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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姐面色微变。
“就此别过。”她揖礼,旋踵启步。
~
一直到达下一个落脚点前,两人皆是沉默赶路,不曾交谈只言片语。
秋观云不说话,是因为心头积压得那一股子莫名的不快,使得口舌乏力。
百鹞不说话,当然是因为……
天生不爱说话。
当午时来临,两人在山间泉边歇息,她卸靴进溪捉了两尾鱼来,这边尚在剥鳞去腑,那边百鹞已堆柴起火,打理干净正好上架炙烤。
“老狐狸。”她两排小牙陷进鱼肉内,闷声唤。
“嗯?”他淡应一声,将另一只烤好的鱼放在旁边青石之上。
“你喜欢过什么人吗?”
他眉心稍紧:“你这又是哪方的神来之语?”
“既然是朋友,偶而也有想闲话家常的时候嘛。”她大口大力咬下一块鱼肉。
他后倚到树干之上,闭目养神,道:“我不认为你我适合说这样的闲话。”
“小气。”她好大不服,“本大爷这么亲切友好,你竟然不给面子?”
“对,阁下亲切友好,百某不识时务,可以吧?”他声音平直,摆明虚应公事。
她顿时火大,将手中烤鱼吃干抹净后,两只浸泡在溪水里的小脚奋力一击,一排水花尽数洒向溪边树下,树下之人自然在劫难逃。
他张开双睑,茶色瞳光中透出薄薄愠意。
“哈哈哈……”狐王大人发上、面上、身上水意淋漓,难得一见的狼狈模样,颇得巫界美少年欢心,放声笑道,“气候越来越热,苦了你我赶路人,本大爷赐你琼浆玉露,神清气爽了吧?”
她瓠犀半露,嫣唇上挑,笑得恁是开怀。他且气且恼,却一时找不到施发之道。
“老狐狸你如此渴望地看着本大爷,是意犹未尽吗?本大爷慷慨大方,继续赐你就是,接招!”她说到做到,两只晶莹透白的雪足高高举起,重重落下,激起大片水花再度向狐王头顶落来。
“你——”得寸进尺!他咬牙,闪身避了开去。
她忒是不喜:“岂有此理?老狐狸你浪费了本大爷一番心意,本大爷偏要赏你怎样?”
言讫,她双足接二连三的踢入水中,越发玩得不亦乐乎。
他忍无可忍,飞身上得树头,由上空找准了空隙,俯冲而下,予以反击。
许是当真被这顽劣女子给气得失了明晰的判断,或是英明神武的狐王大人的思考回路原本就是那般异于常人,他找准的那个可供反击的空隙,居然是……
居然是……
把她那双正在恣意逞凶的小脚牢牢握在手中。
十二、道是无情却有情
无疑,这个变故对两人来说皆是意外。
秋观云自幼因为对父亲的崇拜,对男装有着异乎寻常的偏爱,又恰巧碰到了一对采取放养姿态的双亲,养就了大而化之自成一格的性子,且巫界从没有男女大防,虽然她至今不曾与家人以外的男子有过近身接触,但并不排斥有一日碰到了合乎眼缘和心意的人时进行一场你情我愿的鱼水之欢的可能。与百鹞同行,起初她一半是存心招惹,在在因为这厮居然敢与自己抢夺小嫂子;一半是想看看这位不苟言笑的狐王大人加妹控在私下时是个什么模样。如今,她自认为两人已经是朋友,可以把酒言欢(虽然这只狐狸只爱喝那些寡淡无味的茶汤),可以畅谈心事(虽然这只狐狸最长记录两个时辰不发一声一字),至于其他……
从未想过。
她当然晓得那位李小姐的拉郎配是为了给其心中对亡父的那点愧疚寻找一点额外的支持。是而,纵使对方将她与百鹞牵扯到一起,她亦不曾有丝毫动摇。
但,此刻的情形,委实诡异了。
因为双足被握,她半仰于溪畔;因为握她双足,他立足于溪内,置身于她双腿之间。倘若有外人围观,他们定然是一对天雷勾动地火急欲以天为幕以地为床进行一场野合的热情“男男”无疑。
她双臂后撑,稳住身躯,瞟一眼自己沦陷的双足,再睢盱头顶男子,胸中酝酿良久,问:“阁下还好吗?”
