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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此名能消他心中孽障。我也该走了,不用留我,你我师徒缘分已尽。或许我还会回来。”
四
九年后,备受频头娑罗王宠爱的无忧已经出落成英俊半大小孩,比同龄孩子高出半个头。
频头娑罗王对师父所说的话深信不疑,但是有一件事情,仍然让他夜不能寐。随着无忧年龄越来越大,恐惧的感觉完全占据了他的内心。每次看到无忧,他都会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寒意,久久地遥望远方:那个等待的人什么时候回来?
“王,找……找到了!”一个干瘦的人风尘仆仆地冲进频头娑罗王私人寝室。已经垂垂暮年的频头娑罗王精神一振:“多诺,真的找到了?”
多诺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九年了,我终于找到了,也终于回来了!”
频头娑罗王探出双手,扶起多诺,低声问道:“你确定?”
“波斯秘术。”多诺也压低了声音,“万无一失。”
“说来听听。”频头娑罗王把多诺让到只有自己才能坐的椅子上。
多诺一开始没有意识到,直到坐下才反应过来,如同坐到一块滚烫的山芋,连忙摆手:“不……不……不……”
频头娑罗王双手摁着他的肩膀:“你为孔雀王朝立了大功,这是你应得的光荣。”
多诺受宠若惊:“王恩赐我全家锦衣玉食,我为王朝出力在所不辞。”
“你很快就会和家人见面的。”频头娑罗王微笑着。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了,频头娑罗王皱着眉头,在寝室里踱着步子:“就这么简单?”
“千真万确!”多诺急忙从椅子上站起,“这秘术看似简单,却足以解除王多年之忧!”
频头娑罗王大力拍着多诺的肩膀:“好!多诺,辛苦你了!我必有重赏!”多诺正要跪拜,频头娑罗王突然大喝一声:“你敢弑君!”话音刚落,弯刀刺入他的腹部,一丝痛楚的凉意渐渐蔓延全身。多诺难以置信地抬起头,频头娑罗王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光芒:“多诺,你应该知道,秘密,只能藏在一个人心中。”
多诺低头看了看插在腹部的弯刀,安详地笑了:“王,我懂。可是……”
“哇!”一口鲜血从他嘴里喷出,洒了频头娑罗王满脸全身。
看着多诺停止抽搐的尸体,频头娑罗王“哼”了一声,走出寝室,对远远守候的卫兵喝道:“多诺弑君,已被我毙于室内。把屋里收拾好,尸体不能进入恒河,丢了喂狗。还有,把多诺全家抄斩!”
孔雀王城的人们正打着饱嗝在享受午后温暖的阳光,忽然看到一队气势汹汹的士兵冲进多诺府中。不多时,府内传来惨绝人寰的嘶喊声,一段段肢体带着喷出的鲜血时不时从府内扔出。直到傍晚,一把大火燃起,冲天的火光映亮了半座孔雀王城,足足烧至半夜才被围守的士兵扑灭……
谁也没有发现,在街角的黑暗处,站着一个男子,怀中抱着襁褓,悄然隐没于黑暗中。
五
王城的正午安详慵懒,头顶瓦罐的女人们结伴回城,准备给家人张罗午饭。
“啪啦!”鞭子甩过,将一个瓦罐击得粉碎。流洒的恒河水将女子全身淋透。孔雀王朝的女人是没有地位的,突如其来的事情把她们吓得纷纷放下瓦罐,匍匐着瑟瑟发抖。瓦罐接二连三被击碎,身着锦衣华服的少年站在不远处叉着腰大笑:“德拉,我的鞭子厉害吧!”
“王子,您的子民远至恒河汲水,要耗费一上午时间。这水是她们全家一天的生存之本,不可以当作玩耍的目标。何况,您对恒河水不敬,也会带来厄运。”
锦衣少年满不在乎地盘着蛇皮鞭子:“我可是生下来就要继承王位,能够将孔雀王朝带到巅峰的无忧王子!随便几个贱民,几坛子水,又怎么能对我产生影响?德拉,你要再这么啰唆,我会把你喂狗的。”
德拉打了个寒战,连忙跪地,拼命磕头。他知道这个英俊的少年从来都是说到做到,而且越像开玩笑的话越是真的。
无忧把鞭子插在腰间,伸了个懒腰,扬扬得意地走到那群女人面前,故意重重踏步溅起泥水,溅了女人们满头满脸。
“你们知道我是谁么?”
