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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者感受到了母亲的扫视,吓得肩头一颤。
“不准备回答我的话吗?”上方的追问逼来。
“回天帝。”墨斯开口,“因为卑职长久以来一直与灵魂打交道,对于灵魂分隔遣送之法并不陌生。”
擎释瞳底冷得宛若千年冰窖,与唇边的微笑形就反差:“冥神大人是在考验我的耐心吗?”
“天帝阁下。”娥依诺欠身,“在卑职回答您的问题前,您可否先回答卑职的两个问题呢?”
“可以。”释擎慷慨应允。
“假若没有沙漠的扩张,您准备何时释放优昙罗?”
擎释掀眉:“这代表你完全相信是我将优昙罗封印之说?”
“难道不是吗?”
“这是你的第二个问题?”
“不。”娥依诺轻摇螓首,“卑职的第二个问题是,假使没有沙漠的扩张,如若天后依然在世,您准备何时释放优昙罗?”
擎释面色沉寒:“娥依诺,你是我的朋友,我以为朋友之间最重要的东西是信任,你在听说这个传闻时,为何不在第一时间去向我求证?反而自作主张将优昙罗的灵魂一分为二?”
“因为卑职对自己妹妹的信任超过对神王的。”
擎释微愣:“你说这个消息的来源是优昙罗?”
“原来向神王禀报的那位没有把话说清楚吗?”娥依诺浅笑,眼角余光的利镞划过墙角那团畏缩着的影子,“如果不是优昙罗亲口告诉卑职,卑职又怎会相信一度敬仰着的神王做下那等呢?可怜的优昙罗,因为遭遇了情人的冷酷背叛,对亲人也不敢相信。即使抛掉身躯离开湖底隐藏在我身边多年,也不曾与我联结。直到确定我没有参与神王的计划后,才敢发出讯息。但那也是卑职最后一次听见她的声音。逃出湖底,查清事实,隐藏灵光,再将一切向我和盘托出,耗尽所有意识,彻底成为一个灵魂,优昙罗真正死去。”
擎释不是没有一丝尴尬窘迫。如果揭穿这个千年秘密者是除了优昙罗外的任何人,他皆可使这个秘密成为一则挑起王、相之争的阴谋,但,若是优昙罗……他无话可说。
娥依诺厉害呢。秋观云密语赞叹。
的确。百鹞回。
先声夺人,神相大人好霸气。她一叹再叹。
百鹞轻嗤:先别高兴得太早,虽然我不了解这个世界的君臣规则,可但凡为王者,没有一个喜欢被质疑权威。
什么意思?
适才这位天帝是在以朋友的语气质问娥依诺,作为朋友,他当然要对自己的辜负欺骗愧疚几分,但作为天帝,就不晓得能否被这几分愧疚掣肘了。
秋观云想起自家老爹和大哥,不得不点头。
“所以,娥依诺,墨斯,如今在你们心里,我仅仅是一个欺骗者吗?”擎释垂下眸睑,语气幽沉,“不是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不是一度推心置腹的挚友,甚至连统领四方的天帝也不是,只是一个欺骗了优昙罗和你们的欺骗者?”
“我很想回答说不是。”娥依诺道。
墨斯长喟:“天帝仍然是天帝,卑职从没有想过背叛,也不会背叛。但如果天帝认为卑职私自送自优昙罗已经是背叛,卑职也无话可说。”
擎释陷入沉思,许久,说:“娥依诺刚才问了两个问题,在我回答前,你也不妨回答几个问题。”
娥依诺微低螓首:“天帝请讲。”
“如果在那个时候,在迎娶修安前,我告知优昙罗这个消息,你认为她会怎样?”
“很愤怒,很伤心,很痛苦。”
“然后呢?”
“或者会选择脱离义军。”
“然后呢?”
“没有然后。”娥依诺举眸直迎,“我晓得您的朋友曾说过优昙罗或许会因为被抛弃的愤怒转而投到旻弥麾下,可是,不可能。优昙罗深知旻弥的老迈昏庸,怎可能置人类于不顾,还那般委屈自己?天帝做了优昙罗那么久的恋人,难道对她的品德没有一点信任与了解?”
