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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鲁立刻止住自己急促的脚步,疑惑地回头,没等我说什么前他眼里就出现一种怪异的情绪,还很慎重地打量我一下,仿佛刚认识我一样。“哦,艾米丽,你还好吗?”
“当然。”我又没缺胳膊少腿的,不理解安德鲁那种看三等残疾人士的诡异目光从哪里来。
“那就好,凡事不要想太多,你很优秀,所以要善待自己。”安德鲁将笔夹到本子里,忧郁爬上他的眉头,感觉面对我给了他很大的压力,惋惜的表情是那么明显。
我一向善待自己。“谢谢。”站在救生艇旁边,我忍不住伸出手摸一下船身,认真地询问,“你们已经决定明天让船减速了吗?”
“减速?”安德鲁迟疑一下,也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是什么,看起来很急切,恨不得立刻飞速离开这里的样子。然后我看到他眉间的忧郁不变,连话也不如平时那么自信顺畅,“这船不会有事,艾米丽。”
只要它减速行驶,那么它就几乎不会在撞冰山三十七秒前才会发现冰山,不撞冰山泰坦尼克号还能出什么事。
“难道你们不决定减速?”我只能想到这种结果,才能解释安德鲁那种忧郁的心情来自哪里。
“不……嗯,我是说,如果能让你好受点,它也可以减速,如果你觉得它减速就不会沉……唉。”他说着说着无奈地叹息一声,眼里的怜惜感越来越明显,“艾米丽,不要胡思乱想,泰坦尼克号不会有事情。”
没见过安德鲁说话这么吞吐不确定的,我不得不再次确认,“你们会让船减速吧。”
安德鲁抓紧一下记录本子,黑色的皮质手套在上面按出一个印子,他犹豫一下地看着我,显得有些小心翼翼,然后终于皱眉说:“会的,它会减速,所以你不要太激动,好好休息。”
我看起来真的很糟糕吗?他怎么一副我病重末期,随时会上天堂的表情。
“你收到冰山预警了吗?”今年暖冬,来自格陵兰冰原西岸的冰山会有很多漂浮在大西洋航线上,我不希望他们忽视这种重要的信息。
“昨天在收到第一封祝贺信时,就收到了航线冰山的警告,所以史密斯船长已经决定将航线调南,我们正在南航道上。”安德鲁耐心地回答我的问题,“会有人专门盯着航道冰山,你不要担心,没问题的。”
听起来是没问题,我终于轻松下来,笑着说:“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我想麻烦你联络一下附近的船只。就算船不会有事,也希望航线上的船能保持在一个互助的距离内,这样有利于彼此的安全。”
“一般来说我们不会干涉别的船只的航行路线,不过,好吧,我会发电报的。”安德鲁这次倒是没有犹豫,不过他习惯性的微笑也没有露出来,临走前还不忘记对我说:“你好好照顾自己,如果有什么事情实在想不通,或者需要找个人倾诉可以来找我,不要想那么多。”
我看起来是那种精神脆弱随时会晕倒的女人吗?还是我昨天晚上玩得太疯,所以现在脸色很难看。“会的,安德鲁先生,谢谢你。”
安德鲁点点头,然后就转身离开。
我走到栏杆边,极目望去,深绿色的汪洋无边无际。将双手放到栏杆上,忍不住露出一个惬意的笑容,嘴里嘟囔着,“看到纽约的自由女神像咯。”栏杆下面是船头的下层甲板,船员与乘客来来往往,海鸟在天上飞翔而过。我身后传来一个犹豫的声音,“小姐,请问你需要茶吗?”
回头看到那个穿着制服的侍应生端着茶盘看着我,我问:“你来自哪里?”
