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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你像一个人。”他纠结地扭起眉毛,然后抬起一只手拂开眉间纹路,小包这才能从他的注目中松了一口气,她偏过头,却顺着他敞开的衣襟看到一片雪白的皮肤和痕迹清浅的锁骨。
小包蹙眉。
“还真像。”他继续说。
小包问:“谁?”
“哦,她啊,我跟她斗了一辈子,最后她可是和我同归于尽一道殉情了啊。”他似乎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般笑容连连。
熟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你叫什么?”
那男人用食指挑起小包的下巴:“怎么样,亲叔叔一口,叔叔就告诉你。”
小包苦笑。似乎驾轻就熟般回答:“休要胡闹。”
他悠悠扯出笑容,眼底一片了然。
小包继续问:“你究竟——”
“夭卿!”忐忑有些不确定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夭卿缓缓回头,抬手打了个招呼,手臂上宽大的袖子随着他的动作滑落到肘部。
“哎呀,是你啊,好久不见。”夭卿懒洋洋地答,“呀,你堕仙了,真是可惜。”
湘寺苦涩一笑:“几百年物是人非。”
“发现了。”夭卿摇晃着走在幽海上,脚下一片涟漪荡漾。“喏,那不是长闲她那徒弟吗?当年她可是疼他疼到骨子里,怎么?长闲死后成了孤儿,他就孤苦无依也堕了魔道?”
玄予站在夭卿面前,面无表情。
“退下。”他对身后的不归弟子下令。
夭卿依旧继续说着风凉话:“怎么,入了魔,这样让长闲知道,可是要伤心——”他似乎想到什么开心事情般忍不住噗哧一笑,“话说我还没见过她伤心的表情,真是亏我跟她斗了几百年。”
“别叫她的名字。”玄予低声说,结界已经碎裂破开,幽海上的风吹得比不归山还要大,“你不配。”
夭卿嗤笑:“我不配,我好歹跟她在一起打打闹闹总共二百零一年,你呢?虽然那年在瑶池我被她制住,她引天劫焚身,我可不会忘了你跪在地上——”
“闭嘴。”玄予伸手开始结手印。
夭卿依旧一脸轻佻的笑容,可一双桃花眼的的神色却沉了下去。他缓缓抬起右手。
强大的冲击让周围所有人都不由得捂起了眼睛,待到冲击带来的罡风散尽,众人抬头,却看到令人被包裹在巨大的金色光环里,透过外壁可以模模糊糊看到两道身影相互纠缠,可是无论怎样,也无法进一步看清楚。就这么大约一个时辰有余,众人等的心情越发紧张。
突然一声脆响,金色结界裂开。
夭卿散漫地拨掉被风吹进嘴里的头发丝,伸手抹掉唇边的血迹:“天杀的宁长闲,真他大爷的教出一个好徒弟。”
玄予依旧还是那张千年不变的冰山面瘫脸。夭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似乎终于受不了般摆摆手:“好好好,打不过你我夭卿认栽。”
转身跨出结界:“走吧,走吧,我们喝酒去。”他挥了挥手结印重新建立起结界,玄予亦开始向结界中输入力量。
剩下最后一个缝隙,夭卿打了个哈欠:“嗨,那边,就那边那个小丫头。”
小包指指自己的鼻子。
“没错,就是你。”夭卿妖媚眨眨眼,“有空来找叔玩。叔叔带你吃好吃的。”语气俨然是驾轻就熟满满诱拐的腔调。
“哦。”呆呆傻傻。
脑袋被狠狠拍了一下,小包抱头:“唔!”
“笨蛋!”洛琴说。
就在这时候,玄予的眼神瞟过来,小包抬头对视,顿时感觉浑身冷冰冰的,她这才肯敷衍地挤出一点认错态度。
妖道那群闲不住的兔崽子们的偶尔挑衅几乎每年都有那么几次,平常他们只是站在结界处耍耍嘴皮子再打几架就回去了。这次来得聪明了几分。
大概是因为夭卿。
而正是这一点,让玄予被黑色广袖掩住的苍白的手握成了拳头。
三百年前宁长闲与夭卿一同在天劫中灰飞烟灭,两人理所当然必须魂飞魄散,但是,为何夭卿会安安稳稳出现在这里?
