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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乙辛万万想不到太子耶律濬敢于谋反。耶律孝杰、萧十三横死、耶律濬进攻御帐的消息一传到耶律乙辛耳中,他立即前往亲信部将控制的营帐,同时四处下令,准备再一次亲自率军“勤王”。但是这一回的叛乱,却非比寻常——各营帐将领都有自己的效忠对象,有些奔赴耶律乙辛帐下,有些听从萧素的调动,有些则是萧惟信的部属,还有些意持观望……反应最快的是萧素,他不仅亲自率军前往御帐,而且还分出兵力将那些忠于耶律洪基本人的部队拦在御帐数里之外——仅仅凭此一点,耶律乙辛也可以断定萧素的立场了。整个行宫一片混乱,耶律乙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调集了近九千骑军,气势汹汹的向御帐扑来。
“只要能趁机杀了太子……最好趁乱把皇帝也杀了……”耶律乙辛已经感觉到前途巨大的透惑,那座万万人之上的黄金宝座,在向自己招手!
御帐之前两军遥遥对峙,唯有马蹄微扬之声,竟听不见半句人言。辽军与敌人作战,向来四面布阵,每面五到七万人左右,每逢攻击,先以五到七百人为一队,试探进攻,若得利,则诸队齐进;若不利则退回,由第二队攻击,如此轮番骚扰,敌阵不动,则一直死耗,敌阵若动,则趁机进攻……所谓“成列不战”,本是辽军治军之格言。
此时双方兵力,耶律乙辛有九千骑兵,而耶律濬属下却不过五千余人。双方结阵列队,皆不下马,弓弦绷紧,只待鼓声三响,便即进攻——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一切战法都只好抛到九霄云外。
耶律乙辛见耶律濬军营整肃,心中暗骂萧素。他知道萧惟信部心怀叵测,若久拖于己不利。眺望耶律濬阵中,却不见耶律洪基身影——他心中又惊又疑,咬牙拨出长刀,高声大呼:“前锋出击,左军、右军包抄,冲啊!”顿时中军鼓声摆起,数十面皮鼓嘭嘭大响。顿时五六千骑兵喊声震天,冲了过来。萧素眼见敌军冲近,夺过令旗,将军令旗向下一挥,厉声喝道:“放箭!”顿时中军鼓声三响,数千支羽箭同时射了出去,只见漫天盖地的箭雨后,敌军前锋纷纷倒地。但这进攻的亦是辽国精锐之师,将兵们尽是悍不畏死,前仆后继,蜂拥而上。萧素刚牙一咬,拨出弯刀,大声喝道:“儿郎们,冲啊!”顿时数千官兵一齐拨刃,冲了上去。耶律濬双目瞪圆,抢过一面鼓来,亲自击鼓,数十面大鼓一齐响起,中军将士齐声呐喊,众将士见太子如此,士气立时大振,锐不可当。
司马梦求见霎时之间,羽箭长枪在空中飞舞来去,杀声震天,血肉横飞,想到这死的尽是辽军精锐之士,不由大感快意。但眼见耶律濬一方虽然士气高昂,但毕竟人数太少,却又不免担心——耶律濬的死活他自然不在意,但自己的生命却不愿就此消逝。
司马梦求能看出来战场形势,萧素自然早已看出来。己方在敌军人数优势下已是左支右绌,战阵左翼尤其危险,他几次忍不住要投入中军,终于硬生生咬牙忍住。司马梦求走到萧素身边,低声耳语数句,萧素立时大喜,立时叫过传令官,叮嘱数句,传令官连忙领令下去。
片刻之后,就听见萧素中军数百名士卒齐声高喊道:“皇上有旨:耶律乙辛谋反,行刺皇上,众将士不得附逆,以免连累中京家属!”“皇上有旨:众将士不得附逆,阵前反戈,助朕平叛,加官晋爵,更有重赏!”“耶律乙辛全家已经伏诛,众将士不得附逆!”