“知道……知道,”女人们七嘴八舌地讨好道,“您是孔雀王朝未来的明君,孔雀无忧王子。”
“哈哈!”无忧笑得满脸通红,“德拉,你听到没?”
德拉额头顶在地上,整个人像一只煮熟的大虾:“小人听到了。”
无忧“哼”了一声:“如果再让我听到你刚才说的话,我肯定不会对你留情的。”
德拉又忙不迭地磕头,无忧根本看不到,德拉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你怎么可以把恒河水泼洒在地上?你亵渎了神灵!”稚嫩的童音从无忧身后传来。
从未被人责骂的无忧勃然大怒,抽出鞭子,转身甩出!鞭子准确地抽到八九岁的小女孩身上,原本破烂的衣服被抽得断成两截,布屑纷飞。女孩尚未发育的身体上,赫然多出一条皮肉翻转的伤口,很快聚满血珠,流淌下来。
“你再说一遍!”无忧笑嘻嘻地道。
“你亵渎了圣河之水,你会有报应的。”女孩虽然疼得发抖,但依然倔强地昂着头。
“哦?”无忧笑得越发灿烂,“可是我是天命之王啊。”
“我眼中只看见了一个蛮横不讲道理的傻瓜,上天是不会把国家交给你的!”女孩冷笑着。
无忧抬头望天,眼中杀机一现,抽出了腰间弯刀,向女孩劈去。
所有人都闭上了眼睛,不忍看到这血腥的一幕。
“啊!”一声惨叫,却是无忧的声音。
气急败坏的无忧没有注意到湿滑的地面,脚底一滑,扑倒在泥水里。他连忙双手撑地,却忘记了手中的弯刀。锋利的刀刃正割向他的面门,随着无忧的痛号,刀刃切入脸颊,生生把一大块皮肉割了下来。无忧捂着脸连声痛呼,指缝里不停涌出鲜血,夹杂着肮脏的泥水翻滚着。奇怪的是,泥水仿佛烧开的沸水,不停冒着蒸汽,化成一缕缕白色烟雾,顺着无忧指缝钻入。
无忧哀号声更加凄惨,双手不停地在脸上抓着。终于,哀号声越来越微弱,他停止了挣扎,软塌塌地躺在泥水里哆嗦着。
德拉这才如梦初醒,跪爬到无忧身前,看到他的脸,不由惊呼!
无忧原本刚毅英俊的脸早已血肉模糊,一道深深的刀疤由左眉划至右嘴角,把整张脸斜斜地劈成两半。手指已经把整张脸抠烂,伤口里沾满了黄褐色的泥水,坑坑洼洼的烂皮向外翻转。
再抬头看去,那个小女孩早没了踪影,就连刚才匍匐跪拜的女人们也偷偷溜走了。所有的商铺、民宅都紧闭着大门,生怕被牵连其中……
六
频头娑罗王正在宫殿里享用波斯进贡的水晶葡萄,远远看见德拉匆匆忙忙地从殿门奔来,隔着老远就跪下,一边爬一边报告无忧的意外之难。
“哦,我知道了,你退下去吧。”频头娑罗王拿了一颗葡萄放入嘴中,慢慢咀嚼。
他的反应让德拉有些意外,偷偷抬头看着这个已经暮年的君主。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年,原本重病缠身的频头娑罗王如获新生,不仅干瘪的肌肉高高隆起,就连花白的头发也重新变得乌黑油亮。
他不敢再多问,匆匆退下。频头娑罗王挥了挥手,宫女和侍卫识趣地退下,空荡荡的宫殿里响起了频头娑罗王长长的叹息:“多诺,谢谢你。”
“迅速查出那几个汲水的女人和那个小女孩,”频头娑罗王暴喝道,“再把无忧出事方圆半箭距离的所有人都杀光!剥下脸皮,尸体喂狗,挫骨扬灰!”