“嗯?南安普顿,小姐。”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是我出生的地方。”
“是吗?那你很快就可以回家了。”我接住他递过来的茶杯,然后对他礼貌地说,“谢谢。”
“不客气。”侍应生脸红地回答。
从救生艇甲板散步回来,我习惯地往一等舱的那间套房走,打开门的时候在起居室里没有看到人。别说卡尔跟老贵宾犬,就连男仆女仆都没有一个候着的。我觉得房间里的氛围有些压抑,将房间门关上,透过壁炉镜子我可以看到自己被太阳晒红的脸。白皙的皮肤上透出一层红晕,看起来很温热。
突然镜子里出现另一个女人,一位很有年纪的妇女,就是那位泼我茶水进来骂卡尔道德败坏的,露丝的母亲鲁芙。是叫这个名字没错吧,关于泰坦尼克号剧情的记忆基本全分给男女主角,别的小角色我没有办法一一去记起来。
鲁芙穿的衣服很有维多利时期的特色,衣裙将她脖子都包裹得严严实实,她戴着一顶黑色的羽毛帽子,白色的长手套与深色的帽子形成一种庄重的呼应。
怎么看都很保守。而这位保守的大婶的眼神非常阴冷,跟条毒蛇一样,光是看着镜子你就能感受到那种不寒而栗的压迫感。
“这位……艾米丽小姐。”她叫唤我的名字可没有安德鲁的如遇春风,简直就是刚过去的伦敦冬末,冰霜刺骨。
别人不给我好脸色,我脸色自然也好不了,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转身大方地面对她。“有事吗?夫人。”
“我能知道你父母是谁吗?我想你应该很有‘地位’,也许你的姓氏我听说过,你是英国人?”鲁芙用一种沉重的步伐慢慢地从沙发旁边走过来,脸上没有任何笑容,像一把刚厉的刀,恨不得将我剁成碎片。“哦,不,你的口音一点都不正统,听起来你是美国人。是哪位美国大亨的千金呢?”
“大亨称不上,正确地说,他们并不在我身边。”我不在意她的黑脸,要是我看见自己未来女婿身边突然冒出个“小三”来,我脸色只会比她更难看。对我来说只要泰坦尼克号不沉没,那什么都不是大事件,至少你不用亲眼看到一千五百多人死在你面前,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你是孤儿。”她突然尖利地高声确认。
“算是。”我好心地给了她想要的答案,我最好什么“地位”都没有,要我真是什么英国贵族或者美国大亨的女儿,那么她才会伤脑筋。
“那你怎么有资格站在这里,你身上的衣服甚至是露丝的。而且看你的举止,没有一丝大家风范,你只是个下等女人。”鲁芙忍不住地后退几步,要离我远一点,她身处的阶级就注定她看不起任何一个下等人。“你什么都没有,像是突然冒出来的魔鬼。连衣服都没有,更别说珠宝或者财富。独身一人在外,然后勾搭上层的公子,这事你做起来很熟稔吗?”
她眼神里的厌恶实在太过明显,我忍不住看看自己身上是不是沾上脏东西,让她掩鼻唾弃的。除了露丝的衣服有些不合身,其他的我都没觉得没有什么问题。顶多就是脖子没戴项链,手上没戴手套,也没弄顶鸟帽子挂在自己头发上。
果然没有一点淑女风范,我不得不感叹露丝妈的眼神就是毒辣。
“你以为自己胜利了吗?你再这样下去将什么都得不到,卡尔如果敢解除婚约,那么他父亲不会放过他。只有结婚,并且跟身世良好的女子结婚,他才能顺利地继承家业。你会毁了他,最后你一毛钱都得不到。”鲁芙恶狠狠地说,就是此刻她也保持住自己那种根深蒂固的礼仪习惯,站姿笔直,声音压低。
“他要悔婚?”那个傻子真的跑去解除婚约了?上帝,难道没人告诉他,婚约不是这么解除了吗?没看到这位大婶都差攥把刀子出来杀人了,他是怎么跟人家开口的,我不要你家女儿了,你快点将那个惹事精拎回去祸害别人。
真有可能这么说,他情商低呵呵。
“卡尔只是一时糊涂,我了解他,他厌恶下等人,你们在他眼里就跟老鼠一样。”鲁芙高傲地对我冷笑,“我知道你这种女人的心理,你只是要钱,我可以给你。”