百鹞未言未动。
实则,此时此刻狐王大人那张俊美的脸上虽然没有任何表情,却正是窘迫万分。他不明白事情如何发展到这一步。明明有诸多法子可以将问题解决,他怎就选择了如此一种将自己推进难堪境地的方式?是不是所有事情碰上她,就须有超乎寻常的异变?
没有得到回应,她不得不主动提议:“狐王大人,如果阁下还没有思量出如何化解眼前窘境的良方,不如先放手如何?”
百鹞锁眉不语。
“你——”她美眸倏地大瞠,“松开你的手,放开本大爷的脚!听懂了吧?”
百鹞想,自己若是正常,这时不外就是松开双手,整衣上岸,起身就步,踏上征程,全当一切不曾发生。他也相信,依她的本性,一天甚至一个时辰后,便可将这个意外抛诸到天外仙境,不必担心两人日后相见有相对无言的尴尬情境。
所以,他认为自己是真的不正常了。
“是它咎由自取。”他突然道。
“诶?”她一愣,“谁?”
“你的脚?”
“……然后呢?”
“道歉。”
“……是我道歉,还是它道歉?”
他眯了眯眸:“当然是你替它道歉。”
“好呗。”尽管她此时处于深度的震惊中,仍然富有协作精神,“我替它道歉,诚挚万分的道歉,抱歉本大爷教足不严,让它惊扰了狐王大人。”
“……”
无奈,她抬起五指在其眼前左右摇晃,道:“醒醒啊,狐王大人,感受到本大爷的歉意了吧?”
“你总是这样吗?”
“……您老人家所指何事?”这位不爱聊天的主儿突然心血来潮想聊天她是不反对,但,能否换个姿势,换个场景咧?
“把人惹火后,再迅速向人低头?”令他一腔怒意生生憋在胸臆,不抒不快。
她眨眼:“不然我该誓不低头吗?”
他冷哼不语。
这……
这是什么状况呐?莫非这只老狐狸刚刚偷吃过一只瘟鸡,感染了什么了不得的头症?
“我说……”她突然呲牙咧嘴,“你这左右找话来说,迟迟不肯松手,别不是因为本大爷的这双玉足手感太好,你舍不得呗?”
他扬眉。
“……”她等待着他的反唇相讥,并提升他冷不丁掉头而去的可能的防备。
……
又过片刻,她再度堆起变本加厉的怪笑:“看情形,狐王大人对本大爷的这双脚当真是恋恋不舍。莫非你有什么奇怪的癖好?本大爷准你亲吻它怎样?”
他猝然眯眸。
诶?她小心求证:“老狐狸,你该不会看上本大爷了吧?”
“你想太多。”
谢天谢地,终于说话了。她笑靥盛绽:“真是可惜,适才有那么一瞬,本大爷貌似有点看上你了呢。”
他眉峰傲掀:“那又如何?”
“你再不松手,本大爷便要对你采取措施了哟。”
他仍然是那号清淡表情,瞳光内写着也仍然是那么几个字:那又如何?
小看本大爷?她唇角忽尔挑出危险弧度,支撑住躯体的双手骤然举起,缠绕住近在咫尺的那段脖颈,而后将脸儿迎上,两排贝齿狠狠咬上了那个冷傲下巴。
他自然是全无预料。随着颌下的痛感传来,他伸手去推,未料那两排贝齿转移战场,咬住了他的双唇。
“你……”他蓦地把人推离,细长的眼尾内怒意昭然。
她双足夺得自由,在溪水里一气扑腾,红口白牙笑得煞是得意:“怎么样?狐王大人对本大爷的措施可还满意?”
他切齿:“巫界是如何教导你的?”
