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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祥听说有这样的方子,十分开心,连声催促大夫开方子:“有没有带药材来?玉石,去找船家要个药罐儿,赶着熬一副药出来。”
“是药三分毒,大夫,你不必开方子了,我能熬得住。”秋华从帐幔里伸出手来摆了摆:“为了孩子,我吃点苦不算什么。”
高祥一把握住秋华的手,声音有几分激动:“怎么能不开方子?你方才那模样,呕得脸都白了,我看着都揪心!”他转脸望向大夫:“大夫,烦请开张方子罢,我这就叫下人上岸去抓药。”
“高祥!”秋华摇了摇他的手:“大夫不是说只是前边三个月与后边三个月会辛苦?我现儿都两个多月的身子了,再忍十来日便好了,你别再坚持,就算是熬了药,我也不会喝的。玉石,去拿诊金,别忘了那打赏的荷包。”
大夫听着秋华的话,心里也是欢喜,看起来这里边的夫人可真是大方。接了诊金和打赏荷包,带着伙计上了岸,再看看那慢慢驶开的船只,大夫摇头感叹:“大户人家里能有这样感情深厚的,也不多见了。”
船只迤逦开了足足九日才到江陵,从那日起秋华便日日呕吐,似乎没个尽头一般。高祥握着她的手,瞧着她苍白的容颜,顿足大恨,心里也着急得不行,真恨自己帮不上半点忙:“秋华,生了这个,咱们便不再生孩子了,瞧你受罪,我肠子都要打结了。”
“又在说浑话。”秋华在停下来的空挡喘了口气儿:“我可是真心欢喜,求之不得呢。好不容易求了苏三小姐开了方子给我调理好身子,只要是上天给我机会,我都会要把孩子生出来,无论是生多少个。”一边说,一边捂着胸口又开始吐了起来,看得高祥一阵心慌,伸手拿了帕子替她擦汗。
“秋华,真是辛苦了你。”高祥望着秋华削瘦的脸,心里好一阵难受,轻轻拢住秋华的肩膀,伸出手替她推背顺气:“今生今世我都会记得你对我的好,我这一辈子都只听你的话,绝不会辜负你。”
到了江陵码头,已经有马车候在那里,季书娘接到秋华的信,知道女儿要回江陵来探望她,一早便让郑家的车夫赶了两辆马车过来接人,见着秋华病恹恹的被扶下船,不由吃了一惊,赶过去将秋华搂在了怀里:“秋华,你怎么了?”
“婶娘,秋华有了身子。”高祥拉着脸告诉季书娘:“她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头,我叫她吃点止吐的药,她就是不愿意。”
秋华脸上飞起了红晕,拉了拉高祥的衣袖:“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我不就是有些呕吐罢了,大夫都说了这是常见。”
季书娘听了这才放下心来,点着头道:“可不是这样?不是什么大事,不用吃药的。”她仔细端详着秋华,眼睛里有了泪意:“总算是有了身子,娘这下可总算放心了。”
女儿成亲两年多肚子没有动静,季书娘心中十分着急,大户人家里头一年半载没有就塞通房姨娘,也不知道秋华有没有受苦。后来接到秋华的来信,知道一切安好,高祥对她始终如一,心里头虽然高兴,可毕竟还是担心,开头几年小两口过得蜜里调油也是正常,可等年纪大了没得孩子总不是个事儿。若是挑剔些的人家,还能拿这个做伐子“无子,当去,一纸休书扔下来,也没有人会替秋华说话。
得知了这个消息,季书娘总算是放下心来,牵了秋华的手上了车,马车一路赶去了容府。门房见着小姐姑爷回来了,赶紧将他们迎了进去。秋华和高祥住到了随云苑里边,整个容府就住了他们两个主子,园子里空荡荡的一片。
季书娘陪着秋华过了大半日,到了黄昏时分才依依不舍的回了郑府。这些年她算是过得称心如意,郑老夫人已经将府中内务下放给她,在郑老夫人和郑青云的帮助下,她慢慢的也将整个郑府打理得井井有条,与郑青云生了三个儿女,个个活泼可爱乖巧听话。秋华听她说着话时,眉眼间皆是顺心顺意的神色,心里也为母亲感到高兴,看来当年自己劝她和离出府这个选择并没有错。