“什么?”这剧情怎么越来越不对劲,火车基本都脱轨着飞到天上去翱翔了吧。
“我可以给你一笔钱,让你余生无忧,当然是你不挥霍的情况下。只有这一次,以后别想再回来威胁我。”露丝妈用一种洪水猛兽的可怕眼神看着我,仿佛我是那种杀人不眨眼,将勒索当作喝水吃饭那么简单的活计的大坏蛋。“然后你必须离开,离开这里,我知道你是聪明人。他不可能娶你,任何人都不允许他娶你,你应该知道你们是不可能的。”
这还没求婚呢?就扯上娶不娶的问题上。我真想让这位大婶醒一醒,你威胁错人了,拜托你去威胁你那个不见情商的未来女婿行不行,我没有话语权啊。而且这种剧情,简直连电视肥皂剧都不播了,这种拿钱让别的女人滚蛋个狗血剧,真的不适合在这里播出。
“如果你不走……”大婶理解错我满脸风中凌乱的沉默,她眼眶通红,愤恨地说,“我会让你们身败名裂,你跟卡尔,都别想逃脱这种谴责。我会将你们的事情散播出去,并且将你只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还偷窃过的事迹都让人知道。我不会让你们好过的。”
她是认真的,并且孤注一掷,不顾及任何人都要报复。霍克利家是她留在上流社会的最后筹码,所以她会想尽一切方法来挽留这道流光,而我显然阻碍了她的路,甚至是将她踹入绝望深渊的罪魁祸首,她有理由弄死我。
我真是个坏蛋。无奈地歪着脖子叹气,然后扭扭脸部肌肉,企图让自己进入状态。没有半秒,我的眼神变了,又狠又媚,就跟个狐狸精似,这大概就是露丝她妈最希望看到的模样吧。
我露出一抹不正经的微笑,嘲讽地看着面前的老女人。一步一步,双手环胸,裙子一扭一扭地随着我水蛇似的步伐摇曳着,这是舞台演流莺的时候的舞蹈动作,我基本没有变就将这种夸张的动作都运用到现实里来。
“你想干什么?”鲁芙被我的改变吓到往后退,似乎担心我会对她做出可怕的伤害。
“我说大婶,你最好不要这么做,我这个人不好惹,你一定不想知道我以前混哪里的。”我随手拿起放在这里桌子上的烟盒,这是卡尔的烟盒,也不知道他不放在口袋里搁在桌子上干嘛。动作流畅地打开烟盒,我拿出一支烟夹在左手手指上,无名指上的戒指亮闪闪的,跟个暴发户一样。
接着我一手夹着烟,另外一只手放在胸部下,两腿分开站着,维持一脸不是良家妇女的笑容,呵呵呵地笑起来。笑得人家大婶一脸恐惧,等到气氛酝酿到差不多,我就摇曳生姿地走上去,“我才不在乎名声不名声,就算你将所有事情都散播出去又怎么样,你还是一样得不到任何东西。”
“你想要干什么?”鲁芙我被震住了,她可能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没脸没皮的女人,一脸大开眼界。
“将卡尔跟我的事情散播出去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你说得对,他根本不可能娶我,我就是来捞他的钱的坏女人。你不用担心婚约的事情,我下船就会走,如果你现在就跟我们撕破脸,到时候你将没有任何转圜余地。”我真是用心良苦,要是现在就让鲁芙将事情闹开,那么对卡尔那个傻子可没有任何好处。上流社会的恶意是一回事,下了船他爹拿着文明棍来打断他的腿,并且他的家庭将被闹个鸡犬不宁就是罪过了。
我可不想坑他坑得那么惨,怎么说他也还没有做过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而且……他很温柔。虽然他脑子看起来似乎不太好使。
“你下船就走?”鲁芙被我的话吓一跳,她不敢置信地重复,“你会离开他。”
你会离开他。这句话让我有一刻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