她双瞳骤生火光,嗤道:“明明是一只老狐狸,此刻是想化身老夫子?在天池内洗去妖身,连天性也消失啊?不打紧,本大爷教你拿回来!”
说时迟,那时快,她几乎是奋不顾身的一跃,两条修长结实的腿儿交缠,两只柔若无骨的手臂盘绕,整个悬在了对方身上,嫣唇找到那张令她火冒三丈的口齿,一气狂风暴雨地蹂躏……
这个混世小魔头,天底下还有没有她不敢做的事?百鹞气到极点,两臂握其肩膀才欲发力,丕地一僵,停滞不前——
她细巧的舌尖寻到一丝缝隙,迅即登堂入室,恣意遨游,不可避免地与其内的“房主”狭路相逢,依然一往无前直迎而上,“友好攀谈”,“和洽交流”。
瞬间,耳边所有声音尽皆退却,脑中空白如纸,历经过千年修行的狐王,任由采撷。
……
“老狐狸,这下明白本大爷的厉害了吧?”她尽兴作罢,双颊娇艳欲晕,薄唇嫣艳胜火,得意问。
他一径注视着眼前人。
她松开手臂,跳回溪内,兀自结案陈词:“你摸了我的脚,我吃了你的嘴,算是打平……呀?”
猝然间,他一臂将她箝回自己胸前,双唇覆下,声势浩大地展开回敬之礼。
……不会吧?莫不是本大爷玩得太大,开启了老狐狸的特异开关?初时,她伺机还击之际,尚有余裕不无懊恼地如是作想。
但,很快,她便无暇分心,服从于当下心情驱使,投情于这场云尤雨殢。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谁赋予所有生命亲契融合的权力?谁给予天下苍生取悦自己的本能?
这一对男女,对情生意动颟顸懵懂,对爱起缘生迟钝闭塞,所幸,他们尚有这份权力,尚具这份本能,一朝缱绻,缠绕终生。
十三、神女生涯非为梦
云沧海身着冰丝长褛,斜偎在触之生凉的白玉椅内,单手支颐,端详着面前的女儿,已有半个时辰过去,而且仍然没有开口说话的迹象,似乎就这么继续半个时辰也无甚要紧。
反观秋观云,一整个如坐针毡,不时拿眼角去偷瞄母上大人的脸色,想主动开口又怕自招麻烦,想静观其变无奈定力不足,着实煎熬。
外室中,百鹞面对的则是当今凡俗世界的至高王者。自然,他们身处之地,也是凡俗世界的权力最高点——
皇宫大内。
今日一早,秋观云在客栈内的榻上醒来,睁眼对上的是自家母亲的一双巫山天潭水般的妙目,口中还没吐一字,后颈的衣襟即遭提起,道:“走了。”
去哪里?她腹中发问。不是不想宣之于口,而是全身穴道被封制,发不出半点言语。
至于百鹞,云沧海提着小猫般乖顺的女儿路过其门口时,撇下一句:“想跟的话,就跟上来。不想,我便晓得百先生已与我家女儿绝交,从此各安其道。”
然后,不必长途奔波,缩地成寸,下一站即是此处。
“百先生,上次一别,没想到还有再度见面的机会,真是难得。”秋观海道。
今儿本是朝中公休之日,没有了当班大臣的定时叫起,本以为可义无返顾地睡到自然醒,然而母亲大人突然造访,令希望化成泡影,原因竟是借自己的寝宫料理自家小妹的桃色事件,怎不由得天子大人啼笑皆非?
于是,他面对这位居然有胆量犯惹小妹的的男子,胸中澎湃着无与伦比的好奇:“家母没有会错意吗?百先生与朕的小妹当真‘过从甚密’?”
百鹞颔首:“可以这么说。”
可钦可赞呐。秋观海万分感佩,道:“百先生可想过后果?”
他眉心生褶:“百某并没有准备始乱终弃。”
“不,不,不。”秋观海摇头,“百先生完全误会了,朕担心得不是你对观云始乱终弃,而是担心她对你。”
“……”
~
内室,母女两人仍然四目相看。
“啊呀——”终究敌不过母上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