歇息了一日,见秋华身子稍微稳定了些,高祥便带了她去拜见自己的母亲。去的那日天气有些阴沉,空中有些堆积的阴云,不住的在流动着。出发没多久,天上便飘起了毛毛细雨,向路面洒下了一层微微的湿意,马车碾过,就出现了两道清晰的车辙。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高瑞先跳下车,然后抓着秋华的手,将她小心翼翼的从车上扶了下来:“都说了我自己来便是了,你偏偏要来跟着我受罪。”瞧着秋华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子,高祥有些心疼,伸手替她擦掉那些汗珠:“其实不如你在府里歇息。”
“我嫁你都快三年了,还没有见过婆婆,自然要跟着你来见她,否则那真是大不孝。”秋华柔柔一笑:“我人都来了,何必再多说,咱们这就进去罢。”
两人带着下人走到了山门处,秋华抬起头,就见那山门上头有块黑色的牌匾,上头用金色的粉末塑着三个大字:碧落庵。一阵钟鼓悠悠,回荡在这山间,显得身边的一切格外的幽静,她伸手摸了摸山门,不由得心中有些激荡,不知高祥的母亲会是什么样子的一个人?
182
丹砂粉出的红墙;黄色的琉璃瓦;延绵着伸入到山间的绿树中去;站在山门望着里边,就见前坪有一个香炉,里边正袅袅的冒着青烟。右边小路上匆匆的走来了一个知客的姑子,见着秋华与高祥;稽首行礼,念了一声佛:“两位今日是来进香的?”
高祥瞪着院子里边,没有说话,秋华见他激动;于是开口道:“我们来进香,顺便来看望一位故人;她在你们这里持斋有十多年了。”
知客姑子听了笑了笑;将众人迎了进来:“两位是要看望哪位故人?我们碧落庵里持斋的有好几位,在这里都有十来年了。”
没想着这庵堂瞧着不起眼,竟然也这般热闹。秋华吩咐玉石递了两个银锭子过去:“这是我们捐的香油钱。”
知客姑子见了眉开眼笑,赶紧带他们去见庵主。秋华与高祥将来意说清楚以后,庵主点了点头:“这里确实有一位娘家姓钱的施主,待我派人去询问她,看她是否愿意见你们俩。”
不多时,那去问话的小姑子便出来了:“钱施主让我带他们俩进去。”
高祥听了这话心中便激动起来,母亲终于愿意见他了?前前后后来过庵堂三次,每次母亲都没有露面,今日可算是能见着了。他站了起来,觉得自己的脚都有些发软,十多年来他一直渴望着再见她一面,始终没有机会,现在可算是能如愿以偿了。
他的记忆里母亲的脸孔清晰可见,她是一个长得很俊俏的妇人,她的声音格外柔和温婉,她轻轻拍打着他的背,哄着他入睡,那些都成为了他梦中的回忆。急急忙忙跟着那小姑子往里边走,高祥的心里不住在翻腾,百味陈杂,他既渴望早些见到母亲,又有些胆怯,见到母亲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
一间宽大的厢房,里边布置得很简单,一位穿着淡灰色袍子的夫人正坐在蒲团上,双眼紧闭,手里捻着佛珠不住的念念有词。她的身边站了两个年迈的妈妈和两个中年的嫂子,这四个人的眼睛倒是紧紧的盯住了从外边走进来的高祥。
“夫人,少爷来了。”一位老妈妈弯下腰去,在那夫人耳边轻轻道。那夫人猛的张开了双眼,望向了门口的几个人。
“祥儿……”她的声音有几分激动,又有几分犹豫,一双眼睛里早已泪光闪闪。
“母亲,不孝儿高祥来看你了。”高祥快步走了过去,扑通一声跪倒在母亲脚边,将头埋到了地上,肩膀耸动,眼泪珠子吧嗒吧嗒的往下掉,不多时,那地面上已经是濡湿一片。
“好孩子。”钱氏夫人伸出手来摩挲着高祥的头顶:“你终于长大成人了,母亲也就放心了。”
高祥哽咽道:“儿子一直挂念母亲,不能在母亲膝下尽孝,真是罪过。”
钱氏夫人喃喃道:“祥儿,我一点都不怪你,只要你安安稳稳的就好,就是在母亲面前尽孝,只要你活得舒服,母亲便开心自在,即便再在庙里持斋十年,心里头也舒服。”抬眼望了望跟着走进厢房来的秋华,钱氏夫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祥儿,这是你媳妇罢?”