如果是这样,那么,她呢?
“那是不可能的。”湘寺说。
玄予垂眉:“我知道。”
当年的天劫对准的人,本来就是宁长闲,夭卿凭借强大的修为可以保住自己三魂七魄,转世修炼重生,但是宁长闲则不是。
当年那情景,他记得很清楚。
他跪在地上求她,她只是平静看他一眼,没有任何留恋。她本就不想挣扎不想抵抗,无人能留下她。
☆、一梦千年
午时左右,众不归弟子都聚集在幽海的沙滩上,或站或做,但是表情都是一模一样的丧气。
玄予挥袖,朝着他们说道:“都提起精神来。”
弟子们一愣,纷纷挺起了腰,但是神情依旧垂头丧气。湘寺温和地微笑着拍拍他身边小弟子的脑袋,那孩子哭丧着脸,揉了揉通红的眼圈。
一上不归他们努力学习,可是初次派上用场就因为观察不认真而失败,更甚者还要魔君陛下亲自出手,一向骄傲的他们自尊心有些受不了。
“你们第一次出山,我要的不是胜利。”玄予说,“外面不比不归,阴险狡诈阴谋阳谋层出不穷,稍不留神,就会落入圈套。”
玄予抬眼看了看远处的在幽海上泛着淡淡红光的结界圈子,继续说道:“此次出行,你们必须要明白,有些事情,往往并不像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
“是。”众弟子似乎恢复了一点生机。
玄予点头,转身领着小徒弟离去。
湘寺笑眯眯地接着说道:“今天就不回去了,附近有几个村镇,你们可以去逛逛,今天晚上有酒宴,记得赶回来幽海边的弱水宫,快点去吧,好好散散心。”
欢呼声迅速的爆炸出来。
小包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可惜还是不得不跟着身上缭绕着生人勿近气息的师尊。她思考一阵,上前拉住玄予的衣袖。
玄予停下步子。
“师尊。”软软糯糯地请求。
玄予低头看着她的眼睛。
“师尊。”小包伸出指头往身后的大部队戳了戳。
他了然地拍拍她的脑袋,小孩子心性,终究还是喜欢聚在一起凑热闹,跟他这个苦闷的师尊在一起确实辛苦了这个孩子:“去吧。”
小包笑眯眯,伸出手,又甜腻地喊道:“师尊。”
玄予这次看不懂了。
站在一边看着的湘寺噗哧地笑出了声,他捻出一粒碎银子放在她的手心,小包欢喜地冲他笑了笑,朝着等的不耐烦的洛琴招了招手。
“养徒弟可是麻烦得很。”湘寺冲玄予说。
玄予微微点头。
“现在只是九牛一毛罢了。”湘寺似乎有点幸灾乐祸,“我本来以为你这小徒弟应该是不麻烦的,不过现在看来,你要教的还有很多。”
玄予随口问:“还有什么?”
“不要被怪叔叔拐走啊,比如顾乐安,夭卿什么的。”湘寺开着玩笑。
“恩。”他竟然真的听进去了。
湘寺继续说:“真不知道像你这种人怎么照顾这样的孩子。天虞说的对,当初不如我收了这个徒儿。”
玄予冷哼一声。
“就知道你听了不乐意,你说你这种人,忘性大到能让好好一孩子饿了半年的肚子,到现在我真是怀疑她是怎么活下来的。”湘寺边说边摇头。
“我知道了。”玄予知道,湘寺说这番话不过是想要好好提醒他,又怕正面说起师徒关系一类的戳到他的痛处,“放心。”
“当然放心。”湘寺微笑地说,“我跟天虞赌了十坛醉春秋,你养她养不过八年。”
玄予听了心里不悦,又不是什么猫猫狗狗,怎么总是用养活养不活这种句子,这让他听了突然生出一阵不满,他微蹙起眉头,压抑下了这种情绪:“天虞怎么说?”
