愿的时间都没有。
天际那一道闪光的弧线,久久重现在眼帘里,仿佛没有消逝一样。星空恢复平静后,人们怅然若失,为流星短暂的生命旅程兴叹。生命虽短,意义却足够闪耀。这让人自然而然的想起一位本地人。他就是李贺。河南宜阳人。
生命意象是人生全景的比照。比如彩虹,夏花,蝉,落红,流水,流星……这些东西虽然浅显单纯,却可以类比一个人的人生。前文所述及的王勃,文中说他生如夏花,则是比喻他的一生像夏花一样,短暂而绚烂。贴切而动人的表述,让人铭刻心扉。
李贺的一生就是那颗滑落天际的流星。他只度过了短暂的廿七年华。那是人生当中最精彩的章节。与流星一样,当它达到最闪光的那一顶峰时,生命也随之消耗殆尽。
用死亡的代价换来生命的光彩。这就是流星的宿命,也是李贺的人生写照。
李贺字长吉。说起来还是李唐宗室的远支。上溯不知多少辈,他的先祖李亮和大唐帝国的第一任皇帝李渊的父亲,是一奶同胞的兄弟,被封为郑王。可到了李贺所在的宪宗时代,距开国将近二百年,即使是宗室,也和路人无异。
李贺的父亲李晋肃,按照宗室谱系,尚能证明他是王室贵族的后裔,可却领不了祖宗多少遗泽,只做到县令这样的芝麻小官。母亲郑氏非常贤惠,除了李贺外,还育有一女一子。
李贺的童年和少年并不缺乏温暖和快乐,只是到了他十八岁的时候,李晋肃英年早逝,他和一家人的生活才发生逆转。
皇室的出身,虽是远支,却给李贺带来了卑微的荣耀,使他天生有一种使命感,想要重整河山,复兴李唐。因为他所生活的时代,大唐帝国已然病入膏肓。
李贺正生在中晚唐交替时代,宦官势力的崛起,党争趋势的抬头,藩镇割据的尾大不掉,种种弊病和沉疴已令大唐帝国回天乏术,距离灭亡还剩下不到一百年的时间。这个时代有抱负的英雄人物,都想挽回颓势,中兴唐朝。
人不可避免的烙上时代的烙印。时代有时代的要求,人只能服从而不能超越这个要求。尤其是李贺,身为宗室的一分子,怀着满腔的热血,要为国家的中兴出力。可事与愿违,颓势不可挽救,机体已腐烂不堪,李贺因此而痛苦倍增。
他从小就是个神童,非常具有潜质。
那个时候没有炒作,如果有,时下的某某年代后作家必定难以望其项背。“七岁能辞章,名动京邑。”用现在的话说,七岁的时候就能写出畅销的作品,轰动京城文坛。这种功力不是吹出来的,而在于天赋。
国家虽然在走下坡路,文坛却群星耀眼。文起八代之衰的韩、柳,提倡新乐府运动的元、白,各领风骚。李贺七岁的时候名动京华,令这些文坛耆宿侧目,要是放到现在,乖乖不得了,肯定成为众媒体追逐的对象。
其中,韩愈不太相信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能有如此造诣。年仅七岁,刚刚入学的年纪,怎么可能震动文坛呢?不会是背后有推手吧。
带着这样的怀疑,韩愈将七岁的李贺小娃请到家中,亲身试验一下。史料中记载李贺小娃的出场颇为传奇,“总角荷衣而出,欣然承命,旁若无人。”
小孩子家家的,不但不惧怕生人,而且表现出很欣喜的样子,这份胆略和从容足以愧煞千古扭捏的穷酸子弟。李贺小娃当场写了一首诗,名之曰《高轩过》:
华裾织翠青如葱,金环压辔摇玲珑。
马蹄隐耳声隆隆,入门下马气如虹。
云是东京才子,文章巨公。
二十八宿罗心胸,九精照耀贯当中。殿前作赋声摩空,笔补造化天无功。
庞眉书客感秋蓬,谁知死草生华风。我今垂翅附冥鸿,他日不羞蛇作龙。
韩愈当场惊呆了。惊诧于一个七岁孩子的才华。当时在场的还有皇甫湜,也是同样的惊叹。两位老爱惜李贺小娃的才华,亲自为其整理头发,并把自己的坐骑赠送给他,让他骑回家去。
他日不羞蛇作龙。李贺的一生抱负所在。他一生的梦想就是化蛇成龙,飞腾于云际,参造化之功,完成中兴大唐的使命。可自古才子多命舛。老天爷偏不给他这样的机会。怀才不遇,壮志难伸,他尝尽了人世间的悲辛,屡屡遭受失望的折磨和绝望的打击。
明明是人间的一条龙,却只能混迹于蛇群,宁不悲乎!
十八岁的时候,李贺携带大作《雁门太守行》再次拜访韩愈。这次不是为韩愈解疑而来,而是为了推销自己而来。为了实现自己的抱负和理想,他要开启新的人生。一种追求上进,永远昂扬的精彩人生。
关于这次会见,与上一次相隔十年,唐突中必定有不少趣味。
话说酷暑炎夏,蝉声高唱。韩愈午睡方醒,脸上还有倦意。正恍惚间,忽有看门人来报,说有个叫李贺的带着自己的作品前来拜见。
李贺?韩愈的脸上略显惊诧之后,马上想起十年前的一桩往事。当时的李贺还是一个总角孩童,天真烂漫,场面上却颇显从容。一首《高轩过》令人记忆犹新,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