这一声声呐喊传过战场,耶律乙辛部下顿时军心动摇——这御帐亲军比不得别的军队,家属全在中京、上京为质,听到这些喊话,便是耶律乙辛中军的士兵脸上都露出了迟疑之色。萧素瞅准机会,厉声传令:“中军第一队、第二队冲击左翼!”又有千余骑军朝左翼呐喊冲去,耶律乙辛的右军早无斗志,竟是一触即溃。
萧素见机会难得,挥刀大喊:“敌军败了!全军追击!”身先士卒,率中军冲向敌军。
耶律乙辛此时也只得孤注一掷,仗着自己生力军人数远远占优,举刀高呼:“儿郎们不要听叛军造谣,救出皇上,人人都有重赏!冲啊!”鼓声大作,中军只留下千余卫队,此外尽皆倾巢而出。
这时双方都已倾尽全力。司马梦求一心盼着耶律乙辛耗尽精兵后得胜,自己再与撒拨护着耶律濬逃回京师,从此耶律濬占据上京、中京、东京三道,耶律乙辛则占据西京、南京两道,让辽国陷入内战之中。宋朝则好乘机恢复燕云故地——眼见战场上耶律乙辛渐渐有利,司马梦求的如意算盘就要打响——不料便在此时,便见远处黄土飞扬,一大队骑兵向战场卷进!
耶律濬与萧素、司马梦求顿时又紧张起来——若来者是敌,则三人只怕连逃都逃不掉了!若是友,则形势立即逆转,要逃命的变成了耶律乙辛。三人六目相视,竟是谁也说不出话来。
第二十节
金明池,百年前吴越王进贡的楼船被翻修一新,赵顼很随意的坐在甲板上,饶有兴趣的听着石越的叙述。“究竟是谁来了?”
“是萧惟信的军队。”
“啊?!”赵顼遗憾的摇了摇头。
石越笑道:“耶律乙辛也不是傻瓜,他远远望见萧惟信的旗号,就带着千余亲兵逃之夭夭了。臣听说辽国上京留守萧挞得与他一党,西京留守杨遵勖与太子不和,耶律乙辛党羽遍布辽国军中朝中,若能得到玉玺,别立宗室,矫诏讨伐太子,辽国内乱,没那么容易消停。”
“那玉玺究竟落在何处了?”
“臣亦不知。玉玺究竟有没有被找到,待耶律濬登基,遣使来告哀,自然便知道了。”
赵顼笑道:“朕想那耶律濬也非蠢人,怎的不追杀耶律乙辛?偏要留下这个后患。他虽是王储,但若有弑父之疑,又无玉玺,兼之耶律乙辛作乱,辽主的位置只怕坐得不甚便当。”
“耶律濬与耶律乙辛有杀母之仇,怎会不追杀?”石越笑道:“只是他身受重伤,这件事情,终是不得不耽搁了!”
“啊?卿说耶律濬身受重伤?!”
萧佑丹狠狠的一拳砸在桌上,目光中闪着愤怒、羞辱的火焰,“是我误了皇上!是我误了皇上!”
“萧大人,现在自责无益。谁知道那马林水如此包藏祸心!”耶律寅吉劝慰道。
萧素苦笑道:“当时贼子鼠窜,皇上执意要亲自追杀,我只得亲自点了一支精兵随皇上一道追击。果然追出二十余里,便见皇上先前埋伏的百余侍卫正与贼军力战,此时侍卫虽已伤亡殆尽,但那老贼眼见也难逃一死,那马林水忽然持弓突前,我等皆以为他是想射杀老贼求功,谁料他反手一箭,竟然是想弑君!皇上猝不及防,胸口中箭。我只得护着皇上返回中京……”
萧岩寿望了自己的缞衣一眼,沉声说道:“众位,这些事情,待日后慢慢细究不迟。所幸太医说皇上的伤势并不致命,眼下之事,是要尽快给先帝举丧,请皇上登基。安抚属国、部族,向宋朝告哀;将五京道稳稳的控制好,再追捕耶律乙辛老贼——这几件事情,却是拖不得的。”
萧惟信也道:“如今玉玺不知所踪,天下疑惑,必须要尽快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宣布耶律乙辛的罪状。南京道与东京道已向皇上效忠,但是西京道杨遵勖却没有消息回来,上京留守萧挞得一向党附耶律乙辛,不可不防。”
“上京是我大辽根本之地,各帐、各部族大王、节度使不会追随耶律乙辛叛乱。可虑者,是耶律乙辛拥立宗室,胁迫引诱女真等部落与我为敌。如此上京与东京虽在吾手,上京道与东京道却永无安宁。杨遵勖若为耶律乙辛所惑,亦是大患——西京道临宋、夏两国,焉知狗急跳墙,贼子不会引狼入室?!”萧素也有自己的担心。
耶律寅吉苦笑道:“皇上的伤势,没有三个月无法养好,至少要半个月到一个月才能起床行动,这登基大典,又要如何举行?”