继多诺灭门惨案之后,王城里再次刮起了血雨腥风。一时间,浓郁的血腥味引来了无数只乌鸦,盘旋在王城上空,久久不散。
那一具具被剥了脸皮的尸体,被随意丢弃在野狗聚集的城外,不几日就变成了嶙峋白骨,成了老鼠的藏身之所。
昏迷了整整半个月的无忧呆坐在床上,任由御医小心地一层层揭开满是干涸血迹的纱布。揭到最后一层时,血肉已经和纱布粘连,只好用温水化开,可还是撕下了几丝新长出的嫩肉。
无忧脸上毫无痛楚的表情:“我变成什么样子了?”
御医没有作答,只是别过头。无忧哆哆嗦嗦地摸着脸,入手是碎石般的坚硬触感,两行眼泪落了下来。
“无忧,这是你的命数。”频头娑罗王推门而入,“一代君主需要的是智慧,而不是长相。”
“可是,父亲……”无忧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
频头娑罗王长叹口气,拿出一样东西:“你如果真的在意容貌,就把这个戴上吧。”
那是一张人皮面具!
无忧接过面具,敷在脸上,那张人皮仿佛有生命般,紧紧贴住,再也撕不下来。
“难道我的一生,都要在别人的面容下活着吗?”无忧喃喃自语。
频头娑罗王沉声道:“你已经做出了选择。”
“我一定要杀了那个女孩!”无忧双手攥拳,指节“咯咯”作响。
七
在频头娑罗王的统领下,孔雀王朝的疆土和武力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先后征服了周边十余个小国,成功抵抗波斯王朝的入侵,并予以重击。
他的大儿子须摩在征战中脱颖而出,为王朝立下了汗马功劳,被定为太子。举国上下都崇敬须摩的英明神武,期盼这个英俊潇洒、英勇过人的太子早日登基,把国家推向更繁盛的高度。
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在宫殿内,还有一个天命所归的无忧。
自从毁容之后,无忧性格更加怪异,把自己锁在房子里,从不见人,甚至连窗户都拉上了厚厚的纱丽,没有一丝阳光可以透入。每天,仆人会把饮食送至门口,可是第二天,丰盛的饮食依旧原封不动地放在门口,仆人只好再换上新的食盒。
如此数年,无忧根本没有吃过任何东西,紧密封闭的屋子更是从未打开。有人说无忧忍受不了自己丑陋的相貌,早就自杀在屋内,只是频头娑罗王碍于舆论,把这个秘密掩藏了起来。
不过也有人说,他们经常会在午夜听到屋子里有人窃窃私语。谣言越传越广,最后人们都说,无忧已死,屋子里游荡的是他的鬼魂。频头娑罗王为了不让带着怨气的鬼魂为祸王城,把鬼魂封印在屋里。
更诡异的说法是,宫殿里每个月都会莫名其妙地失踪一个仆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那是因为无忧其实没有死,而是把仆人的脸皮割下,糊在自己脸上来掩饰可怖的容貌。
一时间,紧锁的房屋成了仆人们谈之色变的地方,就连负责送饮食的仆人,都偷偷把食物倒掉,再也不敢靠近。
月夜,恒河带来的湿润空气使得王城宁静祥和,居民在疲惫中进入了沉沉梦乡,准备迎接新的一天忙碌的劳动。
无忧那间紧锁的房屋又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漆黑的屋内,一个表情呆板的男子颓然坐在床边,凝视着地面,久久不动。
“无忧,你要振作啊。咱们孔雀王朝这几年可繁盛了,你应该出去看看呢。”一个女人的声音。
无忧依旧一动不动。
“虽然你的脸被毁了容,可是你也要勇敢面对啊!一个男人,怎么能这么在意自己的相貌?”
“你不知道我有多丑。”无忧终于说话了,或许是久未说话的原因,声音干涩嘶哑。
“再丑的帝王也是帝王。一个国家需要的不是漂亮的戏子,而是英武的统领者。”
“可是,我的哥哥已经被册封为太子,孔雀王朝和我没有关系了。等他登基的时候,我肯定会被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