湘寺似乎心情不错:“他说,陛下的脾气能照顾她一年就是尽头,倘若她仙骨除去,陛下必定弃了她。天虞还一直眼巴巴等着那天他接手这个孩子呢,你知道的,天虞他对那个年纪的女娃娃都有一种——”
玄予打断他的话:“让他弃了这个念头。”
湘寺规规矩矩行了个礼,笑道:“我一定把话带给他。”
???
洛琴傲慢地看着小包。
小包也温和带着浅笑地回视他。终于,洛琴受不了般抱着脑袋哀嚎一声:“好吧,好吧,我是来认错。”
小包掂起脚尖艰难地拍拍他的脑袋:“好孩子。”
洛琴:“……”
两人于是结伴一同向附近的市镇走去,洛琴好奇地问:“如果我们打起来,你说谁胜?”
小包只是笑,实在被逼急了,敷衍地回答:“不是已经比过了吗?”
“不算,不算,你用了法术。”洛琴不满。
“再比我还是会用法术。”
洛琴哼了一声。耐不住沉默的少年一会儿又接着问道:“陛下给你的紫玦呢?你把它戴在身上,我们就不会认不得你了,不归也不会有人欺负你。别搞得像上次比赛一样,一直到最后才知道你是陛下的徒弟。”
“紫玦?”小包皱眉想了想,拉开胸口的衣衽牵出一条银色丝线,丝线上坠着一块小巧精致的紫色玉石“你说这个?”
洛琴偏过头去看,没看到那块著名的紫玦,却看到小包胸口的右衽被拉得松开,明显露出了一片白嫩的色泽。他轰的红了脸,慌忙捂住眼睛。
“你,你,你——你知道不知道什么是男女大防啊!”
小包歪着脑袋:“是吃的吗?”
洛琴:“……”
通向村镇的道路芳草茂盛,头顶的布谷也不停地鸣叫着。然而洛琴此刻的心情却异常昏暗。
“如果这样不是大不敬的话。”洛琴压低声音说,“我挺同情你的师尊,魔君陛下。”
寡言少语沉默是金的魔君陛下,懒散傲慢且性格张扬的魔君陛下,风姿卓越优雅迷人的魔君陛下,该如何对待他唯一的这个有些迟钝却天资极好的徒儿?
小包看着洛琴,依旧很疑惑。
???
晚上的弱水的宴会,是每个弟子都期待不已的,宴会不仅可以吃到些平常吃不到地好味道的饭菜,更重要的是,每次不归弟子的宴会上,都会有醉春秋。
醉春秋是烈酒,酒劲极大。每个弟子不允许多喝,但是浅浅的一杯,也能勾得人馋虫乱动。
当然,这个限制并不是针对所有人,坐在自家师尊桌子旁边的小包,自然没有人束缚她,她那初为人师的师尊,根本就是忘了这茬。
醉春秋是仙门的老酒鬼无极上仙所酿,据说当年秦温岭,顾乐安,甚至宁长闲,都有去掺和,酒酿造出之后,老酒鬼无极耐不住,偷喝了一坛,结果第二天就蹲在桃花树下痛哭流涕不止,问其原因,竟是昨夜一梦,梦到了成仙之前的老妻。
怆然一叹,取名为醉春秋。取意于万载春秋图一醉,一梦千年是非休。
人说醉春秋可以让人看到自己最深切的执念。所以此酒酿出后,盛传六道各界。只因为有些愿望即使不能达成,那么醉酒之后怅然一梦,或遇故人,或一煮黄粱,也是幸福。
弟子们开始还有些拘谨,但是因为他们的师父大多都不在这里,就不再顾忌地开始闹腾起来。小包则不一样,有师尊在身边看着,只能规规矩矩正坐着,连话都得少说。
“每次喝这酒的时候总感觉有特殊的味道。”南水说。
湘寺附和地点头:“我的舌头可是能尝出来所有的味道,这里面有初夏酸涩的苹果,刚刚成熟的桃子,仙门薰草叶上新鲜的露珠,人间五谷杂粮,子归的桃花蕊,蓬莱的莲子,昆仑池的水,天池的寒冰,可是还有一种味道,即使品了千遍万遍,却怎么也尝不出来。”
玄予突然听到身边砰的一声,转头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