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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近她身边,把耳朵贴在门上,陡然一惊:“又是切尼?”他的脚步变得轻飘而敏捷,几近踏雪无痕的境界,一直在门口逡巡着。
方星看看腕表,夜光指针已然指向凌晨一点钟。切尼已经安排好流动哨,应该早就回去睡了。
我摸到了门边的照明开关,示意方星后退,一手霍的拉门,另一只手啪的一声开灯。灯光倏的射出去,照亮了切尼那张黑沉沉的脸。他迅速举手遮挡强光,但我敏锐地察觉到他的两只瞳孔在强光刺激下变成了两条直线,就像珠宝玉器店里的正宗“猫眼石”一般。
“切尼,怎么还不去睡?”我不动声色地盯着他的脸。
“我有事要跟你说。”他放下手掌,冷冷地跟我对视。
“请进吧?”我抽身后退,让开一条路。现在的局势,是我和方星两人对他自己,明显处于上风。无论动刀还是动枪,抑或是徒手搏击,他都是必败无疑。
“就在这里说——你在鬼墓里看到过什么?红龙制订了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作战计划,难道没有一点线索或文字资料保留下来?沈先生,知道那些的话,就等于握着一大笔值钱的筹码。(奇*书*网*。*整*理*提*供)不过,你只能选择跟军方交易,其他人无权也不敢收买那些消息,懂吗?”他开门见山,话题直奔鬼墓里的秘密,语气很不友好。
“我懂,但你必须知道,要收买筹码,就得先亮出你的诚意来。我也很想坐下来谈,但你却不是合适的人选,最好叫你的上司来跟我谈。”我冷静地拒绝了他。
“我代表的就是军方——”他只说了半句,便被方星的大声冷笑打断。
没有一个低级军官敢说自己代表军方,只有美军驻巴格达最高统帅温克将军,才有权利以谦逊的态度说这句话。
“你没有选择,也没有时间。现在不说,就永远不必说了。”他又在诡异地偷笑。
“那么,你是什么意思呢?”方星拖长了音调。
霍的刀光一闪,切尼的匕首已经刺中了我的小腹,毫无征兆,更毫无理由。
“我的意思就是,不合作就得死,没有第二种结果。”他大概意识到刺杀的手感不对,低头去看,方星已经飞身而至,一掌砍在他的后颈上,咔嚓一声,令他至少有两节脊椎骨错位。匕首并没有刺入,而是被我的硬气功挡住,只在衣服上刺了一个不起眼的小洞。
出乎意料的是,他也没有重伤倒地,而是硬生生地抬起头来,反手一刀刺向方星肋下。
“他被附体了——”我一边大叫提醒方星注意,一边横掌直切,斩在切尼的肘弯上,同时以“空手入白刃”的手法捏住了刀柄,一扭一拉,已经夺刀在手。
切尼嘴里发出“咻咻”的急促喘息声,霍的甩头,露出满嘴白森森的牙齿,几乎咬到了我的手腕,但方星已经及时地踢出一腿,蹬在他的胸膛上,将他直踹出去。一瞬间,四角的简易探照灯同时亮起来,光圈交叉锁定在切尼身上。
“有人被杀了!”东南方向的瞭望台上,一个士兵扬声大叫。
切尼举起双手,胡乱地遮挡强光,蓦的仰天发出“呜嗷”一声凄厉的狂啸。
方星忍不住骇然低叫:“老天,他……他怎么也会发出这样的叫声?”当猎命师本菲萨与杀人兽同声长啸时,我们还没有感到太多惊惧,毕竟猎命师的角色本身就非常怪异,无论做出什么举动都会被理解。
我横在门口,完全挡住方星,随时防范着切尼的反扑。
他原地打了几个转,右手掏出腰带上的佩枪,胡乱地向四面的瞭望台射击。
瞭望台上的哨兵只沉寂了三四秒钟,立刻清醒过来开枪还击。探照灯的光圈一直在晃,灯影夹杂着枪火,持续了一分钟之久。当四周再次安静下来,切尼的前胸已经多了七八道血泉,鲜血淋漓飞溅。
“咱们过去看看?”方星放低身子,要从我臂弯里钻过去,被我第二次挡住。
“什么也不要做,等戈兰斯基和本菲萨的反应。刚刚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被杀人兽附体了,自身也近似于杀人兽,只是没有那种威力巨大的爪子而已。”这种提法令我自己又一次毛骨悚然。