擎释眯眸。
“她愤怒的最大后果,无非是回到我们的故乡勒伽山,成为那场战争的旁观者。我想,您并非不了解,只是您担心随着她的离云,势必带走一大批忠实拥趸,比如我,比如墨斯。您选择使优昙罗成为惟一的牺牲者,无非是想将您的损失减到最低。”
哇吼,神相大人怎一个犀利尖锐?秋观云突然很想知道,有这么一位姐姐的优昙罗到底是如何的惊才绝艳,令诸神折腰?呃,天帝除外。
“真是遗憾,看来我已经很难改变娥依诺的观感。”擎释叹息,“现在,我来回答你的问题。第一,假若没有沙漠的扩张,我会在明年迎接优昙罗,因为为她打造的后冠所缺少的那颗镶嵌在最顶端的蓝宝石在明年雕刻完毕。第二,假若没放有沙漠的扩张,假若修安仍然在世,依旧是在明年,理由同上。”
噗哧。一道笑声划破空气,不合时宜地闯进这团僵凝的氛围中。
连百鹞也对这位施以注目礼:你差不多一点。
可是,后者一手掩在口前,仍在低噱不止。
擎释的视线越过前方诸位的头顶,落在她的脸上,问:“什么事这么好笑?”
秋观云仰起一对笑澜潋滟的大眼睛瞟了过去,道:“听到了好笑的事,当然要笑。”
擎释目芒一闪:“说出来,也让大家一笑吧。”
她乐于从命:“就算神的寿命不像人类一样短暂,但每时每刻每天每月每年,也须一样一样的度过。被封印在冰冷黑暗的湖底,听不到任何声音,看不见任何光明,失去自由,失去自尊,如此度过几百年后,你以为她还会稀罕你一顶镶满宝石的后冠?哈哈哈,你真是可爱到让人发笑,简称可笑,哈哈哈……”
四一、别梦依稀到谢家
她是真的觉得可笑,故而真的在笑,且一发不可收拾,伴之拍手顿足,乐不可支。
娥依诺很想拍额叹息:这小女子是真真无法无天呢。
墨斯不得不暗赞一声佩服:天地之间,纵使娥依诺,纵使当年的优昙罗,谁敢对天帝付予这等嘲讽意味甚浓的笑声?就算初来乍到不了解坐在上面的这位的行事风格,也该有几分对东道主的忌讳吧?这么恣兴随意地讥笑一位天地之主好吗?
擎释极有耐心地等待她的笑声落幕,平静问:“笑完了?”
“暂时是完了。”她捂着笑痛的肚子,勉强收住,“先存起来,等哪一天想起来的时候再笑上一笑。”
擎释蓝色的瞳心静寂无澜,道:“你这一番行为,是替优昙罗不平,还是为你自己的遭遇感觉愤怒?”
“我没有遭遇,只是梦到过罢了。”她道。
又是个出人意表的回答。墨斯以为这女子方才一径否认与优昙罗的牵系,此刻在天帝面前更将千方百计避开这个敏感话题才对。
“因为梦到,所以替梦中的自己不平与痛苦吗?”擎释问。
“对了一半。”她呲牙,好没气质的坏笑,“对梦中那位的遭遇的确感觉不平,但因为知道不是自己,痛苦谈不上,心疼嘛,马马虎虎有几分。”
擎释淡哂:“既然是你的梦,你从哪里肯定那不是你?”
“天帝大人很希望梦中的人是我吗?”她转着点漆般的瞳仁,“如果梦中的人当真是我,那我必定对那个施加那些痛苦给我的人恨之入骨,杀之而后快,请问,是谁将那恶魇般的一切施加于我?”
百鹞皱眉。
“你不是她。”擎释两眸深不见底,“优昙罗无法复制。”
她黛眉浅颦,好是不安:“抱歉我居然从阁下的语气中听出些许深情,尽管很明白那只是个错觉。”
对方冷笑:“我与优昙罗的爱情,不需要向第三方置喙。”
“第三方吗?”她面起困惑,“在天帝大人的爱情里,优昙罗如果不是第三方,那么您的天后是吗?”
