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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一切献给党-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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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来到了,窗外飘着雪花,北风呼啸,穿过病房破墙缝隙,不时引起人们的寒噤。我成天躺在病床上,望着日落日出,数着心脏的跳动。我尽力排除心中一切不安的影子,可是一想到我们的工厂,想到那些未完成的机床设计,心里便非常不安。弄得长夜不眠,我想我这时能做点工作该多好啊!

一个深夜里,伤处剧烈疼痛,我再也不能入睡。想起那些机床的设计,叫人不得安宁。我想利用躺在病床的时间,把每部机床的结构都想好,等我出院后,在设计工作上,就可赢得很多的时间,加快建厂的速度。我一直想到天亮。

次日中午,值班护士离开了病房。我想把自己想好的设计方案和机床结构记在自己的小本上。我从枕头下取出了日记本和钢笔。可是躺在床上,一支手仍然是无法工作。我用两手腕关节顶住床板,死劲挣扎着坐起来,手腕一出力,左手伤处疼痛难忍。我只得倒下去稍事休息,第二次我一死劲,终于坐起来了。我满心欢喜的打开小本,记录机床设计的方案和结构草图。

护士小张提着一壶开水走进病房,惊愕的瞧着我的左手,突然说了一声“不好”,扭头就跑出了病房。

护士的惊愕,弄得我难解,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左手伤处湿辘辘的,我抬起左手一看,白色绷带全变成红的了。鲜血穿透敷料和绷带往下滴。

医生和护士赶忙跑来,解开绷带和敷科,从伤口里喷出一线血流,直喷到病房的墙壁上,原来是我在坐起时,手腕关节顶在床板上用力过大,震断了伤口内的动脉血管。

血不住地喷着,医院没有血管钳,太阳下山了,动手术也不可能。护士用橡皮管扎紧手腕,血流仍在缓慢的渗着,最后在这茅屋病房的屋梁上,拴上一根绷带,把我的左手高高地用了一夜,次日天明后,我又被送进手术室扎血管。

我的秘密很快被医生发觉了,院长严厉地批评了我一顿,没收了我的小本和钢笔。我只得成天躺在病床上,想着机床设计,硬记在脑子里。

一天,司令部周参谋长到医院检查工作。他来到病房,沿着病床,依次向伤病员问好。最后,他走到我的床前,查看了病床前挂的牌子,他看了我一会,问道;

“你是拆信管炸坏的吗?”

“是的。”

他坐在床边,摸摸我的额角烧不挠,看看水杯脏不脏,被子是不是单薄,又问伙食好不好,窘得我不知怎样应对。

“一切都好!”我喃喃地说。

“真没有—点困难吗?”

“就是没法工作。”

“那你就好好休养。”参谋长微笑着说。“你不要为残废耽心,一个革命战士,只要心在跳动,他就能工作。”

首长的话,给了我鼓舞。但也加重了心思,只想早日回厂工作。

在医院同志们的细心治疗下,脸部的伤口已愈合,体力也趋渐恢复,我终于能起床走动了。只有手和腿上的伤口,老不见小。

窗外柳枝吐出了新芽,春天又来到根据地。

这年春天带来了胜利的喜悦,津浦路西界牌集反顽战斗已获全胜。

战斗结束后,由前方送来一些负伤的战士。我们的病房,又多了两个年青的伤员。这天傍晚,他俩忍着伤口的疼痛,从被里挣扎着坐了起来。兴高采烈地谈论着这次反顽战斗的经过。他俩的谈话,吸引了全病房的同志。鼓舞了我们的斗志。增加了胜利的信心。最后,他们谈到了部队弹药缺乏的困难情况,也引起了我们心情的沉重。

这天晚上,我在被子里翻来复去睡不着,特别是想起那些艰苦斗争的日子。战士们每人只有两三发子弹,部队行军时,子弹袋是空空的,战士同志们不得不选些粗壮的高粱秆,切成子弹一般长,排列起来装在子弹袋里。

想到这些,我更是想要回去工作,我不能成天躺在病床上,无聊地瞧着茅屋顶蓬。

好容易挨到天亮,我急忙穿衣起床,刚走到院子里,年轻的女院长就迎面走过来了:

“你怎么起来了?”