假如杀人兽的思想可以转移、传导、附体的话,它的危害将比之前所见的增加十倍,成了赶不尽、杀不绝的痼疾。
切尼迟缓地转了半个圈,绝望地面向东方跪倒,停了几秒钟,轰然向前扑下去,露出后背上更为严重的伤口。
哨兵们通通保持沉默,直到戈兰斯基和本菲萨开了车库门走出来,才有人飞奔着前来报告:“切尼队长一共杀死了七名士兵,然后被我们射杀。”
远远的,我看到戈兰斯基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摆摆手,让报信的人退下。
本菲萨合拢着双手,大踏步地走到切尼身前,抓起他的双手看了看,极为自负地哈哈大笑起来。
“我们明天能不能离开这里?假如不能,就得做好跟这两个邪派高手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防范工作。”方星把前途考虑得太灰暗,完全失去了对他们的信任。
“把死人全部埋掉,今晚参与行动的所有人,各奖一千美金。”戈兰斯基嚣张地挥挥手,带头向车库里回去,看都不看这边一眼,只当我和方星是透明人,根本不存在。
他们回了车库,我悄悄地闭门、关灯,房间里又一次沉浸在黑暗中。
“为什么不出去看看?我总觉得,一切怪事,都跟戈兰斯基他们有关。你说呢?”方星接下了我手中的匕首,默默地插在腰间,忽然一声长叹,幽幽地问,“沈南,你在担心什么?凭咱们两个人联手,能败给他们?”
我回到沙发前,缓缓地坐下,闭目养神,保持沉默。
切尼的死,给农场里带来了一阵小小的哗乱,但很快就会有其他下级军官接替他的位置,继续执行领导者的任务。海军陆战队内部有这种严格的规定,职位从低到高依次接替,哪怕战斗小组死伤到只剩五个人、三个人,都保证不会变成群龙无首的混乱局面。
关键问题是,切尼为什么会突然狂性爆发,而且眼睛能变得像猫科动物那样眯成一条线?
“你想不想知道戈兰斯基他们在做什么?”方星耐不住寂寞,焦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最终霍的停在沙发前。
“想。”我淡淡地回答。
“我去,切尼他们的房间里应该还有窃听设备,三分钟后,你就能在这个房间里欣赏戈兰斯基的表演,怎么样?”方星长吸了一口气,仿佛已经做好了准备。房间里那么黑,我只能感觉到她浑身都散发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外面很危险,我们无法判断发狂的仅仅是切尼一个,还是更多的士兵。”我沉郁地回答,但也知道方星的耐性已经到达了爆发的临界点,不让她出去,只会更坏事。
“我不怕,而且,不是还有你这个强大的后盾吗?”方星轻笑起来,但笑声里分明隐藏着更焦灼的情绪。
她无声地开了门,脚步一滑,像一尾躁动的鱼轻轻滑入黑暗之中。
我立即起身,闪在门边,注视着东南、西南两个瞭望台上的动静。现在,农庄里重新安静下来,瞭望台上也不见半点灯光,只有停机坪的中心点上亮着三盏灯,呈等边三角形排列着。
在直升机上,我曾留心到陆战队员们的武器装备,他们的战斗背包里全部携带有光学瞄具,并且是带夜视功能的阿菲拉丝武器工厂二零零五年最新型号。二百米视距内,这种瞄具能把一个人放大得像一只河马,轻而易举地一枪爆头。
“希望方星好运。”我在心里默祷着。
像她那样的江湖高手,跟陆战队员们一对一、一对二地交手,都会占据绝对上风,只是无法抵抗对方的集体作战。现代化狙击武器比死神的飞镰更来得突兀,一百米到八百米之内构成的绝杀,毫无征兆地取人性命,仅须零点一秒时间。
幸好,外面一直静悄悄的,直到方星倏的闪了回来,手里拎着一只九英寸监控器,大步到了桌子前,方才长吁了一口气:“好了,大功告成。”
我听出她的口气有些异样:“又有怪事发生吗?”