“一定要尽快举行!”萧惟信沉声道:“耶律乙辛的罪状好定,便说马林水是耶律乙辛的奸细,受其指使弑杀先帝,后来又行刺皇上。下令全国悬赏捉拿耶律乙辛。”他说到此处,一直默不作声的撒拨与萧佑丹迅速对望了一眼,又立即分开。
萧岩寿自告奋勇道:“我来草拟诏书。”
“此外,就是要派大军前往上京临潢府与西京大同府……”
一瞬间,所有的人都沉默了——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离开中京。萧惟信领兵来得太迟了,萧素既不愿意让他一个人留在中京,也不愿意让他领大军出外;而萧佑丹也不敢在此时冒险,若让萧素领军出外,成功了,是不赏之功;失败了,是覆国之祸!
兵权在这个时候,必须牢牢由耶律濬掌握;耶律濬的生命越是脆弱,这一点就越重要。
“我看还是应当先取守势。”耶律寅吉看懂了萧佑丹给他的眼色,“先派使者安抚杨遵勖与萧挞得……一切等皇上龙体康愈再说。”
萧忽古只带了阿萨和刺葛两个人去寻找耶律乙辛。
但很快他就发现,行刺耶律乙辛已经成为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在近万大军中取上将首级,萧忽古可不认为自己有这样的能力。他看着耶律乙辛进攻御帐,看着萧素抵抗,看着萧惟信的大军赶到,看着耶律乙辛逃窜……只有他发现了,耶律乙辛在逃跑时并没有惊慌,他自己带着大部队向上京方向逃跑,而另有一支二百余人的队伍却是向西京方向逃跑!
如果是萧佑丹,会马上明白逃往西京的队伍的意义。但萧忽古只是个战士。他让阿萨和刺葛去跟踪小队,自己则从另一条路去包抄耶律乙辛。结果他亲眼看到了那一幕——从耶律濬的身边策马飞驰出一个白袍男子,弓弦一响,耶律乙辛身边的一个侍卫便应声倒地,他还没来得及叫好,弓弦二响,却是反手后射,一箭正中耶律濬的胸口!所有人都惊呆了,白袍男子却没有丝毫停留,伏在马上,催鞭向上京方向逃去。耶律乙辛也趁此机会,催马狂奔。
萧忽古顾不上看太子的伤势,愤怒充斥他的脑海,他疯了似的赶着马向白袍男子追去。他一定要亲手杀了这个奸细!
司马梦求很快就发现身后有人追踪,来人马术精湛,竟然一面追赶一面在马上解甲!他瞅准空挡,嗖嗖连发三箭,不料那厮反应敏捷,一翻身将身子挂在马腹边,三箭全部落空。司马梦求连忙俯身驱马狂奔,跑得数十步,就听身后风响,他慌忙低头,一支羽箭擦着头皮飞过。
这么一次交手,双方皆知遇上了劲敌。几乎便在同一瞬间,双方又互射了一箭,司马梦求的羽箭正中萧忽古马首,萧忽古的一箭,射中了司马梦求的马臀!狂奔中的坐骑忽然倒下,饶是萧忽古武艺精绝,也被摔出老远;司马梦求的马一阵吃痛,发起性来,竟也几乎将司马梦求摔下马来。
但司马梦求也总算将萧忽古甩开了。他跑不多远,便转道向南,往南京析津府逃去。只是坐骑奔跑已久,又兼受伤,跑出数里之地便轰然倒毙。司马梦求也只得徒步而行,翻山越岭。好在他还有东宫的腰牌,到了一处关隘,便要了几匹马,昼夜兼行,直奔燕京。如此非止一日,好不容易出山到了檀州。但城门口的一道告示,却几乎让司马梦求绝望!萧忽古竟然追踪而至,并且先他一步到了檀州!而且不知辽人用了什么方法,从中京传来命令,燕京已经闭关,大索“马林水”,当