“院长,我要求出院!”

“什么?”她瞪着两支大眼瞧着我。

“我要出院!”

“你别胡说啦!你的伤口还没长好,怎么能出院呢?”

我把昨晚的经过都告诉了她。

“这些情况我也清楚,我也愿意你早回去。可是你伤口不好也不能工作呀。”

“我回去就安心了,自己不能工作,帮同志们出点主意也好。我们工厂附近有个门诊所,我每天可以去换药。”

院长最后点点头,同意了我的办法。她说:。电子书下载

“你先等一等,我给你开个介绍信。”

我回到病房,就向军工部派来照顾我的小同志说:

“小鬼,快打背包,咱们走吧!”

护士同志给我换了一块新三角巾,把左手吊起来。我和同志们告别后,撑着树棍就走。

医院离家二十多里地,一路上膝盖上的伤口,挣出了血。直走到天黑,远远看见工厂茅屋的影子,我兴奋得忘记了疼痛,拖着小鬼就跑。心想:我又能和同志们紧张愉快的劳动在一起了。

①有机化合物,白色或灰色结晶,有毒,受到热、摩擦或冲击时,极易爆炸,用来制造雷管。

新任务

长期住医院,好像手脚都闲得笨拙了。眼前的任务是继续造机器,建立兵工厂。许多制造子弹的机器还没有设计,车间里等着图纸加工制造。我摘下挂在左手上的三角巾,用包扎绷带的左手按着三角板和丁字尺,忍着左手伤口的疼痛,趴在床铺上继续设计制图。有时也跑到车间,跟同志们一块作试验。炸瞎的左眼和炸断四根指头的左手,使我碰到许多不便。铅笔秃了,就用左臂按着铅笔,再把它削尖。我顽强地练习用一只手工作。

星期天大清早,同志们都在打扫屋子,洗衣服。我刚走到门口,迎面过来一个炮兵,牵着一匹大骡子,驮来一门迫击炮。炮兵说:

“我们的迫击炮打坏了,请你们修理修理。要的很急,我住在厂里,等你们弄好了,马上带回去。”

我把迫击炮全身查看一遍,没有毛病,就是底座中间的一个零件震坏了,需要制一个新的装上。我招呼大家把炮卸下来,拾到车间去。

我装上毛坯,开动了机器。

天近正午,零件做好了,就是表面有许多毛碴,不够漂亮。我想再磨光一点,就拿起锉刀,左臂轻轻按着锉刀的尖端,谁知机器转得飞快,手刚触着制件,绷带就被这零件表面的毛碴挡住了,受伤的左手也跟着被拉过去。在我旁边干活的一个工人飞步跳过来,把机器停住。可是伤口已经挤肿,流出很多血,浸透纱市,把皮带也染红一大块。

同志们又把我送到医院去。医生上了药,要我住院。

“我刚出院,怎么好意思又住院?你还是给我配点药带回去吧!”

“回去可以,不过,伤没好不许工作。”

傍晚,我回到工厂。那个炮兵还在车间门口转来转去,要他休息一下,他直摇头,连一口水也不肯喝。我很了解这小伙子的心情,如果今夜任务完不成,他连觉也睡不安稳的。其实我一样着急。一门炮到了我们战士手里,就能发挥强大的威力;丢在这里,不过是一大块废铁。我拿起锉刀又走到机器跟前去。同志们拦住,把我扶到一边,拉过一条凳子叫我坐下。

“你在这儿看着我们做,要是不对,你说一声就行了。”