她啪的一声,打开监控器开关,一阵雪花噪点闪过后,逐渐出现了模模糊糊的图像。
“方星,发生了什么?”她的默不作声更加重了我的疑虑。
“呵呵,看看这个吧?”她把一件东西放在监控器前,语气沮丧,无力地坐到沙发上。借着屏幕上的光线望去,那是一只人手,五指僵硬地弯曲着,灰白的指甲竟然伸出半寸左右,边缘尖锐锋利,像是刚刚开过刃的小刀。
我叹了口气:“是切尼的手。”
方星一怔:“你猜得到?”
猫眼、利爪、狂躁不安——这三大特征最容易让我联想起那被囚禁在笼子里的怪物,而切尼刚才的表现,就像是被杀人兽附体一样,只不过还能说话、奔跑,相当于一只人性怪物。唯一的解释,就是杀人兽已经占据了他的思想。
“不必猜,这是必然的结果。现在,咱们的处境似乎比在鬼墓里更危险了,刚才的头痛,也是戈兰斯基他们发动异术造成的。看来,不拿到咱们脑子里的秘密,两个人是绝不会罢休了。”我强忍着满腔的怒火,不断地告诫自己“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方星调整着监控器上的旋钮,图像逐渐变得稳定而清晰。
“这是车库里的情况,不亲眼所见,可能咱们谁都不会相信,本菲萨已经把那怪物解放出来,跟它和平共处,就像是家养的一条狗、一只猫似的。”她在屏幕上戳了一下,指给我看。
果然,我看到了那只怪物正躺在车库一角的床垫上,头枕着自己的前爪,呼呼大睡,早就脱离了囚笼。
监控设备是以四十五度的俯视角度工作的,能够把这个三十米见方的车库完全地拍摄进来。当然,从外表上看它是车库,实际内部却只是空旷的大厅,除了靠墙的桌子、沙发、床垫和一辆越野车外,什么都没有。
戈兰斯基和本菲萨相对坐在桌前,每个人面前都堆着十几个空了的啤酒罐。
方星递过来一副耳机:“声音很清晰,这些监控设备都是最新产品。嗯?你有没有注意到切尼带领的这队人民,任何设备都是最先进的,比普通海军陆战队员的单兵装备强悍数倍?”
我点点头,这些细节自己都看在眼里了,只是还没有把一切反常现象联系起来。
“你说,发生了意外?什么意外?这种解释对我毫无意义,毫无意义!”我扣上耳机,首先听到的是戈兰斯基不满的咆哮声,伴随着啤酒罐咚咚咚咚敲击桌面的动静。表面上,他对本菲萨谦恭有礼,关起门来之后却是这种态度,这很符合他两面三刀的个性,与江湖上的很多传言近似。
“这些怪物足够强悍了,但却没有灵魂,与我们之前拿到的资料差别很大。我只能说,有人提前窃取了猫灵的大脑思想,只把这些低等怪物留给我们。你再想想,红龙麾下,还有没有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异术高手?别提鬼羽族的巫师了,他们的能力,给我提鞋都不配,更别谈这种最高境界的东西。你再想想,不行就给五角大楼打电话查一查?”
本菲萨已经半醉,双手不停地捏着一个空啤酒罐,发出“咕咕嘎嘎”的怪声。
“废话,能查的我都查了,得到的答案完全一致,没有没有没有!你还是想想梵蒂冈那边有没有出纰漏吧?”戈兰斯基更大声地叫着,猛然挥手,啤酒罐嗖的一声飞到对面墙上,啪的炸裂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