墨斯暗吸一口气:这女子用这么一副口气谈论逝去的天后,果然是不要命了吧?他偷眼去瞄天帝神色,心中连叫几声“不妙”。
“天后是为了保护无辜的幼童而逝,她的事迹早忆被编成歌谣,写成戏剧,在人间传颂不衰,你可知道用那样的语声提起她,对她是多大的亵渎?”擎释冷道。
她摇头:“虽然我问得只是爱情事宜,无关品德臧否,但倘若刚才那句话冒犯了尊贵的天后,我愿意道歉。不过,也因此我更为好奇,您深受崇敬的天后若使依然健在,您那顶镶满宝石的后冠要如何为优昙罗戴上呢?”
擎释两目幽邃如海,没有说话。
于是,她只得自说自话:“尽管优昙罗是您昔日的恋人,尽管她也曾与您出生入死,但这几百年里与您同甘共苦相守相伴的可是您的天后呢,而且还是一位有着崇高声誉的天后。若为了昔日的恋人辜负现在的妻子,岂不是给您神圣的美誉上增添污点吗?啊,我明白了!”她突然间恍然大悟,“如果沙漠没有吞蚀绿色,您当然不必打破与妻子的和美现现状。当沙漠成为威胁到神域与人界安危的巨大隐患时,善良贤惠的天后必然不会坐视,如若将后冠让给优昙罗是惟一能够挽救世界的方法,她定将忍痛与您分别。天呐,我是个天才,请叫我秋天才。”
“秋天才!”查获高呼。
娥依诺低首,忍下冲抵嘴角的笑意。
墨斯颇有些瞠目结舌。
百鹞面若平湖,尽管很想挥掌给那只天然呆头顶落上一记。
“不是优昙罗,便无权为她代言。”擎释声线清越冷峭,“不妨尽早将分离的灵魂归于一处,回到优昙罗的躯体里,再来对我进行控诉不晚。”
切,就算是天帝,不也是这副陈腔滥调?她心念如斯,鄙夷的眼光抹过一旁的墨斯。
后者大气:关我什么事?
擎释视线回到面前的两个臣子身上,道:“娥依诺,墨斯,不管此时的你们对我怀着怎样复杂的心结,所有的所有都等到优昙罗归来再来论个是非曲直吧。解铃还须系铃人,当初既是你们将她的灵魂分到两地,今日还由你们将她的灵魂完整带回。优昙罗的躯体就在伽乐宫内,你们带着她们即刻过去,尽快使一切回到原点。”
原点?这位说原点的,不就是所有乱局的始作俑者吗?秋观云又想大笑一通。
百鹞眙她一眼,道:“给我忍住。”
“为什么?”
“很失礼。”
“失哪家的礼?你这只老狐狸是在嫌弃本大爷不成?”
“我可以不嫌弃你,你自己难道不会嫌弃自己吗?”
“当然不会。”她修长有脖颈高高昂起,“本大爷不知道有多喜欢自己。”想想犹不能完全表达,加注,“远远胜过喜欢你。哭泣吧,老狐狸。”
“我不哭。”
“为什么?”
“我也可以喜欢自己胜过喜欢你。”
“不行!”自古只有州官放火,哪由百姓点灯?“你对本大爷就该一腔丹心足金足赤全心奉献鞠躬尽瘁!”
“有什么好处?”
“本大爷给你香香?”
“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啊,本大爷赏你好脸,你还敢拿乔是不是?”
……嗯?周遭的空气是不是突然变得有点奇怪呢?她举目四顾,才发现殿中所有的目光全部落在了自己和老狐狸的身上,个中况味固然不尽相同,共同点却也显而易见——
你们二位的说话声不会太招摇吗?
她美眸倏地瞠大,结结巴巴地问身边同盟:“老、老狐狸,难道……刚才我们是直接对话,而没有……”
“是。”百鹞好整以暇,“而且现在也是。”
“你这只老狐狸害我不浅。”
“彼此彼此。”
她向大家送出温暖谦卑的笑容:“各位请见谅,我和老狐狸的打情骂俏过于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