同志们连夜把炮装好,试一试,炮座很牢固,直到炮兵同志愉快地赶着骡子走远了,我们才吃晚饭。

图样画出来了,同志们又是日夜赶工。要造的机器很多,困难一个紧跟着一个。可是我们绝不被困难吓倒,我们的格言,是顽强战斗,用创造性的劳动克服困难。

我们要造的螺旋冲床,单是那个杠杆,就有半吨左右,我们没有起重机,全靠人力搬来搬去;这个杠杆应该是中间加粗,我们没有汽锤,只有打铁的铁锤;屋子也小得转不开身。我们在屋外的空场上,用砖砌好火炉,支起风箱,开辟了“露天车间”。又在地下挖了一尺多深的坑,埋上铁砧,四周搭起一人多高的木架,上面铺好板子,安装上木轮滑车。等杠杆中间烧红了,就用粗绳子把一头拴牢,拖到铁砧上竖起来,五个小伙子光着膀子,爬上木架,抡开铁锤,一边叱喝一边砸着。六月天,太阳像一把火,身上的汗水直流,杠杆还没冷却,人已经没有力气了。小伙子们累得放下铁锤,张大口喘气。我拐着膀子,给同志们送水喝。天黑了,木架上吊起汽灯,同志们不顾劳累,继续干活。我也在一旁帮着拉风箱。这八个人的工地,热闹得像市集。铁锤叮叮当当,火花乱飞,炉子上的火苗,随着风箱低沉的吼声一闪一闪。终于把那碗口粗的铁杠挤鼓了。

接着又制造螺丝杠。在一根三寸多粗二十多寸长的铁棍上刻六条螺丝扣,十六寸长那么一段,要转一圈。按规矩该用铣床,可是我们没有铣床,只能用手工在铁棍上硬刻。刻完公螺丝,就用公螺丝杠翻砂制成坯模,灌进去钢水,铸成母螺丝。没有化钢用的坩埚,就利用废炮弹做的“钢锅”。不过,化过两次钢,钢锅就腐蚀得像蜂窝一样了。

“这材料能造多少漂亮的工具呀!”同志们心疼地说。

我们轻易得不到好钢,一切精致的工具:刀子,钻子,锉刀,……都是用钢炮弹改制的。

身上的伤口逐渐长好了,就是受伤的左腿走起来有些吃力,眼睛瞎掉一只,视力受到很大损伤,但我的心却好像磨练得更坚强了,因此工作起来,总是有劲的。

第二年夏天,制造子弹所需要的机器全部造成了,大大小小一共三十多台。我们把机器都刷上了油漆,写上了号码。又把村头的一座大庙打扫干净,修补好破漏地方,把新机器搬进了大殿。

每年要生产六十万发子弹,只靠几个人当然不行,上级从战斗部队里调来一百多个青年队员,到厂里当学徒。我们开始轮班带徒弟,师傅教了徒弟,徒弟再教徒弟,一边上课,一边实习。

工厂正式开工这天,同志们都换上干净衣服,铁钟一响,涌进了大殿。

我装上原料,推动沉重的冲床,在机器巨大的吼声里,第一颗子弹诞生了。我拾起那颗黄澄澄的弹壳,捏在手心里,舍不得丢开。接着,机器全部开动了。小伙子们呼喊着自己创造的号子,那雄壮的呼应,压倒了冲床的吼声。

吴师孟部长也特地骑马跑了九十里,赶来道喜。他跨进车间门口,在那里站了很久,看着整齐排列的机器,看着黄色的弹壳从冲床下面一个个滑出来,他愉快地笑了。走到机器跟前,跟每个人握了手,随后也卷起袖管,抓住那沉重的冲床杠杆,参加了生产。

刚到淮南的时候,我们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为了早日生产子弹,吴师孟部长曾经化装成商人,跑到敌人占领的上海,来买工具和材料。这个从井冈山来的老战士,直到后来病逝的前一分钟,还惦记着兵工厂的生产。他对革命事业无限忠诚的精神,永远刻印在我们的心里。

工厂每月都超额完成任务。虽然困难一个又一个来到:弹头变形,弹壳裂口,打瞎火,材料用尽,工具不够,但是都一一克服了。起初我们制的是上下一般粗的子弹,后来我们也能制尖头鼓肚的“流线型”子弹了。

第二年秋天,上级命令制造迫击炮弹,同时还叫不妨碍子弹的生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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