秋华跪倒在高祥身边,双眼直视钱氏夫人,声音清晰:“不孝儿媳跟夫君来看婆婆了。”她仔细打量钱氏夫人,见她虽然穿着粗布衣裳,可依旧掩盖不了她的秀色,或许庙里没有太多让她操心的事情,所以她容颜依旧,瞧着眼前的她比高夫人年轻了十岁还不止。
“母亲,这是祥儿的媳妇容秋华。”高祥直起身子来,双眼带泪看着母亲:“她很好,对儿子十分好,对旁人也好。”见秋华跪在身边,高祥有些紧张,回头吩咐玉石和珍珠道:“还不将你们家奶奶扶起来,她可是有了身子的人。”
听说秋华有了身孕,钱氏夫人欢喜得眉眼舞动,站了起来伸出手将秋华拎了起来:“有了身子当爱惜自己,怎么能跪着?快快坐到椅子上好好歇息。”
旁边的两个嫂子已经泡了茶过来,一家人坐在椅子上边开始说起了闲话,钱氏夫人听着高祥事无巨细的说着这些年高府的事情,不住的点头,听到惊心处,拿出帕子拭了拭泪,恨恨道:“那徐氏竟然如此辣手!幸亏我儿福泽深厚,得老天庇佑,这才安然无恙!”
秋华在旁边瞧着,这钱氏夫人委实不像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又怎么能指使下人伸手将高瑞推到水里头去?听高府里的老人隐晦的提到过那件事情,都说那会子徐氏和钱氏两人虽然不和睦,但也没有到水火不容的地步,为何钱氏夫人会平白无故挑起这事端来?而且高良又为何将钱氏夫人送到这碧落庵里来持斋,十多年都不闻不问?
钱氏夫人听着高祥说着最近的事,眉眼间格外快活,点头赞叹道:“我儿有出息,竟然能在乡试里考到第二,委实难得。”望着高祥的神色十分骄傲,一双眼睛也熠熠的生出了几分光彩来。
“媳妇儿,这些年都多亏了你。”钱氏夫人拉住秋华的手不住的打量着她:“你与祥儿成亲两年多了,我都没有给你见面礼,实在有些失礼。”转头吩咐身边的贴身妈妈:“去将我那对白玉手镯子拿过来。”
秋华笑着摇了摇头:“婆婆,儿媳没有能尽孝,心中已很是不安,怎么还能要婆婆的礼物?婆婆还是自己留着罢。”这白玉手镯若真是天然的,那定然价值不赀,瞧着婆婆这般珍惜的将它收起来,定然是珍品。
钱氏夫人笑微微的望向秋华,不住的拍着她的手:“你便不用与我讲客气了,我知道你出身长宁侯府,什么东西都见过,可能这手镯也入不了你的眼,可这却是我的一份心意,你千万不能拒绝。”
秋华无奈,只能由着钱氏夫人将一双白玉手镯套在她手腕上。那手镯雪白晶莹,戴在手上有着柔和的光影,整间厢房似乎都亮了几分。“这镯子……”钱氏夫人的眼中依稀有着感叹,似乎过去的时光又在她眼前浮现一般:“这镯子是你公公升职去京城之前托人送过来的,我人已经在庵堂,还需要这些尘世之物做什么!”钱氏夫人幽幽的叹了口气,朝着秋华点了点头:“现在我将这镯子转送给你,那是极好不过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